俄羅斯：豐裕中的“貧困”
發稿時間：2014-02-19 00:00:00 來源：《支點》 作者：吳玲
2月的俄羅斯正值漫長嚴(yan) 冬，其經濟複蘇亦遲遲未見起色。
就在兩(liang) 個(ge) 月前，千餘(yu) 名政府官員受邀來到克裏姆林宮格奧爾吉耶夫大廳，聽取俄羅斯總統普京於(yu) 憲法日當天對聯邦會(hui) 議發表的年度國情谘文，內(nei) 容涉及政治、經濟、社會(hui) 等議題。普京直言不諱地指出，俄羅斯經濟低迷主要歸咎於(yu) ”自身因素”。
2013年，世界銀行兩(liang) 度下調俄羅斯經濟增長預期至1.3%，而2014年的經濟增長預期也未能幸免地被下調至2.2%。
世界銀行認為(wei) ，俄羅斯去年的經濟表現為(wei) 國際金融危機以來最差：國內(nei) 需求不及預期、出口下降、工業(ye) 生產(chan) 連續零增長、投資增速持續為(wei) 負，資本外流加劇、消費增長緩慢等。
此前，俄經濟發展部長阿列克謝·烏(wu) 柳卡耶夫的一則預測更是令人目瞪口呆。他表示，俄經濟增長在2025年之前不會(hui) 超過2.5%至3%，從(cong) 2026年起的之後5年還將更糟，一直持續到2030年。依照這樣的經濟增長，俄羅斯可能被遠遠甩在全球各大經濟體(ti) 的後麵。
翻閱近數百年曆史可以看到，俄羅斯經濟發展經曆幾起幾落。那麽(me) ，西方人眼中的這頭”北極熊”是將陷入長長的”冬眠”，還是能迅速重新找到自己的”歸屬”呢？
能源，詛咒還是福祉？
與(yu) 烏(wu) 柳卡耶夫的預測略顯衝(chong) 突的是，俄羅斯在2013年7月被世界銀行授予”高收入國家”的地位，公民年均收入達1.27萬(wan) 美元。這標誌著俄羅斯已從(cong) 中等收入國家躍升為(wei) 發達國家行列。
隨之而來的一個(ge) 疑問是，僅(jin) 憑年均收入能確定經濟水平的總體(ti) 高度嗎？中國常駐莫斯科時事觀察員姚望在接受《支點》記者采訪時以為(wei) 不然。他介紹說，俄羅斯存在嚴(yan) 重的地區不平衡問題，貧富差距較大。僅(jin) 以莫斯科一名普通保安來說，每月收入高於(yu) 1000美金，而在偏遠的小城，保安收入則不足200美金。
盡管如此，要說俄羅斯經濟將麵臨(lin) 長期”荒年”，甚至導致其從(cong) 大國的寶座上滑落，相信會(hui) 令許多人難以置信。
對此，一位長期關(guan) 注俄羅斯經濟、並多次前往該國采訪的資深媒體(ti) 人張頁對本刊記者表示了他的質疑。在他看來，拜前蘇聯時期所賜，俄羅斯基礎設施強大，國民素質很高，而且是美國一直”提防”、為(wei) 數不多的大國之一。
當然，張頁也指出，俄羅斯當前確實麵臨(lin) 諸多問題，如勞動力短缺、生產(chan) 率低下、投資環境不佳，以及行政製度存在弊端等。”此外，一個(ge) 國家在經濟轉型方麵的各種問題，它基本上都有。”
過去十年中，俄羅斯財富的增加主要依靠國家行為(wei) ，用”賣石油”的錢增加了居民收入，也為(wei) 預防危機做好了國家儲(chu) 備。但自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以來，石油價(jia) 格下跌深深”刺痛”了這個(ge) 極度依賴能源出口的國家。
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講，俄經濟發展部長的預測具有其現實依據。長期活躍在中俄貿易領域的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MBA聯合會(hui) 副主席徐虎對本刊記者稱，烏(wu) 柳卡耶夫所言正是建立在基礎能源出口的未來發展趨勢上，並非聳人聽聞。
徐虎認為(wei) ，能源的自給自足之於(yu) 俄羅斯是上帝賜予的禮物，將為(wei) 其未來發展提供優(you) 於(yu) 他國的動力，但在未來，大部分科技將走向節能環保以及對可再生能源的探索，這將對俄羅斯在這幾個(ge) 研究領域的內(nei) 在驅動力產(chan) 生較大的負麵影響，從(cong) 而更進一步影響其產(chan) 業(ye) 發展。
在”原料經濟”潛力幾乎耗盡的今天，調節產(chan) 業(ye) 結構、推動創新經濟早已成為(wei) 俄政府和經濟人士的共識。
長期來看，豐(feng) 裕的資源究竟是俄經濟發展的詛咒還是福祉？其如何避免淪為(wei) 世界經濟原料的”附庸國”？有學者指出，這最終還是取決(jue) 於(yu) 政策，或者說是取決(jue) 於(yu) ”人”的因素。
資本外流已成常態
2012年5月，普京作為(wei) 俄總統重回克裏姆林宮，國家政治、經濟和外交政策都銘刻了他的執政烙印。
在第三個(ge) 任期內(nei) ，普京為(wei) 國家選擇了新的經濟發展路線：到2015年投資總額不低於(yu) 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的25%，到2018年前勞動生產(chan) 率提高50%，到2018年在改善國家投資和商業(ye) 環境領域的全球排名從(cong) 目前的第120位升至第20位，到2020年創造2500萬(wan) 個(ge) 就業(ye) 職位……
那麽(me) ，在近兩(liang) 年裏，這些目標的落實成效如何？
在徐虎看來，普京本人對於(yu) 經濟領域並不熟悉，除了在出口能源業(ye) 務對外談判方麵發揮了作用，其他方麵乏善可陳。
相較於(yu) 2000年至2008年的兩(liang) 個(ge) 任期，普京的公眾(zhong) 支持率大幅下滑。最新民意調查顯示，由於(yu) 物價(jia) 持續上漲和經濟改善遲緩，普京的支持率已下降至13年來最低水平。
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dong) 歐中亞(ya) 研究所研究員李建民表示，資本外流目前在俄已成常態，這對國際收支、國內(nei) 稅基以及政策的製定實施都產(chan) 生了負麵影響，同時動搖國民信心，正成為(wei) 嚴(yan) 重的社會(hui) 問題。
2012年大選後，普京責成其親(qin) 自領導的戰略倡議署製定改善投資環境的”路線圖”，以簡化在俄聯邦從(cong) 事商業(ye) 活動的手續，降低審批成本，加快審批速度。然而，普京在發表2013年度國情谘文時直截了當地說：”俄經濟去離岸化結果不明顯。”
根據俄經濟發展部數據，近兩(liang) 年該國資本淨流出額一直保持在每年600億(yi) 美元的水平，情況十分危急。李建民認為(wei) ，俄改善投資環境的潛力和空間很大，但短期內(nei) ，經濟仍會(hui) 保留資本外流態勢，實現經濟去離岸化仍需假以時日。
“同時，俄商業(ye) 氛圍之淡薄，出人意料。”張頁介紹說，散布各區域的大超市總是一兩(liang) 個(ge) 品牌，沃爾瑪、家樂(le) 福、麥德龍等全球大型超市難覓蹤影，外幣兌(dui) 換點大都躲在狹窄的巷子裏。
長期以來，俄商業(ye) 一直遊走於(yu) 世界貿易體(ti) 係之外，就像伏爾加河習(xi) 慣按照固定的節奏流動，它們(men) 詮釋的，是自己的商業(ye) 邏輯。2012年8月22日，俄羅斯正式成為(wei) 世界貿易組織第156個(ge) 成員，其漫長而曲折的入世之路終畫句點。
張頁稱，入世後俄最大的改變是零售業(ye) 發展迅速，但由於(yu) WTO各成員國間競爭(zheng) 加劇，不斷壓價(jia) 進入俄市場，使得國內(nei) 生產(chan) 商蒙受了不小衝(chong) 擊。加之俄零售市場競爭(zheng) 嚴(yan) 重不足，大塊利潤被處於(yu) 壟斷地位的中間零售商賺取，商品零售價(jia) 格反而更高了。
分析人士認為(wei) ，俄短期內(nei) 或許並不能從(cong) 入世中獲取立竿見影的”紅利”，相反，諸如輕工、農(nong) 業(ye) 、金融、保險、汽車和航空製造等行業(ye) 將備受壓力；但長期來看，這對近年來改變原料型經濟增長模式、謀求創新型經濟發展的俄羅斯來說尤為(wei) 重要。
真正考驗是政治改革
盡管提出發展創新經濟、重返技術領先地位的目標已有幾年時間，但俄仍沒有擺脫傳(chuan) 統經濟結構的影響，工業(ye) 結構嚴(yan) 重失衡。
有一組數據讓不少俄羅斯人感到尷尬：女人們(men) 冬天必備的裘皮大衣幾乎100%依賴進口；商場超市裏的普通礦泉水，市價(jia) 高達60盧布（折合人民幣12元）；2012年在總值約3萬(wan) 億(yi) 盧布的市場上，本國輕工商品的產(chan) 值不足3千億(yi) 盧布。
李建民指出，這是發展能源經濟的直接後果，導致國家發展失衡、勞動市場失衡和社會(hui) 領域失衡。
因此，早在2010年，俄政府撥款50億(yi) 美元，在莫斯科西南郊籌建致力於(yu) 高技術研發及產(chan) 業(ye) 化的斯科爾科沃創新中心，俄總理梅德韋傑夫親(qin) 任該中心監事會(hui) 主席。
張頁回憶起幾個(ge) 月前考察該中心所在的斯科爾科沃小鎮的情景：大片土地被清理出來，打樁機、渣土車、槽罐車的轟鳴聲，震得人近在咫尺都難以聽清對方講話。在已建成的辦公樓內(nei) ，能不時聽到研究人員正以不同國家的語言在溝通。
據悉，整個(ge) 園區占地400公頃，由五個(ge) 研究集群、一個(ge) 科技園、一所大學和一座城市構成，未來生活和工作在斯科爾科沃的人口數量將超過3萬(wan) ，其中絕大多數是俄羅斯乃至全球頂尖的科技精英。
創新經濟的前提是保證充分的競爭(zheng) ，這就需要有效的政治體(ti) 製加以保障。而俄政府行為(wei) 更多依靠”一把手”的個(ge) 人行為(wei) ，非製度及法製的保障，且不說外界對其相關(guan) 政策的”搖擺”產(chan) 生了懷疑，更滋生了極為(wei) 嚴(yan) 重的行政腐敗問題。徐虎說，如何提高政治體(ti) 製與(yu) 經濟體(ti) 製的匹配度，才是對普京的真正考驗。
在出口貿易領域，普京已責成相關(guan) 部門在今年3月前製定出扶持非能源產(chan) 品出口的”路線圖”。當前，俄在該領域存在大量行政壁壘，例如商品獲得出口許可需等待20天之久，而這在美國僅(jin) 需6天，在加拿大、韓國則需8天。
李建民分析稱，盡管普京表明了加大反腐敗力度的決(jue) 心，但在權力集中且缺乏政治競爭(zheng) 的條件下，其執行效果會(hui) 大打折扣。從(cong) 普京親(qin) 自掌控的新一輪私有化方案不難看出，政府是在保留對戰略性企業(ye) 調控能力的前提下推行私有化，其政商關(guan) 係的基本模式仍將是國家和官僚階層對經濟的深度介入。
遠東(dong) 開發或是出路
受製於(yu) 葉利欽時代寡頭經濟等”後遺症”以及前蘇聯時代行政文化思維的影響，一些新經濟措施尚未奏效。因此，人們(men) 對俄經濟前景的擔憂不無道理。
不過，也有不少專(zhuan) 家認為(wei) ，隻要政策穩定下來，俄後續調整將會(hui) 是樂(le) 觀的。
徐虎認為(wei) ，俄走了一條頂層設計之路，其政治體(ti) 製改革先行，對經濟大範圍鬆綁，未來發展會(hui) 持續向好。但其下層的經濟體(ti) 製改革還需更加細致的調整，甚至不乏陣痛。
此外，俄在國際上的經濟影響力雖暫時不能進入主流地位，但對於(yu) 歐洲仍然有著其他國家不可比擬的影響力。徐虎稱，這種影響力主要依靠其不斷增長的消費驅動，而能源戰略對周圍國家利益的牽動力更不可小覷。
在姚望看來，俄政府在能源領域縱橫捭闔，努力使得這一資源發揮最大的外交價(jia) 值，一麵在國際談判中嚐試占據最有優(you) 勢的價(jia) 位，同時也嚐試以此來影響其他國家的政策。
自2014年1月1日起，俄以每千立方米268.5美元的價(jia) 格向烏(wu) 克蘭(lan) 供應天然氣，相較於(yu) 此前400美元上下的價(jia) 格，烏(wu) 克蘭(lan) 每年將節省約20億(yi) 美元的能源費用。不僅(jin) 如此，為(wei) 支持烏(wu) 克蘭(lan) 財政預算，俄政府還拿出150億(yi) 美元的援助金。
有外媒分析稱，俄羅斯開出這些”誘人”條件的背後，是為(wei) 防止烏(wu) 克蘭(lan) 向西方靠攏，這也正是普京政治手腕的完美體(ti) 現。
雖然此次俄在與(yu) 歐盟的”烏(wu) 克蘭(lan) 拉攏戰”中獲得勝利，但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賭注”。姚望說，未來俄在減少財政預算的同時，還需全力應對經濟增長放緩的挑戰。
俄的經濟出路在哪裏呢？不少學者看好俄遠東(dong) 地區的開發潛力，認為(wei) 這裏或成為(wei) 新的經濟增長點。
2012年9月，俄羅斯政府曆時4年、花費210億(yi) 美元精心籌備的亞(ya) 太經合組織（APEC）第20屆領導人非正式會(hui) 議的會(hui) 場設在俄遠東(dong) 城市，這個(ge) 信號向世界昭示，遠東(dong) 地區並非偏居一隅，這裏將成為(wei) 俄融入並影響亞(ya) 太地區經濟政治合作的重要切入點。
另有學者對此反應不一，認為(wei) 遠東(dong) 地區人口密度低，市場容量有限，很多投資項目可能得不償(chang) 失。
徐虎表示，俄羅斯的經濟確實麵臨(lin) 眾(zhong) 多棘手問題，在關(guan) 乎未來的”曆史性”抉擇麵前，隻有通過穩定的社會(hui) 環境和深層次的變革，才能重新找到大國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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