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這種每每持續到最後一刻的博弈是“一種大規模殺傷(shang) 性的政治武器”，它已經對市場和民眾(zhong) 的信心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害

　　華盛頓又一次重複過去兩(liang) 年多來一再上演的腳本，“預算戰爭(zheng) ”的鬧劇在最後一刻戛然收場。

　　當地時間16日（周三），美國國會(hui) 兩(liang) 院表決(jue) 結果通過了上調美國債(zhai) 務上限並全麵恢複聯邦政府運作的議案。這份在最後關(guan) 頭達成的協議允許政府繼續借款至2014年2月7日，並且將按照目前的支出水平向聯邦機構提供資金至明年1月15日。這意味著那些關(guan) 門的聯邦政府部門將重新開張，而在美國財政部此前警告的10月17日“大限”到來之前，令全球市場人心惶惶的美國債(zhai) 務違約警報也同時解除。

　　新協議標誌著白宮和民主黨(dang) 在這場政治鬥爭(zheng) 中取得了階段性的重大勝利，而共和黨(dang) 人幾乎是空手而歸——協議沒有對2010年通過的醫保法案作出任何重大調整，也沒有包含任何新的減赤措施，上述兩(liang) 者正是共和黨(dang) 人孜孜以求的，也是兩(liang) 黨(dang) 曠日持久的政治紛爭(zheng) 的根源所在。

　　來自俄亥俄州的共和黨(dang) 人、眾(zhong) 議院議長約翰·博納承認了失敗，16日參議院通過新協議後不久，他在一個(ge) 簡短閉門會(hui) 議上向眾(zhong) 議院共和黨(dang) 人表示自己將對該協議投讚成票。博納在接受一位保守派電視主持人的采訪時說：“我們(men) 打了這場仗，但沒有獲勝。”

　　巴拉克·奧巴馬將來在撰寫(xie) 回憶錄時一定會(hui) 感歎，自己8年總統生涯的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在財政預算問題上同頑固的共和黨(dang) 人進行艱苦鬥爭(zheng) ，以至於(yu) 像被捆住了手腳的囚徒，許多宏大的抱負都難以施展。

　　政府關(guan) 門事小，債(zhai) 務違約事大

　　正當整個(ge) 中國盡情地投入歡快而淩亂(luan) 的“十一”長假時，地球的另一邊的美國，數十萬(wan) 聯邦雇員也開始了期限未定的無薪休假——由於(yu) 華盛頓的黨(dang) 派鬥爭(zheng) 陷入僵局，從(cong) 10月1日起，美國聯邦政府關(guan) 閉了一部分機構的運作。

　　在本文截稿時，美國政府關(guan) 門已進入第17天，越來越多的負麵影響浮現出來：

　　這期間，總統奧巴馬取消了原計劃對馬來西亞(ya) 、菲律賓、印尼和文萊等亞(ya) 洲四國為(wei) 期一周的訪問，並缺席了今年的APEC峰會(hui) ；美國政府取消了事先約定的與(yu) 歐盟之間的跨大西洋貿易與(yu) 投資夥(huo) 伴關(guan) 係協定(TTIP)的第二輪談判；美軍(jun) 取消了與(yu) 日本陸上自衛隊原定於(yu) 10月15日-28日在日本東(dong) 北地區舉(ju) 行的聯合軍(jun) 事演習(xi) ……

　　在經濟方麵，大多數重要數據——從(cong) 農(nong) 作物收成、建築支出到就業(ye) 報告——停止發布，令投資市場無所適從(cong) ，也令美聯儲(chu) 的決(jue) 策更為(wei) 困難。後者眼下正處於(yu) 政策和領導人同時轉換的關(guan) 鍵節點……

　　不過，雖說政府關(guan) 門對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但在美國，這並非首次。

　　沒有人會(hui) 認為(wei) 政府關(guan) 門是件好事，但它也未必像人們(men) 想像中那麽(me) 壞。從(cong) 經驗判斷，僅(jin) 僅(jin) 是政府關(guan) 閉不會(hui) 給美國經濟和社會(hui) 造成太大損害。據分析師估算，政府閉門每持續一周，第四季度折合成年率的經濟增速大約將下降0.1-0.2個(ge) 百分點。當然，這僅(jin) 指直接的GDP損失，未考慮市場信心受衝(chong) 擊所造成的間接影響。

　　隻有當政府關(guan) 門持續超過一個(ge) 月甚至兩(liang) 個(ge) 月時，經濟增長才可能受到巨大衝(chong) 擊，直至引發衰退。但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美國是一個(ge) 民眾(zhong) 高度自治的社會(hui) ，其正常的秩序並不會(hui) 因為(wei) 離開了政府就受到太大影響，更何況之前關(guan) 閉的隻是聯邦政府的非核心部門。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就可以不必理會(hui) 正在華盛頓國會(hui) 山上演的黨(dang) 派鬥爭(zheng) 大戲。一旦如美國財政部之前警告的那樣，債(zhai) 務上限於(yu) 10月17日達到而又不能再次提高的話，政府將無錢支付各種賬單，美國也將不可避免地走向債(zhai) 務違約。

　　那麽(me) ，如果違約真的發生，等待我們(men) 的將是什麽(me) 呢？

　　經濟學家、美聯儲(chu) 官員和IMF等全球最重要的財經人士和機構對這個(ge) 問題的回答高度一致：預計美國不太可能出現債(zhai) 務違約，但一旦出現，結果將是“不堪設想”的、“致命”的。

　　如果美國國債(zhai) 不能按時還本付息，那麽(me) 無論這種情況隻維持多麽(me) 短的時間，都會(hui) 對金融市場——特別是短期融資市場——造成大範圍破壞。屆時，金融市場內(nei) 將出現各種混亂(luan) ，因為(wei) 交易係統難以確認、轉移和結算已到期卻又沒有償(chang) 付的債(zhai) 券。而短期融資困難又將引起利率飛漲，投資者則有可能瘋狂拋售股票和大宗商品等高風險資產(chan) ，將美國乃至全球金融市場推向崩潰。發生在金融市場的災難很快就會(hui) 向企業(ye) 、貿易等實體(ti) 經濟擴散，最終導致新一輪全球性的經濟危機……

　　過去10年中，世界上有15個(ge) 國家發生過債(zhai) 務違約或進行過債(zhai) 務重組。然而，除了阿根廷和希臘等少數國家外，它們(men) 絕大多數是非洲或拉美的小國，經濟總量很小，其貨幣在全球市場上也幾無影響。反觀美元，是全球儲(chu) 備貨幣，美國國債(zhai) 長久以來則被視為(wei) 無風險資產(chan) ，是全球金融體(ti) 係的基石。

　　美國也曾在1979年爆發過一次短暫違約，利率因而飆升。不過，30多年後的金融市場已經發展得更加複雜，美國的經濟總量和債(zhai) 務水平成倍增長，外資持有美國國債(zhai) 的比重也大幅度增加。因此，今日的經濟形勢比當時更加脆弱，違約對經濟的衝(chong) 擊和損害也會(hui) 更大。

　　唯一可以給此次債(zhai) 務上限之爭(zheng) 的潛在影響提供參考的可能是2011年8月的債(zhai) 務上限僵局，它不僅(jin) 一度擾亂(luan) 市場，還令市場信心遭受了沉重打擊。據《華爾街日報》調查，按照一些經濟學家的測算，那次危機對美國2011年第三季度的GDP造成了1.9%的拖累。但那次債(zhai) 務上限僵局在最後一刻獲得突破，從(cong) 而避免了違約。

　　好在這次又是虛驚一場！

　　但正如政治上傾(qing) 向於(yu) 民主黨(dang) 的著名投資家沃倫(lun) ·巴菲特所說的，這種每每持續到最後一刻的博弈是“一種大規模殺傷(shang) 性的政治武器”，它已經對市場和民眾(zhong) 的信心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害。而且，如同前幾次一樣，新協議依然隻是將問題往後推延了幾個(ge) 月，並不能真正消除市場麵臨(lin) 的不確定性。越來越多人相信，按照目前的態勢，總有一天，“政治火藥桶”將會(hui) 因為(wei) 再也壓製不住而爆發，違約將會(hui) 真的發生。

　　因為(wei) 從(cong) 以往的經驗來看，每一次圍繞財政預算引發的黨(dang) 派之爭(zheng) 往往會(hui) 令下一次鬥爭(zheng) 變得更為(wei) 艱巨。

　　事關(guan) 美國兩(liang) 黨(dang) 的根本意識形態

　　財政問題關(guan) 涉美國共和、民主兩(liang) 黨(dang) 的根本意識形態。傳(chuan) 統上，共和黨(dang) 堅持自由市場經濟和小政府主義(yi) ，反對政府幹預市場；而民主黨(dang) 則強調社會(hui) 公正，主張擴大社會(hui) 福利，通過政府的介入來減少社會(hui) 收入差距。

　　因此，針對美國堆積如山的財政赤字和政府債(zhai) 務問題，共和黨(dang) 曆來傾(qing) 向於(yu) 通過削減政府支出來解決(jue) ，而民主黨(dang) 則經常希望增稅——尤其是提高高收入家庭的所得稅稅率——來達到財政平衡。這種意識形態方麵的根本分歧主宰國會(hui) 的財政預算鬥爭(zheng) 已有20多年。自1990年以來，國會(hui) 裏的共和黨(dang) 人從(cong) 來沒有投票支持過提高所得稅，近年來興(xing) 起的以“茶黨(dang) ”為(wei) 代表的共和黨(dang) 極端派甚至將“永不增稅”奉為(wei) 最高財政目標；而在戰線的另一邊，民主黨(dang) 人則堅信，醫保和養(yang) 老金方案神聖不可侵犯，盡管社會(hui) 老齡化已使養(yang) 老金成為(wei) 美國增長最快的政府支出。

　　過去兩(liang) 年多來，共和黨(dang) 人一直試圖以提高債(zhai) 務上限為(wei) 籌碼，換取大幅削減政府支出，尤其是要求對2010年通過的醫療保險改革法案（“奧巴馬醫改法案”）進行大幅度修改，甚至予以全盤推翻，而這被奧巴馬總統視為(wei) 其政治生涯留下的最大一筆遺產(chan) 。眾(zhong) 議院院長約翰·博納的口頭禪便是：美國政府每增加1美元的債(zhai) 務，就須削減1美元的開支。而白宮方麵則針鋒相對地表示：提高債(zhai) 務上限問題沒有談判餘(yu) 地，確保政府能夠正常運轉，不出現債(zhai) 務違約，是國會(hui) 必須盡到的職責。

　　與(yu) 此同時，在華爾街金融危機肆虐5年、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蔓延4年、全球經濟複蘇依然步履蹣跚的今天，越來越多的聲音開始反對英國和德國倡導的財政緊縮方案。他們(men) 認為(wei) ，對於(yu) 西方發達經濟體(ti) 來說，當前最重要和最緊迫的任務不是強行取得政府財政平衡，而是促進就業(ye) 、提高經濟增長率。在他們(men) 看來，過度削減赤字會(hui) 傷(shang) 害經濟複蘇。今年以來，IMF已多次提醒甚至直言不諱地警告美國，應當放緩政府削減財政赤字的步伐，保護脆弱的經濟複蘇苗頭。

　　在民主黨(dang) 看來，這種關(guan) 於(yu) 全球經濟複蘇的正在形成的新主流見解給自己的“大政府、高福利”主張提供了最好的理論支持。但共和黨(dang) 卻也不無道理地指出，民主黨(dang) 主張的增稅恰恰會(hui) 傷(shang) 害艱難複蘇中的美國經濟。

　　在這場博弈中，奧巴馬總統自始至終都保持了強硬的態度，他表示願意就預算問題展開談判，但絕不會(hui) 就債(zhai) 務上限討價(jia) 還價(jia) 。奧巴馬一再指責共和黨(dang) 人試圖用“美利堅合眾(zhong) 國的信用”當作談判籌碼來換取“贖金”，他宣稱：“如果拿美國民眾(zhong) 來要挾，我絕不進行對話……”資深的民主黨(dang) 參議員舒默(CharlesSchumer)也將共和黨(dang) 的談判策略稱為(wei) “勒索行動”。奧巴馬和民主黨(dang) 的理由是，財政預算是議會(hui) 製定和通過的，赤字和債(zhai) 務的增加也應當由議會(hui) 自行解決(jue) 。

　　但共和黨(dang) 人並不買(mai) 賬，博納曾多次提到：“若不同時削減政府支出，美國人民將不會(hui) 支持上調債(zhai) 務上限。”考慮到他的眾(zhong) 議院議長身份，他宣稱自己能夠代表“美國人民”並無太大的不妥。

　　奧巴馬之所以在預算之爭(zheng) 中表現得越來越強勢，正是因為(wei) 在去年末的總統大選中，他最核心的競選主張就與(yu) 預算和財政問題有關(guan) 。奧巴馬不僅(jin) 贏得了大選，投票後的民調也顯示，70%的人是因為(wei) 奧巴馬在稅收問題上的立場而支持他的。奧巴馬深信，自己將打贏這場公關(guan) 戰爭(zheng) 。已經在第二任期內(nei) 的奧巴馬不再有競選壓力，他可以冒更大的風險放手一搏。相反，共和黨(dang) 議員不敢將賭注下過頭，萬(wan) 一真的談判破裂造成市場動蕩、經濟危機和民生痛苦，美國人也許會(hui) 把大部分指責對準共和黨(dang) 人，進而使自己丟(diu) 掉議會(hui) 席位。

　　奧巴馬的底氣顯然是有民意支撐的。近一年來，在圍繞“財政懸崖”、“政府停擺”和“債(zhai) 務上限”等一係列財政問題的僵局上，所有的民調都顯示，美國民眾(zhong) 把責任更多地歸咎於(yu) 共和黨(dang) 。雖然在這場對峙中，奧巴馬、國會(hui) 以及民主、共和兩(liang) 黨(dang) 的支持率都受到影響，但民調顯示，奧巴馬總統的支持率一直高於(yu) 國會(hui) ；美國人普遍認為(wei) ，比起奧巴馬和民主黨(dang) ，共和黨(dang) 更加把黨(dang) 派利益置於(yu) 國家團結之上。

　　不久前公布的一項民調顯示，國會(hui) 整體(ti) 支持率已跌至5%的低點，受訪者對眾(zhong) 議院議長博納的評價(jia) 尤其黯淡。著名機構蓋洛普(Gallup)發布的調查結果還顯示，截止到上周（10月13-19日），共和黨(dang) 的支持率跌至24%，這是蓋洛普開展民意調查70年曆史中錄得的該黨(dang) 最低支持率。就連傳(chuan) 統上具有右翼色彩的《華爾街日報》聯合美國國家廣播公司所做的調查也發現，共和黨(dang) 的形象降至1989年該項調查開始以來的最低水平，對共和黨(dang) 持負麵看法的人比持正麵看法的人多一倍以上。

　　這使得共和黨(dang) 人麵臨(lin) 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現在，約翰·博納不得不擔心節節走低的民調支持率會(hui) 不利於(yu) 共和黨(dang) 在明年中期選舉(ju) 的表現，不僅(jin) 使其重新贏回參議院的美夢泡湯，甚至丟(diu) 失在眾(zhong) 議院的控製地位。他們(men) 都還記得，在1995年和1996年初的政府關(guan) 門爭(zheng) 端中，當時的民意也是一邊倒地批評共和黨(dang) ，而不是民主黨(dang) 籍總統比爾·克林頓。在將近一年後的大選中，克林頓順利擊敗共和黨(dang) 候選人鮑勃·多爾，成功實現連任。

　　國會(hui) 鬥爭(zheng) 體(ti) 現美國政治兩(liang) 極化

　　以約翰·博納為(wei) 代表的國會(hui) 共和黨(dang) 領袖並沒有太多的回旋空間，他們(men) 不得不無奈地麵對的，是美國社會(hui) 日趨兩(liang) 極化的政治格局——也就是說，紅者更紅，藍者愈藍（紅色和藍色分別代表著共和黨(dang) 和民主黨(dang) ），中間地帶越來越窄。從(cong) 很大程度上說，這也是近年來發生在國會(hui) 的兩(liang) 黨(dang) 談判越來越不容易取得妥協的根源。財政預算隻是這個(ge) 政治角鬥場中的一場全球影響相對比較大的戰役而已，事實上，在非法移民、同性戀婚姻、女性墮胎等一係列戰線上，共和黨(dang) 保守派與(yu) 民主黨(dang) 自由派之間都在進行著如火如荼的意識形態鬥爭(zheng) 。

　　我曾在去年底發表的一篇文章中預測，僅(jin) 僅(jin) 為(wei) 了給上一次大選的失敗找回心理上的平衡，共和黨(dang) 人也會(hui) 對奧巴馬政府采取更加激烈的對抗姿態。美國目前正處在一個(ge) 不同尋常的政治狀態，兩(liang) 黨(dang) 的權力基本上是均等的，但在意識形態上卻勢同水火。

　　相對於(yu) 議員任期更長因而精英意味稍濃的參議院而言，被認為(wei) 更加代表基層民意的眾(zhong) 議院是這種政治兩(liang) 極化的經典寫(xie) 照。在博納領導的眾(zhong) 議院，大多數議員來自民主黨(dang) 或共和黨(dang) 占絕對優(you) 勢的地區，他們(men) 在家鄉(xiang) 根本沒有向對方妥協的壓力。事實上，在2012年11月與(yu) 總統大選同時舉(ju) 行的議會(hui) 選舉(ju) 中，有125名眾(zhong) 議員以70%甚至更高的得票率贏得了他們(men) 所在選區的支持。這樣的優(you) 勢使許多眾(zhong) 議院議員認為(wei) ，堅持自己的意識形態立場是天經地義(yi) 的事。

　　隨著各州、國會(hui) 選區變得更紅或更藍，越來越多的議員不再擔心來自對方政黨(dang) 的挑戰，而更加擔心本黨(dang) 內(nei) 某個(ge) 意識形態上更為(wei) 極端的保守派或自由派搶走自己的席位。如今的眾(zhong) 議院內(nei) 幾乎不再存在什麽(me) 中間地帶，因為(wei) 善於(yu) 妥協變成了一條極易招致黨(dang) 內(nei) 挑戰的危險的從(cong) 政之道，而不再是傳(chuan) 統上受到褒獎的美德。

　　這使得這屆美國國會(hui) 當之無愧地成為(wei) 美國現代史上兩(liang) 黨(dang) 分化最嚴(yan) 重的一屆，也是幾十年來效率最低的一屆。國會(hui) 兩(liang) 黨(dang) 勢均力敵但觀念南轅北轍。麵對本輪債(zhai) 務上限之爭(zheng) ，許多共和黨(dang) 議員很早就已明確表示，他們(men) 將樂(le) 意看到美國債(zhai) 務違約或政府關(guan) 閉，如果這能迫使奧巴馬政府接受更大的減支和大幅度修改醫改法案的話。

　　雖然奧巴馬在2012年11月的美國總統大選中驚險擊敗共和黨(dang) 候選人羅姆尼，贏得連任，但那次國會(hui) 議員改選並沒有改變華盛頓的政治格局——即民主黨(dang) 掌控白宮和參議院，共和黨(dang) 把持眾(zhong) 議院的政治“跛足”狀態。這令奧巴馬不得不在接下來的任期內(nei) 將大量的經曆花在繼續與(yu) 共和黨(dang) 人較勁上。但麵臨(lin) 更大壓力的無疑是國會(hui) 中的共和黨(dang) 領袖，因為(wei) 圍繞財政預算的政治博弈已經在共和黨(dang) 內(nei) 部造成了日益明顯的裂痕。

　　今年以來，眾(zhong) 議院議長博納在與(yu) 民主黨(dang) 人的談判中所提出的方案，至少已經有兩(liang) 次因爭(zheng) 取不到足夠的黨(dang) 內(nei) 認同而擱淺。不少立場最保守的共和黨(dang) 眾(zhong) 議員指責博納未能有力地領導共和黨(dang) ，他們(men) 在多次關(guan) 鍵投票中與(yu) 他唱反調。今年早些時候，副總統拜登與(yu) 參議院少數黨(dang) （共和黨(dang) ）領袖麥康奈爾經過長時間討論後曾推出過一個(ge) 妥協方案，在參議院共和黨(dang) 人那裏獲得強力支持，但卻遭到眾(zhong) 議院三分之二的共和黨(dang) 眾(zhong) 議員的反對。在表決(jue) 中，博納投了讚成票，但眾(zhong) 議院多數黨(dang) （共和黨(dang) ）領袖埃裏克·坎托卻投了反對票。

　　共和黨(dang) 現在已經分裂為(wei) 兩(liang) 個(ge) 陣營，一方是堅決(jue) 反對增稅和堅持小政府原則的保守派（亦可將其形容為(wei) 黨(dang) 內(nei) “在野派”），另一方是努力謀求與(yu) 總統展開合作以解決(jue) 現實問題的溫和派（他們(men) 目前是黨(dang) 內(nei) 的“當權派”）。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ei) ，約翰·博納一方麵要擔心財政僵局對共和黨(dang) 在2014年中期選舉(ju) 以及未來長期所帶來的不利影響，另一方麵還要應付以茶黨(dang) 為(wei) 代表的黨(dang) 內(nei) 極端派的威脅。

　　此外，一些跡象還表明，來自東(dong) 北部中立州的少數共和黨(dang) 議員出現了“嘩變”的苗頭。因為(wei) 他們(men) 越來越認為(wei) ，投票支持民主黨(dang) 的某些議案，盡快解決(jue) 財政僵局對自己所在州的選情是有利的。為(wei) 此，他們(men) 將不與(yu) 本黨(dang) 派站在同一陣線上。類似的窘境其實在民主黨(dang) 一方同樣存在，參議院有一些中間派的民主黨(dang) 人將參加2014年中期選舉(ju) ，他們(men) 擔心，在沒有達成更廣泛的赤字削減協議的情況下投票支持上調債(zhai) 務上限，有可能不利於(yu) 一年多後自己角逐的參議院選舉(ju) 。

　　我在本文中對美國的政黨(dang) 競爭(zheng) 作上述簡單剖析，也是想要告訴讀者，西方政黨(dang) 是不可能達成“萬(wan) 眾(zhong) 一心”式的僵硬團結的，它的內(nei) 部隻能是一種彈性很大的合作關(guan) 係，因為(wei) 它是一種自下而上的選舉(ju) 和執政機器，而非自上而下的社會(hui) 控製機器。

　　剛剛達成的新協議預計將在共和黨(dang) 內(nei) 部引發更大的分裂，不過暫時還很難預測這種黨(dang) 內(nei) 鬥爭(zheng) 將會(hui) 導致何種後果。如果輸掉了這次戰鬥的共和黨(dang) 接下來變得與(yu) 政府更加對立的話，那麽(me) 在我看來，眾(zhong) 議院議長博納的下台將是不可避免的。

　　新協議在參議院以81票對18票通過後，重量級參議員、2008年與(yu) 奧巴馬競逐總統大位的共和黨(dang) 候選人約翰·麥凱恩對媒體(ti) 表示，對美國人們(men) 而言，該協議標誌著“一場痛苦的曆程結束……這是我在參議院這些年見到過的最可恥的一幕！”此前，麥凱恩曾多次提醒共和黨(dang) 不要將修改奧巴馬醫療方案與(yu) 債(zhai) 務上限及政府支出法案聯係在一起。

　　反觀奧巴馬，他也沒能如願達成一項一勞永逸的“大妥協(grandbar-gain)”，就削減聯邦赤字、實現財政平衡的長期方案取得共識，等待他的將是一連串無止盡的財政懸崖。

　　至於(yu) 對美國現行的這套鼓勵舉(ju) 債(zhai) 消費而非資本積累、鼓勵金融投機而非實業(ye) 投資的不合理稅製進行全麵改革的呼籲和許諾，再一次地被擱置。

　　真正的挑戰

　　很多政治評論員也許會(hui) 將當前這場財政僵局視為(wei) 一場標誌著美式民主製度下政府治理的失敗，甚至預示著美國衰落的重要轉折點。一言以蔽之，它應當成為(wei) 引以為(wei) 戒的反麵例子，而非值得效法的正麵範本。

　　美國前財政部長、哈佛大學教授勞倫(lun) 斯·薩默斯在一篇專(zhuan) 欄文章中寫(xie) 道：任何在華盛頓政界工作過的人，都會(hui) 充分體(ti) 會(hui) 到一種嚴(yan) 重的挫敗感。美國政界幾乎每一個(ge) 人都感覺到，有很多事情必須立即著手去做，但在當前環境下卻沒有一件事能做成。

　　但正如薩默斯正確地指出的，縱觀美國曆史，分歧和緩慢的變化一直是常態而不是例外。盡管這往往令人心煩，但並不總是壞事。相反，一些威權社會(hui) 可以變化很快，但這些變化幾乎無一能夠良性地持續下去。因此，政治的兩(liang) 極化固然絕非好事，但缺乏製衡的害處更大。美國錯誤地卷入越南戰爭(zheng) 和伊拉克戰爭(zheng) ，很可能正是因為(wei) 製衡不夠。

　　這裏僅(jin) 舉(ju) 一個(ge) 最簡單直接的例子，就拿兩(liang) 黨(dang) 紛爭(zheng) 的焦點——削減財政赤字——來說，正是因為(wei) 共和黨(dang) 人堅持不懈的“拖後腿”以及今年春季生效的“自動減支”方案，本財年（美國的財政年度從(cong) 10月1日至下一年9月30日）裏美國出現了多年來從(cong) 未有過的預算赤字逐月收窄的局麵。2013年多個(ge) 月份裏，美國財政收支罕見地出現盈餘(yu) 。而根據美國財政部的數據，本財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預算赤字將肯定降至2008年奧巴馬總統上台以來的最低水平。就連一貫更加注重經濟增長、反對財政緊縮的IMF也承認，美國以“荒謬的”處理方式明顯改善了債(zhai) 務前景。

　　這就是博弈帶來的“紅利”，相反，如果隻有萬(wan) 眾(zhong) 一心的讚成和擁護，美國今天的財政狀況一定已經走到了真正的危險“懸崖”邊緣。

　　就像財政僵局並未真正解決(jue) 一樣，美國未來仍將麵臨(lin) 諸多嚴(yan) 峻的挑戰，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說，挑戰還會(hui) 越來越多。但真正的挑戰從(cong) 來都不是人們(men) 的意見不統一，而在於(yu) 需要有人針對新時代裏的新問題找到新的解決(jue) 方案。

　　阻礙曆史進步的從(cong) 來不是反對意見，推動曆史進步的也從(cong) 來不是一致同意的行動。相反，聽不到反對聲音的一致同意往往意味著悲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