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是世界各國軟實力較量的時代，即以文化力量為(wei) 中心的時代。在這個(ge) 時代，單憑軍(jun) 事和經濟等硬實力的支撐已難以傲視群雄，優(you) 秀的傳(chuan) 統文化、獨特的價(jia) 值觀、與(yu) 自然協調的精神力量發揮著越來越巨大的作用。日本推進的國家軟實力戰略，呼喚著我國的學者和國家政策製定者從(cong) 我國國情出發，站在發展中國家和一個(ge) 大國複興(xing) 階段實現“中國夢”的立場上，對我國如何提升軟實力進行再思考。

　　在國際關(guan) 係中，世界各國競相提升本國軟實力，以提高在國際社會(hui) 中的地位，那麽(me) 在國家內(nei) 部的政府層麵軟實力的提升意義(yi) 何在呢?

　　約瑟夫·奈在《注定領導：變化中的美國力量的本質》一書(shu) 中詮釋其觀點：“美國不僅(jin) 是軍(jun) 事和經濟上首屈一指的強國，而且在第三層麵上，即‘軟實力’上也無人匹敵。”①而後又在《外交政策》雜誌上進一步解說：“一個(ge) 國家的綜合國力，既包括以經濟、科技、軍(jun) 事實力等所體(ti) 現出來的‘硬實力’，也包括以文化和價(jia) 值觀念、社會(hui) 製度、發展模式、生活方式、意識形態等的吸引力所體(ti) 現出來的‘軟實力’。”

　　現如今，發達國家、新興(xing) 工業(ye) 國家和地區紛紛調整政策，製訂國家軟實力發展戰略，甚至把軟實力建設設定為(wei) 國家的一項政策。這其中日本堪稱是將軟實力資源轉化為(wei) 軟實力的典型。當注意到國家軟實力的重要性後，日本政府不僅(jin) 繼續保持其強大的硬實力優(you) 勢，而且同時通過海外宣揚日本獨特文化魅力以及將日本經濟文化化，為(wei) 日本產(chan) 業(ye) 附上了“魅力日本”的良好印象。

　　文化現代化

　　日本文化的經濟社會(hui) 效益堪稱世界典範，特別是近年來，日本依靠其流行文化及綠色能源等軟實力，不斷增強其在國際社會(hui) 的影響力。20世紀80年代初葉，日本曾刻意強調要在國際舞台發揮與(yu) 其經濟實力相稱的所謂政治影響，然而這種“有錢就代表國力”、“有錢就有話語權”的觀念卻屢屢受挫。進入21世紀後，尤其是約瑟夫·奈就任美國駐日本大使以來，其軟實力思想對日本外交領域產(chan) 生很大影響，日本開始總結教訓，克服以往來界定國家權利的物質主義(yi) 和簡單化的傾(qing) 向，轉向重視文化吸引力、意識形態及其價(jia) 值觀念等感召力等這些抽象的和非物質的權利因素。同時，日本外交以軟實力為(wei) 主要手段，推行其“價(jia) 值觀外交”，實現其國家利益的最大化。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首任施政演說(2006年)中明確指出：“日本要麵向全世界製定‘文化產(chan) 業(ye) 戰略’，有目的、有計劃地推行軟實力外交政策，借助日本特色的動漫、音樂(le) 、飲食文化及傳(chuan) 統文化等增強國際競爭(zheng) 力，以加深對世界的影響。”安倍內(nei) 閣踐行於(yu) 人、財、物、文化、信息等方麵的“亞(ya) 洲通道計劃”②準備，為(wei) 日本架起了一座通向亞(ya) 洲乃至世界的橋梁。這其中動漫文化的流行最具代表性。

　　現日本動漫產(chan) 業(ye) 無處不在，占據著世界各電視台動漫播放時間的半數以上。20世紀70年代後期，日本動漫在成功登陸歐洲市場後，緊接著又把目標鎖定於(yu) 中國等亞(ya) 洲國家，這從(cong) 日本動漫曾一度成為(wei) 中國電視台的主要動漫節目便不難看出。美國《時代》周刊曾撰文評價(jia) ：“Hello Kitty”和“哆啦A夢”的新身份顯示，日本海外影響與(yu) 日本流行文化密切相關(guan) 。時任日本外相的麻生太郎直截了當地地發起了“漫畫外交”③。親(qin) 和力極強的文化產(chan) 品的海外銷售，極大地改變了日本的國家形象。俄羅斯《觀點報》④援引日本問題專(zhuan) 家瓦西裏·莫洛加科夫的觀點：“日本或利用動漫等‘軟實力’表達在爭(zheng) 議領土問題上的主張並不令人驚訝。如果日本一再向‘俄羅斯課堂’灌輸南千島群島自古以來是‘日本的領土’，那麽(me) 這些觀點將積極滲透，也許會(hui) 有人要求總統把這些島嶼‘歸還’日本。”在海外的家喻戶曉的日本動漫顯示出了日本流行文化的獨具魅力，日本的流行文化對包括中國在內(nei) 的全世界的少年兒(er) 童乃至成年人正產(chan) 生著重要影響。

　　科技創新化

　　日本在文化傳(chuan) 統意義(yi) 上屬於(yu) 東(dong) 方國家，尤其注重傳(chuan) 統文化，但同時也注重科技創新，其科技實力和成就可謂舉(ju) 世矚目，打造了一張張精致無比的科技軟實力名片。例如，包括早先在日本國內(nei) 接受基礎教育，後到美國發展的科學家在內(nei) ，日本問鼎諾貝爾獎的學者多達16人，物理、化學兩(liang) 個(ge) 獎項同時折桂曾先後出現兩(liang) 次。伴隨日本不斷強化所謂“酷日本(Cool Japan)”的文化輻射，使這個(ge) 國家在國際經濟社會(hui) 暢行無阻。日本能成為(wei) 全球性的科技大國，與(yu) 其傳(chuan) 統觀念、教育和科技體(ti) 製有密切聯係。

　　日本民族對傳(chuan) 統文化充滿敬畏。日本民族無論是對陽春白雪的“上層建築”基礎研究，還是對下裏巴人的各種傳(chuan) 統技藝，都能代代相傳(chuan) 並使之發揚光大。“為(wei) 藝術而藝術”、“為(wei) 科學而科學”等價(jia) 值觀在日本社會(hui) 已無需解釋。日本三位物理學者因在基本粒子研究領域的貢獻折桂諾獎其實並非偶然，因為(wei) 這個(ge) 被稱為(wei) “紙和鉛筆的科學”的基礎研究領域，曆來就是日本的強項，早在1949年和1965年，湯川秀樹和朝永振一郎就曾兩(liang) 度獲此殊榮。這可謂是日本基本粒子研究的傳(chuan) 統在自然科學領域的延伸從(cong) 而水到渠成的結果。20世紀20年代構築的量子力學理論成為(wei) 了半導體(ti) 物理學的基礎，而後者又直接促使了IT技術在20世紀末的開花結果。這驗證了基礎研究絕非“無用”之論。日本人崇尚務實，不尚浮名虛榮，對待傳(chuan) 統文化腳踏實地，堅信做到國內(nei) 第一便等於(yu) 置身於(yu) 國際一流。

　　日本民族對科技戰略嚴(yan) 格實施。戰後，日本實行“科技立國”戰略，國家以法律形式規定了教育、科研經費在GDP構成中的比例，為(wei) 科技研發提供了豐(feng) 潤的預算保障。近十幾年來，日本經濟雖然陷入結構性不景氣，但這條規定卻始終得到嚴(yan) 格貫徹與(yu) 實施，幫助日本在激烈的國際競爭(zheng) 中得以保持技術上的優(you) 勢，高附加值的知識產(chan) 權確保了日本在21世紀的強勁國際競爭(zheng) 力。時至今日，當大企業(ye) 為(wei) 了自身生存紛紛將製造部門移至海外，甚至有的連總部大廈都不能自保的情況下，而日本本土的研發設計部門，卻依然能葆有其核心技術的研發不斷。日本許多大公司憑借國家預算推動的國際一流實驗室，都有著與(yu) 各自諾獎相似的研發課題。日本的創新科技承載著其傳(chuan) 統理念，也正在國際社會(hui) 產(chan) 生重大影響。

　　經濟文化化

　　通過對外援助積極傳(chuan) 播本國價(jia) 值觀是日本得以發展軟實力的重要舉(ju) 措。麻生太郎認為(wei) ：“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是輸出日本文化的體(ti) 麵途徑，也是傳(chuan) 播日本價(jia) 值觀的重要方式。”20世紀90年代初期，日本創下了連續8年(1993~2000)成為(wei) 全球最大援助國的記錄。近十多年來，即便是日本海外援助預算急劇下降，但仍是世界第五大援助國。日本2008年簽署了對印度45億(yi) 美元的貸款，創下了對印度援助的最高紀錄;2009年增加了13.6%的對外援助預算;2011年新組建了一元化的實施機構“日本國際協力機構(以下簡稱‘新JICA’⑤)”，重新審視定位全新的對外援助方式，其中最有別於(yu) 以往的舉(ju) 措是提出的“戰略性的、有效果的援助”。日本經濟產(chan) 業(ye) 省《“文化產(chan) 業(ye) ”立國—文化產(chan) 業(ye) 21世紀的領軍(jun) 產(chan) 業(ye) 》報告指出：“文化產(chan) 業(ye) 本身就具有拉動日本經濟發展的潛力，而且文化產(chan) 業(ye) 作為(wei) 軟實力具有對日本整體(ti) 產(chan) 業(ye) 向海外擴張的支持作用。日本文化產(chan) 業(ye) 在海外非常受歡迎。”⑥

　　“新JICA”在2011年度主要實施的事業(ye) 包括有：一，根據新發展戰略推進支援發展中國家的持續發展。日本在總結過去的援助與(yu) 效果的基礎上，圍繞政府提出的“與(yu) 亞(ya) 洲共同發展”的新發展戰略，對基礎設施建設、城市化對策、氣候變動對策、人才培養(yang) 與(yu) 交流、文化價(jia) 值推廣等領域實施援助，並有效運用“新JICA”的合作資產(chan) ，通過與(yu) 發展較快的亞(ya) 洲各國加強合作，推進全球規模合作的課題，積極支援民間領域的援助;二，實現以支援非洲為(wei) 中心的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MDGS)。日本2012年重點援助非洲地區，實現了對非洲ODA的倍增;三，支援以阿富汗為(wei) 首的和平構建;四，積極配合環境氣候變化對策的實施。為(wei) 實現相關(guan) 政府公約，最大限度地利用包括日本的民間經驗和技術，以技術合作和資金援助為(wei) 目標，且根據2010年度預算中通過的新發展戰略，穩健地實施日本環境技術的海外援助。首先，逐漸減少無償(chang) 援助，重視加強技術合作。其次，加大對非洲國家的援助，將亞(ya) 洲地區的援助重點放在印度、印度尼西亞(ya) 、越南等國家。最後，在援助重點上，減少或停止支援發展中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而轉向技術合作。如節能、環保、人才培訓、扶持民營企業(ye) 等軟實力領域。根據2011年的日本國際協力機構年報⑦統計，技術合作方麵的公益事業(ye) 占到17%、日元貸款方麵的社會(hui) 服務占到12.9%、無償(chang) 資金援助中公益事業(ye) 占到47.2%、教育、人才培養(yang) 占到14.2%、保健醫療占到10.9%。

　　“新JICA”通過技術合作、日元貸款、無償(chang) 援助等手段實施了有效的對外援助，同時通過宣傳(chuan) 戰略、信息公開、國際交流等活動施展了公共外交，其各項舉(ju) 措不僅(jin) 達到了開拓市場、促進經貿發展的目標，更起到提升日本國際地位、加強對日友好關(guan) 係、改善日本形象等作用。

　　日本通過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援助，正在悄然地向全球傳(chuan) 播著它的國家價(jia) 值觀。

　　啟示與(yu) 借鑒

　　挖掘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創新高端文化。中國有豐(feng) 富的傳(chuan) 統文化資源，但我們(men) 輸出的文化產(chan) 品質量卻遠不如日本動漫那樣的流行文化產(chan) 業(ye) ，尤其缺少有文化內(nei) 涵和思想深度並能反映當代中國發展麵貌的文化作品，而能展示中華文化的內(nei) 在魅力、代表國家形象的高端文化產(chan) 品更為(wei) 鳳毛麟角。長期以來我國較為(wei) 重視經濟、科技、軍(jun) 事、文化等各種硬實力資源的發展，對資源軟實力的柔性運用重視程度不夠，明顯缺乏推動國內(nei) 軟實力資源增長的經驗。在國際文化交流中，中國文化還仍停留在以展示剪紙、泥人、刺繡、大紅燈籠等民俗文化作品和兵馬俑以及其他出土文物等為(wei) 主的階段，當前中國大眾(zhong) 文化的世界影響仍處於(yu) 發展階段，滯後的軟實力資源限製了國家軟實力發展的空間。當然，在現代化建設中，傳(chuan) 統文化中的優(you) 秀部分依舊發揮著其不可忽視的作用，中國的孔子學院發展至今也遍及世界，但也應看到，在國外較有影響的中國戲劇和影視作品實為(wei) 屈指一數。我國的軟實力資源，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與(yu) 其他發達國家地區存有較大差距，也就是我國軟實力的發展仍處於(yu) 零散的、自發的狀態。我國應積極挖掘，敢於(yu) 麵對與(yu) 世界文化的交流、交融與(yu) 交鋒，以鮮明的中國風格與(yu) 中華氣派讓高端文化產(chan) 品走向世界。

　　建立配套機製，著力宣傳(chuan) 推介。當前，我國正處於(yu) 改革與(yu) 社會(hui) 發展的巨大轉型期，內(nei) 部的穩定和凝聚力的提高麵臨(lin) 巨大的挑戰;外部的世界霸權國家和主要強國在遏製我國的發展;我國在國家軟實力建設上缺乏其自身的創新體(ti) 製，這些都無疑增加了我們(men) 構建軟實力戰略的難度。作為(wei) 一個(ge) 迅速崛起的發展中大國，中國應清楚地看清國家軟實力的不足，對軟實力建設進行科學定位、係統策劃與(yu) 總體(ti) 部署。而日本，無論是從(cong) 科技的國家化還是到經濟的文化化，都有其配套完善的機構和機製，值得我們(men) 去學習(xi) 。盡管日本政局不穩，國內(nei) 經濟陷入衰退，但日本能在多條線路上施展軟實力建設，憑借其軟實力影響力仍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國際影響，而又鞏固了自身的強國地位。對於(yu) 中國來說，我們(men) 應認真研究日本社會(hui) 在實現社會(hui) 轉型的同時如何兼顧發展自身軟實力，而在不拋棄傳(chuan) 統文化的前提下有如何增強綜合國力的秘笈。日本軟實力建設的經驗還告訴我們(men) ，應向世界著力宣傳(chuan) “和諧”、“共享”的理念，推介“和平崛起”的外交戰略，減輕他國所謂的“恐懼”以及他國以“結盟”的方式來製衡中國上升的力量。

　　結語

　　毋庸置疑，軟實力正越來越成為(wei) 中國綜合實力的核心組成部分，成為(wei) 中國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重要戰略。黨(dang) 的十八大明確了“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的目標，軟實力建設現已成為(wei) 我國國家發展的重要課題。中國軟實力建設也正憑借其自身的資源優(you) 勢，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越來越獲得世界的肯定。但我們(men) 必須清醒地看到，國家軟實力的成熟與(yu) 否已成為(wei) 一個(ge) 國家與(yu) 民族能否健康地崛起的關(guan) 鍵因素。借鑒他國經驗，對於(yu) 發展中的中國來講，必須懂得國家軟實力的提升是要建立在夯實的硬實力基礎之上，軟實力與(yu) 硬實力相輔相成的關(guan) 聯如何處理極為(wei) 重要，任何過度或冒進追求軟實力的功利行為(wei) ，勢必會(hui) 偏離原初的出發點，甚至走向其截然相反的路徑。

　　【天津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中國日本史學會(hui) 常務理事】

　　【注釋】

　　①Joseph S. Nye Jr.: Bo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0,P.18.

　　②2006年12月9日，安倍晉三提出創建“自由與(yu) 繁榮之弧”、“價(jia) 值觀聯盟”和“亞(ya) 洲通道”等概念，希望通過強化本國的對外影響力及對外經濟戰略，讓日本成為(wei) 連接亞(ya) 洲與(yu) 世界的通道和橋梁，以推動“亞(ya) 洲通道”構想。

　　③2006年4月28日，時任外相的麻生太郎在東(dong) 京數碼大學發表題為(wei) 《文化外交新設想》演講，呼籲日本建立一個(ge) 富有競爭(zheng) 性的品牌形象，應積極開展“動漫外交”，通過推廣日本的漫畫書(shu) 、動畫片、音樂(le) 和時裝等大眾(zhong) 文化，贏得包括中國在內(nei) 的各國民眾(zhong) 的心，特別是要抓住了包括中國在內(nei) 的許多國家年輕人的心。

　　④環球網：。

　　⑤日本國際協力機構，英文全稱為(wei) “Japa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簡稱“JICA”。“JICA”成立於(yu) 1974年，2002年被解散，之後成立了“新JICA”。本文參照了“新JICA”的研究內(nei) 容，故2002年之前的簡稱為(wei) “JICA” ，而重組之後簡稱為(wei) “新JICA”。

　　⑥経済産業(ye) 省「『文化産業(ye) 』立國に向けて—文化産業(ye) を21世紀の産業(ye) に—」，2010年6月。。

　　⑦日本國際協力機構年報：，第154～15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