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俄羅斯的大雪一定十分嚴(yan) 寒。所以，十年來在莫斯科廣場的最大規模民眾(zhong) 抗議，都必須暫時撤退；所以，此後又兩(liang) 度的抗議都無法打倒普丁，讓他在三月初的總統大選中再次回鍋擔任總統。

　　隻是，這次的總統普丁，已經不是多年前剛上台的普丁。寒冷的俄羅斯冰雪正在溶化。

　　當年，俄羅斯剛經歷九零年代蘇聯解體(ti) 後的混亂(luan) ，剛看過醉漢葉爾欽的無能和金權寡頭的橫行，KGB出身的硬漢普丁於(yu) 是成為(wei) 希望與(yu) 改變的象徵。

　　普丁確實很受歡迎，原因除了不斷攀升的石油價(jia) 格(他上台時是每桶27美元，現在是116美元)提供了充裕的財政資源，讓他可以以繁榮交換民眾(zhong) 的支持，另外就是民眾(zhong) 對於(yu) 九零年代混亂(luan) 的恐懼，而深深渴望穩定──國營媒體(ti) 也不斷將九零年代描述為(wei) 俄羅斯史上最黑暗的低段，而強調一旦沒有普丁，俄國會(hui) 重新陷入那個(ge) 黑暗。即使在去年底的一項民調中，還有57%的民眾(zhong) 認為(wei) 強大的領導人比民主更能帶來好政府，支持民主的隻有32%。

　　普丁自稱其統治下的俄羅斯民主是“管理式民主”，但事實上是典型的威權統治：一麵用強硬手段鎮壓：打壓反對力量、暗殺人權記者、控製媒體(ti) 、行政權專(zhuan) 大而國會(hui) 幾乎是橡皮圖章；一麵依賴一套利益分配的體(ti) 係來鞏固政治權力：在葉爾欽時代，財富的來源是寡頭，在普丁時代卻是官員的政治權力，因此造成俄國普遍的嚴(yan) 重腐敗，不論商人做生意或是公民要辦任何公家業(ye) 務，都必須付出金。

　　普丁體(ti) 製看起來是建立在強大的國家機器力，但這其實是一個(ge) “失敗的國家體(ti) 製”(failedstate)：因為(wei) 腐敗的官僚組織是各行其是。過去在蘇聯時期，已經養(yang) 出龐大的官僚機構，但當時還在俄共的控製和組織下；現在一旦沒有俄共的組織性控製，各個(ge) 政府機構都是自主地在掠奪社會(hui) 資源。英國衛報記者形容從(cong) KGB轉變的情治機構Fsb幾乎是一個(ge) 犯罪組織，保護黑道並且向大企業(ye) 勒索。莫斯科時報就說，“普丁的忠誠體(ti) 係是高度建立在他的官僚去掠奪和收賄的能力上。”

　　普丁政府雖然不斷教育民眾(zhong) 說國家才是解決(jue) 問題的關(guan) 鍵，要他們(men) 相信政府，實際上俄羅斯的國家機器無法提供許多基本的公共服務，如健保、教育、司法正義(yi) 等。

　　當前的俄羅斯本質上就是一個(ge) 人治的體(ti) 製。美國知名政治學與(yu) 法學教授StephensHolmes說，普丁決(jue) 定重回克裏姆林宮，其實是證明普丁體(ti) 製的脆弱，而不是強大，因為(wei) 其他人無法真正保障他的利益可以被延續下去。

　　另一方麵，十年俄國的成長確實培養(yang) 出一批中產(chan) 階級，他們(men) 有了經濟資源，開始痛恨政治的腐敗；他們(men) 有了網路(莫斯科網路穿透率很高)，開始獲得更多政治資訊。

　　然後，2009年的金融風暴對俄國的經濟造成了打擊，民眾(zhong) 開始抱怨生活；總統提出一些改革承諾，卻遲遲沒有實現。去年九月，時任總理的普丁和總統梅德維傑夫宣布他們(men) 將要交換位置；十一月底統一俄羅斯黨(dang) 正式確定要提名普丁競選總統，這讓民眾(zhong) 深感羞辱與(yu) 憤怒：政客們(men) 竟然可以如此玩弄政治權力，完全看不起人民。

　　這個(ge) 不滿在十二月四日國會(hui) 選舉(ju) 爆發出來：這場選舉(ju) 原本就排除真正的政治競爭(zheng) ，國營電視也不斷為(wei) 執政黨(dang) 宣傳(chuan) ，普丁和執政黨(dang) 更是到處發錢：各省省長都被給定目標要當地投出多少選票。反對派也努力反製，一個(ge) 知名部落客在選前就叫大家可以投票給任何政黨(dang) ，除了那個(ge) “小偷和罪犯的政黨(dang) ”。

　　選舉(ju) 結果是統一俄羅斯黨(dang) 的得票率從(cong) 64%降到50%，專(zhuan) 家估計實際上要更低十五到二十個(ge) 百分點。在首都莫斯科，官方數字是統一俄羅斯黨(dang) 拿到46%選票，但專(zhuan) 家估計隻有30%到35%；在普丁自己的投票所，統一俄羅斯黨(dang) 隻拿到23.7%，落後於(yu) 共產(chan) 黨(dang) 。

　　更讓人們(men) 憤怒的是看到網路上流傳(chuan) 的許多政府做票的畫麵，各種離譜的數據也讓人質疑：例如在車臣，統一俄羅斯黨(dang) 的得票率是99.5%。然後，他們(men) 在寒冬中走上了街頭，高喊“普丁滾蛋”、“俄羅斯不需要普丁”，震撼世界。

　　麵對民眾(zhong) 不滿，普丁和他的聯盟確實也承諾要進行政治改革，例如恢復之前取消的省長選舉(ju) ：另方麵則提出更多政策支票來收買(mai) 民心，尤其是鄉(xiang) 村、公務員和老人，包括在一月就增加軍(jun) 隊的薪水。另方麵國營電視卻更激烈攻擊抗議者，甚至在選前出現戲劇性的新聞說有人要刺殺普丁但失敗。最終普丁拿下百分之六十四的選票而獲勝──當然至少有十個(ge) 百分點是做票來的；而在莫斯科他隻有拿到47%，首次沒拿到過半選票。

　　顯然，雖然普丁將繼續執政，但俄羅斯人已經認清空洞民主外殼下的專(zhuan) 製本質、看似強大國家機器下的腐敗體(ti) 製，以及寧靜白雪覆蓋下的黑暗。

　　在勝選的群眾(zhong) 大會(hui) 上，普丁流下了眼淚說，“我們(men) 打贏了一場公開與(yu) 誠實的選戰。”然而，選後的抗議群眾(zhong) 卻高舉(ju) 了一個(ge) 標語(這是八零年代的俄國電視劇劇名)：“莫斯科不相信眼淚”。

　　普丁時代或許還沒真正結束，但這個(ge) 冬天確實是一個(ge) 結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