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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映虹:越南新一代知識分子的曆史追尋和當代使命

發稿時間:2012-03-26 00:00:00   來源:《文化縱橫》2012年第1期   作者:程映虹

  [文章導讀]越南知識界的思想狀況,對於(yu) 國人來說是一片空白。但中國與(yu) 這個(ge) 南方鄰國之間,始終存在糾纏不清的曆史聯係。中國的革命與(yu) 改革,都曾深刻波及到越南。審視越南幾代知識分子的心路曆程,不僅(jin) 是理解越南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關(guan) 鍵,也將有助於(yu) 國人回到自己曆史的深處,打撈那些曾被遺忘和遮蔽的人與(yu) 事。

  越南自1950年代以來的變遷一直和自己的北方鄰國密切相關(guan) 。從(cong) 1949年毛澤東(dong) 思想大規模輸入越南,到1980年代中國的改革開放給越南提供了一條走出計劃經濟和軍(jun) 事化管理的捷徑,其間既經曆了中國對越南抗法抗美戰爭(zheng) 的支持,也有雙方在全球性冷戰和亞(ya) 洲地緣政治的作用下的兵戎相見。今天,經曆了20年的改革,越南知識分子在想什麽(me) 做什麽(me) ,和北方鄰國的同道有什麽(me) 相似或相異之處?帶著這些問題,我來到河內(nei) ,走訪了一些知識分子。這裏介紹兩(liang) 位新一代中比較有影響的人物。

  阮純詩:以紀錄片追問曆史

  40歲左右的阮純詩是越南當代民間紀錄片活動中最活躍的人物,1990年代她曾經在越南通訊社和其他政府新聞部門工作,從(cong) 1997年到2007年先後在美國衣阿華大學的寫(xie) 作專(zhuan) 業(ye) 和加大聖地亞(ya) 哥分校的國際關(guan) 係專(zhuan) 業(ye) 留學,獲得了兩(liang) 個(ge) 碩士學位後回到越南,從(cong) 事民間紀錄片的拍攝。和文字表達相比,她覺得具有動感的圖像在傳(chuan) 達訊息上更有感染力。她建立了河內(nei) DOCLAB(紀錄片實驗室),開辦了一個(ge) 業(ye) 餘(yu) 學校,教越南年輕一代如何用攝影機記錄社會(hui) 萬(wan) 象。

  阮純詩的民間紀錄片包括都市愛情、性別、同性戀和族群這些當代題材,她2007年的“愛男愛女”對越南曆史久遠的男扮女、女扮男的風俗提供了有別於(yu) 西方的對性別問題的解讀。但我知道她的名字,是因為(wei) 她也在收集資料,拍攝20世紀50和60年代越南一些重要知識分子的資料片,尤其是1956~1957年在蘇共20大的影響下,和中國的雙百方針相呼應,越南出現的爭(zheng) 取創作自由和言論自由的“人文--佳品運動”(NhanVan-GiaiPham)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和他們(men) 悲劇性的結局。

  對於(yu) 那段曆史的處理,今天的越南和中國很不一樣。中國早在30年前就對絕大多數“右派”給予公開平反,報刊和出版界也陸陸續續有很多文章和著作問世。但越南從(cong) 來沒有給整個(ge) 運動重新評價(jia) ,雖然給很多受迫害的知識分子在一定範圍內(nei) 恢複了名譽。由於(yu) 這個(ge) 原因,阮純詩“紀錄片實驗室”設在德國在河內(nei) 資助的歌德研究所內(nei) ,有辦公室和幾間教室。她麵容清臒,身材嬌小,英文流利,思維十分敏捷。她對中國有一定的了解,2010年曾經參加了和雲(yun) 南民間藝術家的交流。

  我們(men) 的談話從(cong) 2010年她參加在台灣舉(ju) 辦的“2010關(guan) 渡雙年展”說起。那是一個(ge) 亞(ya) 洲視覺藝術的雙年展,由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舉(ju) 辦,主題是“記憶的總和”,參展作品中有大量的涉及冷戰曆史記憶和當代國族意識的內(nei) 容。她參展的作品是《冬去春來》,記錄了越南著名詩人黎代(LeDat)的公開葬禮,也是她追蹤半個(ge) 世紀前越南自由知識分子的生活和思想的整個(ge) 計劃的一部分。黎代是越南20世紀重要詩人,參與(yu) 了“人文--佳品”運動,1958年以後幾十年中被禁止發表作品。2007年,越南政府在沒有正式給他“平反”的情況下授予他國家勳章,表彰他在文學創作中的成就。黎代這個(ge) 名字於(yu) 是重新回到國家曆史記憶中,在年輕人中引起了好奇。越南政府在這個(ge) 突如其來的決(jue) 定之後,沒有任何後續的舉(ju) 措,表現了社會(hui) 轉變時期體(ti) 製性的困惑和搖擺。但河內(nei) 一些知識分子還是利用了這個(ge) 機會(hui) 張揚黎代的曆史地位。

  阮純詩認為(wei) 黎代的遭遇象征著越南從(cong) 1950年代至今,由於(yu) 政治的原因文學藝術創作停滯在半個(ge) 世紀前的水準上的困境,也象征著被遮蔽的民族曆史和缺位的記憶。她用攝影機記錄了黎代的葬禮,參加者很多是越南著名學者和藝術家,也有很多對曆史充滿好奇的年輕人,他們(men) 恭敬地圍繞黎代的棺木移動。紀錄片以時光倒流的方式重演了黎代的青春,表達了用季節更替的方式讓他的生命在自然的循環中再生的意念。幸運的是,阮純詩在黎代生前抓住機會(hui) 對他做了訪談。黎代說他和文學同儕(chai) 都覺得他們(men) 的創作歲月被虛擲了。

  阮純詩在美國生活了九年,學習(xi) 的又是這樣一個(ge) 專(zhuan) 業(ye) ,對於(yu) 我來說,一個(ge) 很自然的問題是為(wei) 什麽(me) 她沒有選擇鄉(xiang) 土越南去表現後現代和後殖民的主題,從(cong) 反抗西方文化霸權的角度表現全球化,而是從(cong) 批判性的角度去發掘本土政治在冷戰時期的黑暗麵。用雙年展對她的介紹的話來說,美國留學的經驗使她認識到越南精神的深度。回到越南後,她又為(wei) 社會(hui) 轉變時期的縱欲和矛盾,不合常理的叛逆和仍然保持的文化禮儀(yi) 和宗教等等所吸引,這些通常都會(hui) 把一個(ge) 年輕藝術家引上那條道路。她告訴我說,對於(yu) 越南半個(ge) 多世紀前那些知識分子,她過去隻有過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對這些名字有一種神秘感。回到越南後,有一次參加一個(ge) 朋友的父親(qin) 的葬禮,死者就是1950年代那批知識分子中的一個(ge) 。在葬禮上,一些文化學術界的老人都出席了,很多都是“人文--佳品”運動的參與(yu) 者。在葬禮的特殊氣氛中一起露麵的這些老人使她忽然覺得一個(ge) 被掩蓋的世界開始浮出水麵,以往隻是零零星星聽說的那段曆史在這些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變得生動起來。從(cong) 那以後,她就把追蹤這些人物,用紀錄片的形式重現那段曆史作為(wei) 自己的使命。有別於(yu) 常見的政治性和揭露性的文獻紀錄片,阮純詩的作品力圖從(cong) 個(ge) 人生命的角度用一些實驗性和超現實的手法來表現曆史,這可能和她在西方受的教育有關(guan) 。此外她對細節的處理非常細膩和敏感,用蒙太奇突出形體(ti) 、動態和氣氛,表現了女性敘述重大曆史事件時的特殊視角。

  大約兩(liang) 年前,我就聽說阮純詩正在做“人文--佳品”運動的紀錄片。兩(liang) 年過去了,她告訴我說紀錄片離最終完成還差得很遠。她說她收集的材料越多,在她眼前展示出來的曆史就越深邃,越宏大,越難以把握其全貌,人物之間的關(guan) 係也越複雜,這和她其他的作品很不一樣。為(wei) 了讓我了解她已經完成的部分工作,她放了一段對越南著名詩人黃琴采訪的錄像。黃琴參加了抗法戰爭(zheng) ,是黨(dang) 內(nei) 知識分子,也是“人文-佳品”運動的重要參與(yu) 者,他是躺在病床上和阮純詩談話的。在阮純詩放的那段錄像中,黃琴主要談論蘇共二十大對越南知識分子的影響,阮純詩把他的話翻譯成英文字幕。讓我印象最深的是黃琴一再強調蘇共二十大打開了他們(men) 的眼界,讓他們(men) 有勇氣說真話,他們(men) 當時全部的要求就是說真話。

  阮純詩的努力,讓我想起了中國民間藝術形式的發展,尤其是獨立紀錄片。它們(men) 的共同之處是既有對全球化衝(chong) 擊下本土文化和傳(chuan) 統處境的切身關(guan) 注,更有對本國曆史中那些被遺忘的重大曆史事件和人物的強烈興(xing) 趣和不懈追問。隻有這二者都得到充分表現,一個(ge) 民族和文化完整的今昔才會(hui) 浮現出來。在越南,阮純詩的努力把這二者結合在了一起,使得她的作品在文化和政治兩(liang) 個(ge) 方麵都顯示出了深度。

  高越勇:在出版中承續自由的追求

  高越勇是河內(nei) 知識分子圈中近幾年崛起的明星。盡管我的越南朋友們(men) 告訴我說他很年輕,但當他推開河內(nei) 教堂街Moca咖啡館的門時,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ge) 留著長發穿著一件非常隨便的白汗衫的瀟灑青年,居然就是那個(ge) 翻譯了五本昆德拉的書(shu) 的學者。

  他是越南革新開放後去法國留學的,專(zhuan) 業(ye) 是法國文學,現在在河內(nei) 的越南官方文學研究所工作,但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一家叫做NhaNam的私營出版社的工作上。這家出版社是越南革新後的產(chan) 物,已經有五年的曆史了,在河內(nei) 和胡誌明市都設有分社。他負責那家出版社的選稿,每天都要閱讀大量的新書(shu) 信息,包括《紐約時報》書(shu) 評這些西方最有影響的刊物,選中後便和原作者和出版社聯係,同時向政府主管部門申辦出版許可。他對中文作家李銳、韓少功、高行健、馬健和王蒙等人的作品有一定了解,也出過他們(men) 的一些書(shu) 。他也負責越南文學的選稿。除了編輯工作,他還是一個(ge) 多產(chan) 的翻譯家,翻譯了昆德拉的《生活在別處》《告別聚會(hui) 》《玩笑》《無知》和一本隨筆集《幕簾》。同時,他還給報刊和網絡撰寫(xie) 評論,是很受歡迎的作家。對於(yu) 一個(ge) 30出頭的年輕人,這樣的成就和影響是非常可觀的。他研究法國文學,翻譯以法文出版的書(shu) 籍,但他的英文非常好,和我用英文交流,即使談論很複雜的文化和曆史問題也非常流暢。

  把我和他聯係在一起的是對陳寅的興(xing) 趣。陳寅是越南詩人和小說家,是越南1950年代知識分子中最先發出聲音的人。他1940年代下半期參加北越革命並加入越盟(即原來的越共,後來又叫勞動黨(dang) )領導的抗法鬥爭(zheng) ,是一個(ge) 充滿愛國熱情和藝術創造力、崇尚個(ge) 性獨立的藝術家。1955年2月,他組織一批作家和藝術家聯名上書(shu) ,要求把創作自由還給藝術家和文學家。在寫(xie) 作中,陳寅向官方的“社會(hui) 主義(yi) 現實主義(yi) ”(即隻準表現社會(hui) 主義(yi) 和黨(dang) 領導的光明麵)挑戰。當時越南黨(dang) 內(nei) 主管文藝的權威素友出版了一本題為(wei) 《越北》的長詩,被官方奉為(wei) 革命文學的典範,但受到了陳寅的批評。1955年中國批判胡風後,陳寅也被當作越南的胡風受到批判並下放到土改工作隊。中國逮捕胡風後,1956年初他也被逮捕,在獄中自殺未遂。但在蘇共二十大後陳被釋放,參加了“人文--佳品”運動,發表了很多作品。1957年秋天在越南的反右中陳寅受到清算,被開除出越南作協,下放勞動多年。後來他長期研究和創作先鋒派作品,1997年去世,去世前被恢複越南作協會(hui) 員身份。

  在官方眼中,陳寅曾經投身革命,但後來犯了嚴(yan) 重政治錯誤。這個(ge) 評價(jia) 既給出版陳寅的作品留下一定餘(yu) 地,也意味著這個(ge) 餘(yu) 地非常有限。高越勇告訴我,他們(men) 這個(ge) 出版公司就是想方設法要讓今天的讀者知道陳寅的價(jia) 值。2008年時,陳寅的兒(er) 子(美術家,現定居巴黎)挑選了一些父親(qin) 沒有出版的詩稿交給他,經他編輯後經過種種周折終於(yu) 出版。2010年,他們(men) 出版了陳寅的一部長篇小說,書(shu) 名是《河內(nei) 生活,1954》。這是陳寅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主人公不是他過去習(xi) 慣描寫(xie) 的革命戰士,而是一個(ge) 參加過法國殖民軍(jun) 的越南人在越南獨立後的河內(nei) 的處境、思考和感受,非常有哲理和心理的深度,明顯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yu) 罰》的影響。小說情節在懸念結構中展開,充滿了神秘和詭異的氣氛。高越勇說直到今天,懸念小說這種形式都是越南文學中沒有的。這部小說出版5個(ge) 月後竟然賣了6000冊(ce) ,在讀者中造成了震撼性的影響,加上前兩(liang) 年出版的陳寅詩歌,很多年輕人忽然發現原來越南文學在60多年前就達到了如此的高度和深度。

  我們(men) 的談話繼續圍繞著陳寅展開。在高越勇對陳寅生涯的娓娓敘述中,我理解了為(wei) 什麽(me) 半個(ge) 多世紀前的那個(ge) 作家會(hui) 和這個(ge) 年輕人的思想和誌業(ye) 如此密不可分。1945年,陳寅19歲時參加抗法鬥爭(zheng) 。他原來是在法國學校裏受的教育,深受法國文學的影響,高越勇說可以用當時法國流行的頹廢派來形容他的文學追求。後來他參加了革命,又深受俄國文學的影響,從(cong) 19世紀俄國古典文學作家到20世紀的馬雅可夫斯基和高爾基這些革命作家,都在他的創作和人生中投下了影子。他對革命的狂熱,和馬雅可夫斯基很相似。但這些不同來源的思想和文學流派,最終在他身上結出的是對獨立人格和自由思想的追求這個(ge) 果實。

  陳寅和高越勇相隔半個(ge) 世紀,但他們(men) 對獨立思想和自由表達的共同追求是越南在民族獨立和社會(hui) 改造的漫長路途中的薪火相傳(chuan) 。高越勇對我介紹的他對巴黎越裔社區的觀感也加深了我對他的了解。他說自己在留學期間,和巴黎的越裔社區有密切接觸。很多越裔人士生活方式比巴黎人更巴黎,但他們(men) 與(yu) 越南社會(hui) 和法國社會(hui) 實際上都是脫節的,對二者的了解本質上都是一種想象,他們(men) 既不屬於(yu) 越南也不屬於(yu) 法國。社群中還充滿了派性政治,彼此玩一些小花招。高越勇說他無法在這樣的社群中生活,寧願回到越南。

  越南知識分子的曆史處境

  阮純詩和高越勇在西方受過教育,回到越南後的活動又和他們(men) 與(yu) 西方國家的聯係密不可分。高越勇坦承用越南的標準來衡量,從(cong) 觀念到生活習(xi) 慣,自己是很“西化”的。他對法國文化的讚賞是一目了然的,他自己的寫(xie) 作和出版活動也和法國有密切的關(guan) 係。陳寅那部小說出版的發行儀(yi) 式就是在河內(nei) 的法國文化中心二樓舉(ju) 行的。阮純詩的情況與(yu) 此類似。她的獨立紀錄片工作室和業(ye) 餘(yu) 學校和德國有密切聯係,她的作品的主要渠道和資助也來自越南以外,在國際上有相當影響。

  從(cong) 其他河內(nei) 知識分子那裏,我知道類似這樣的活動和組織還有很多。實際上,與(yu) 西方的密切關(guan) 係和知識分子本人的意識形態立場並沒有必然的聯係,因為(wei) 所謂“西方”是多元的。比如,反西方的新左派從(cong) 西方那裏得到的學術資源和言論空間恰恰是他們(men) 社會(hui) 影響的一個(ge) 主要渠道。就越南當今知識分子的整體(ti) 狀況而言,用中國的標準來衡量,阮純詩和高越勇類似於(yu) 自由派。我問他們(men) 越南知識分子中現在有沒有新左派和後現代後殖民這些分類和言說,他們(men) 說現在似乎還沒有出現很有影響的人物和作品。就他們(men) 本人而言,在西方留學期間,他們(men) 都接觸過有關(guan) 理論,但回到越南後從(cong) 來沒有想到它們(men) 對當今越南社會(hui) 的價(jia) 值。

  就同一個(ge) 問題,我問過越南一些受過中法兩(liang) 種教育,現在仍然非常活躍的老知識分子,他們(men) 的回答也是一樣。越南革新開放比中國要晚十多年,向外派出留學生的時間比中國晚,規模也不如中國,在這個(ge) 意義(yi) 上,西方的影響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hui) 表現出來。此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總體(ti) 來說,越南在意識形態和學術上的開放和多元化不如中國,對西方學術界的譯介和中國相比差別很大。不要說是那些和越南現實很隔膜的新左派和後學的東(dong) 西,就是那些中國知識界耳熟能詳的新老自由主義(yi) 思想家的著作在越南都很難見到。官方出版社一般都不出版這些作品,隻有私營出版社才提供一些機會(hui) 。高越勇告訴我說,《1984》和《動物莊園》這些書(shu) 一般隻有在南方的黑市上才有。對於(yu) 具有政治關(guan) 懷的知識分子來說,當前需要關(guan) 注的除了曆史問題就是現實中的言論自由的尺度,衝(chong) 破很大程度上仍然存在的知識界的封閉狀況,而新左派、後學和它們(men) 的對立麵新自由主義(yi) 等等現在還屬於(yu) 比較奢侈的東(dong) 西。在這個(ge) 意義(yi) 上,越南今天知識界和文化界的狀況似乎和中國1980年代很類似。

  我采訪他們(men) 的時候,南海危機正愈演愈烈,河內(nei) 有數千名“愛國青年”數次前往中國大使館遊行抗議,一個(ge) 設在美國加州叫阮太學基金會(hui) 的海外越南人組織發起了改“南中國海”為(wei) “東(dong) 南亞(ya) 海”的簽名運動,受到河內(nei) 一些知識分子的支持,想把它提交給越南國會(hui) 。我采訪的一些老知識分子說他們(men) 曾接到一些大人物的電話,詢問他們(men) 有沒有去支持這些年輕人的遊行。我問阮純詩和高越勇對這些問題的看法,他們(men) 都輕描淡寫(xie) ,比較超然。從(cong) 他們(men) 從(cong) 事的專(zhuan) 業(ye) 和社會(hui) 活動來看,我想個(ge) 人自由還是他們(men) 最為(wei) 關(guan) 注的問題。越南老作家和民間教育家範全對我說,越南民間是有很強的反中民族主義(yi) 情緒,但今天離開了中國的廉價(jia) 日用商品,普通越南人的日子就很難過了。這也許就是經濟全球化給傳(chuan) 統的領土爭(zheng) 端帶來的製約吧。

  作為(wei) 在西方留學後回國,在國內(nei) 外都有相當影響的越南年輕一代文化精英,阮純詩和高越勇在選擇回到祖國之後,他們(men) 的本土意識就是紮進本國最近的那個(ge) 過去,以發掘那段在民族記憶中被遮蔽的曆史人物和弘揚在現實中被壓製的個(ge) 人自由為(wei) 己任。這種發掘同時也就是弘揚,二者是內(nei) 在地相聯係的。從(cong) 西方學院派的角度來看,他們(men) 的工作——即使有意義(yi) ——頂多也就是把顛倒的黑白再顛倒過來,不但沒有什麽(me) 學術深度,而且還有冷戰心態的嫌疑。但我相信,在民族獨立早已不是一個(ge) 問題的今天,越南在社會(hui) 發展的層麵上,當初民族主義(yi) 革命和反帝鬥爭(zheng) 時承諾的個(ge) 人自由還遠遠沒有實現。這個(ge) 任務在現實中首先和重新評價(jia) 曆史,恢複曆史真相有關(guan) 。正是在這個(ge) 意義(yi) 上,阮純詩和高越勇的工作不但對越南有意義(yi) ,而且也是後冷戰時期全球範圍內(nei) 重寫(xie) 20世紀曆史的一部分。

  (作者單位:美國特拉華大學曆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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