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hui) 宏觀經濟研究院經濟所常修澤教授於(yu) 2008年9月10考察拉美，其間親(qin) 曆玻利維亞(ya) 的九月暴亂(luan) 。而智利，這個(ge) 本來經濟並不發達的國家卻通過市場經濟改革使得人均收入一萬(wan) 美元之上，是常教授的另一個(ge) 考察點。對於(yu) 這兩(liang) 個(ge) 拉美國家的迥然殊別狀況，常修澤教授分析其根源並為(wei) 我們(men) kaiyun官方地址提出可行的建議。

　　糾正市場化利益失衡不可矯枉過正

　　《kaiyun官方地址》：玻利維亞(ya) 發生暴亂(luan) 時，您當時正好因為(wei) 在拉美進行考察，可以說親(qin) 曆了此次事件。您作為(wei) 一名專(zhuan) 注於(yu) 研究經濟體(ti) 製改革的專(zhuan) 家，能為(wei) 我們(men) 介紹這次暴亂(luan) ，並且分析其根源嗎？

　　常修澤：我這次去的是兩(liang) 個(ge) 國家：玻利維亞(ya) 和智利。玻利維亞(ya) 這個(ge) 國家有一個(ge) 東(dong) 西的關(guan) 係，西部是山區，比較貧瘠，當地的民眾(zhong) 叫印第安人，是土著居民；東(dong) 部有四個(ge) 省，是石油和天然氣資源的密集區，平原有石油、天然氣。我是下午到達聖克魯斯，晚上就開始響槍，也就是說“九月玻利維亞(ya) ”暴亂(luan) 爆發了，暴亂(luan) 的中心點就在我住的酒店附近，讓我這次直接觀看了幾天的暴亂(luan) 。這場動亂(luan) 對拉美的衝(chong) 擊相當大，因為(wei) 它是整個(ge) 改革向左轉的典型地區，它出現的問題就引起整個(ge) 拉美國家的思考。

　　我作為(wei) 一名經濟研究的學者，當然也會(hui) 有許多思考。就是說這裏麵有一些什麽(me) 值得我們(men) 發展中國家搞改革來吸取的。我從(cong) 體(ti) 製角度找了幾條，利用它的資料來分析。於(yu) 是得到一些結果。

　　第一個(ge) 就是在國有化的過程當中沒有處理好“國有資本”與(yu) “私人資本”的利息關(guan) 係。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說呢？玻利維亞(ya) 是南美的第二個(ge) 天然氣生產(chan) 大國，天然氣生產(chan) 出來巴西是它第一個(ge) 客戶，阿根廷是第二個(ge) 客戶。我在當地了解到巴西50%的天然氣，這麽(me) 一個(ge) 大國50%的天然氣靠著玻利維亞(ya) 給供應，因此巴西在玻利維亞(ya) 建了它自己的天然氣企業(ye) 。注意這相當於(yu) 外商資本，是巴西資本進入玻利維亞(ya) 來開采天然氣，然後供應他們(men) 國家，50%的供應率。阿根廷的石油、天然氣也靠著玻利維亞(ya) 供應，所以玻利維亞(ya) 是兩(liang) 個(ge) 大國天然氣的供應國。阿根廷在玻利維亞(ya) 也有企業(ye) ，現在玻利維亞(ya) 的掌權者莫拉萊斯是2006年執政的。他掌權之後就實行了國有化的政策，把這些企業(ye) 收回國有。莫拉萊斯把外國的資本收回歸國有不是不可以，問題在於(yu) 他沒有處理好收回國有過程當中跟外商的關(guan) 係。這裏麵一個(ge) 深刻的教訓我覺得就是在經濟全球化的概念下收回外商資本，他還收回了國內(nei) 的電訊。現在是市場化和經濟全球化的情況下，你收回國有是可以的，這裏有一個(ge) 基本的規則，產(chan) 權交易，要交易，要來搞產(chan) 權的讓步，而要交易有三個(ge) 原則必須分析。第一就是要自願，人家願意賣你再買(mai) ；第二評估要準確，價(jia) 格要合理；第三個(ge) 資金要到位。我覺得他在處理這一點上沒有處理好，所以引起巴西總統盧拉的不滿，阿根廷也不滿，同時玻利維亞(ya) 的民眾(zhong) 也不滿，因為(wei) 國內(nei) 的電訊也被迫國有化了，這就積累了許多的矛盾。

　　第二個(ge) 就是圍繞自然資源的配置未處理好中央與(yu) 地方的利益關(guan) 係，剛才是國有資產(chan) 和非國有資產(chan) ，這個(ge) 是中央跟地方的利益關(guan) 係。這一點主要集中在石油、天然氣。石油、天然氣主要是在東(dong) 部的四個(ge) 省，這四個(ge) 省的省長代表當地老百姓的利益，因為(wei) 當地有石油，有天然氣，比較富裕。原來規定當地的石油和天然氣的稅，叫資源稅，歸誰所有？歸地方所有，注意這個(ge) 地方是跟財政金融史有關(guan) 了，就是資源稅的問題。資源稅在新政府之前是歸地方所有，莫拉萊斯掌權之後就說要把這個(ge) 資源稅收回中央政府所有。這就造成了玻利維亞(ya) 中央與(yu) 地方之間的緊張關(guan) 係。

　　第三條就是通過強製性的“抽肥補瘦”來建立養(yang) 老保險，未能處理好富裕地區與(yu) 貧困地區的利益關(guan) 係。新政府上來之後建立養(yang) 老保險，從(cong) 人文主義(yi) 的角度出發我覺得這個(ge) 舉(ju) 措是對的，原來沒有保險，現在給全國的老百姓都要搞一個(ge) 保險。莫拉萊斯上來之後給60歲以上者每人每月26美金，折合人民幣是176到180塊錢，公民是60歲以上每人每月26美金。按說這個(ge) 養(yang) 老的錢額度並不算很高，算下來一年需要2.15億(yi) 美金，十幾億(yi) 人民幣。但是這個(ge) 國家中央政府沒有錢，怎麽(me) 辦呢？找東(dong) 部要，找東(dong) 部四個(ge) 省要，就是你們(men) 給我進貢，“抽肥補瘦”，而且是直接的“抽肥補瘦”。這樣一個(ge) 做法主要是抽天然氣的稅收，用這個(ge) 稅收來建立全民養(yang) 老保險製度，就是說中央政府沒有那麽(me) 大力量，這就涉及到我們(men) 要建立養(yang) 老保險，建立社會(hui) 保障有一個(ge) 逐步的問題，有一個(ge) 國力相襯的問題。國力不夠，那你再采取這個(ge) 措施怎麽(me) 做，另外一個(ge) 就是你采取“抽肥補瘦”的時候采取什麽(me) 樣的一種“抽肥補瘦”的辦法，這個(ge) 地方我覺得沒有處理好。就是說他做並不是有錯，問題就是在做的過程當中出現這麽(me) 一個(ge) 利益的衝(chong) 突。

　　我這裏有一個(ge) 結論，玻利維亞(ya) 出現的動亂(luan) 是中央政府與(yu) 發達省份之間、資源富集地區與(yu) 資源貧困地區之間、土著印第安人與(yu) 外來移民後裔之間、低收入人群與(yu) 中產(chan) 階級之間的衝(chong) 突，其中蘊涵著深刻的利益矛盾。同時，我們(men) 在糾正市場化利益失衡的時候不可矯枉過正。

　　金三角結構：市場—扶貧—反腐

　　《kaiyun官方地址》：您特別強調在市場化和社會(hui) 公正之間要尋找到一個(ge) 平衡點，決(jue) 策者要學會(hui) 如何在兩(liang) 個(ge) 雞蛋上跳舞。或許我們(men) 可以從(cong) 智利這個(ge) 國家得到一些啟示？

　　常修澤：我是去年9月10日下午到達玻利維亞(ya) ，晚上他們(men) 就爆發了暴亂(luan) ，曆經4天之後，我從(cong) 暴亂(luan) 的中心聖克魯斯到達聖地亞(ya) 哥。也正是這一天，拉美的一些主要負責人到這裏來討論如何處理這一暴亂(luan) 。在這個(ge) 期間我一直在問：“拉美的出路在哪裏？發展中國家改革出路在哪裏？”

　　而我從(cong) 智利這個(ge) 國家得到一個(ge) 啟發，就是在自由市場和社會(hui) 公平兩(liang) 個(ge) 雞蛋上尋找這兩(liang) 個(ge) 範疇之間的平衡點，搞均衡，走平衡也就是說市場化的改革與(yu) 社會(hui) 公平化，要結合起來。

　　智利這個(ge) 國家是1600萬(wan) 人，GDP是1690億(yi) 美元，大體(ti) 上是每人一年一萬(wan) 美金。我查了一下世行的表，同年中國大陸的人均GDP是2460美元。而且這個(ge) 國家社會(hui) 比較穩定並且智利這個(ge) 國家很廉潔，政治上很清明。為(wei) 什麽(me) 能夠達到這麽(me) 一個(ge) 狀況？智利體(ti) 製上有什麽(me) 值得我們(men) 關(guan) 注的？我說它有三個(ge) 角，叫做市場—扶貧—反腐，這麽(me) 一個(ge) 三角形的社會(hui) 體(ti) 製結構，就是金三角結構。

　　第一個(ge) 角就是實行自由市場經濟體(ti) 製，這個(ge) 地方是什麽(me) 樣的市場經濟呢？第一在所有製方麵我個(ge) 人覺得它是一個(ge) 混合型所有製的架構，就說這裏麵既有國有的所有製，也有私人的，比如土地，發展中國家最重要的是土地問題。智利農(nong) 業(ye) 部的政策研究室他們(men) 向我介紹說：智利的土地是國有加私有，混合型的。我說哪些地方是國有的土地？他列了如下幾個(ge) 方麵，第一海岸線寬度為(wei) 30米的海灘，30米的海灘；第二基礎設施和公用設施用地國有；政府所有建築核設施用地國有；全國的城市公園用地國有；國家森林公園用地國有，生態用地國有；安第斯山脈及其水資源地國有。這些地方實行這種嚴(yan) 格意義(yi) 上的國有所有，除此之外的土地是私有。而且他們(men) 的運行機製是按照市場化原則的，在對外經濟關(guan) 係當中，也積極參與(yu) 全球化，實行自由貿易的經濟政策。

　　第二個(ge) 金角，在堅持市場經濟體(ti) 製的同時，實行向公平方麵傾(qing) 斜的社會(hui) 政策。它怎麽(me) 傾(qing) 斜？第一個(ge) 就是傾(qing) 斜保護原住民的土地權利，維護、尊重弱勢群體(ti) 。第二條就是小農(nong) 戶在生產(chan) 技術、資金方麵有弱勢。智利看到了小農(nong) 戶的弱勢，因此它在政策方麵向小農(nong) 戶傾(qing) 斜。對小農(nong) 戶傾(qing) 斜的地方有一係列的方法，我歸納成五個(ge) 方麵。第一個(ge) 提供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服務，種子、飼料、技術；第二個(ge) 加強農(nong) 業(ye) 基礎設施，水、電；第三個(ge) 成立小農(nong) 戶的農(nong) 民協會(hui) ；第四個(ge) 就是提供貼息貸款，而且貸款率很低，政府來出貼息；第五個(ge) 智利政府專(zhuan) 門成立一個(ge) 為(wei) 小農(nong) 戶提供政策性金融的政府機構，政策性金融支持，它是一個(ge) 政府機構，公務員係列。智利在社會(hui) 公平方麵保護弱勢群體(ti) 、農(nong) 民，特別是原住民，另外對小農(nong) 的傾(qing) 斜，這不是市場規則，這是社會(hui) 公平的規則，這是第二個(ge) 金角。

　　最後一個(ge) 金角，嚴(yan) 厲推行反腐敗政策，它怎麽(me) 反腐敗？第一個(ge) 就是立法，反腐立法，有什麽(me) 法呢？有一個(ge) 叫《行政廉潔法》，第二個(ge) 叫做《政黨(dang) 籌資法》，還有其它的法律。他們(men) 的思路就是說對官員不能僅(jin) 僅(jin) 依賴於(yu) 道德的約束，也要由製度來預防和約束，他定《行政廉潔法》和《政黨(dang) 籌資法》主要是對官員用製度來約束，你這個(ge) 做就違法，這是第一個(ge) 我把它歸納成反腐立法。第二個(ge) 打造“陽光政府”，現任智利總統巴切萊特上台之後有一句名言，“我想打造一個(ge) 陽光政府”。她說政府所有行為(wei) 的透明是一個(ge) 社會(hui) 能夠反對腐敗的最好的預防措施之一。她講了幾個(ge) 透明呢？第一個(ge) 透明，據實公布高級官員的財產(chan) ，這一點巴切萊特做到了，她的理念就是說一定要建設一個(ge) 更加公正的社會(hui) ，關(guan) 於(yu) 腐敗她說通過透明的辦法，還有一個(ge) 措施，確保公民獲得各種信息的權利，就是給老百姓知情權。這是第二個(ge) 我歸納成“陽光”，實際上是透明政府。第三個(ge) 措施就是權力製衡，權力製衡是在行政權、立法權和司法權以及政府部門之間探索嚴(yan) 格的權力製衡的機製，同時用公民和媒體(ti) 來製衡權力。

　　我覺得智利的思路，就是巴切萊特女總統的理念實際上是在尋找社會(hui) 公正跟市場經濟的平衡，或者說用當地的思路就是試圖在“兩(liang) 個(ge) 雞蛋上跳舞”。

　　中國借鑒：保障國民從(cong) 改革中得到實惠

　　《kaiyun官方地址》：對於(yu) 正處於(yu) 下一個(ge) 三十年的kaiyun官方地址來說，我們(men) 應該從(cong) 中借鑒的是什麽(me) ？

　　常修澤：我在玻利維亞(ya) 聖克魯斯親(qin) 身經曆的動亂(luan) ，促使我思考，中國、越南等亞(ya) 洲轉型國家如何避免類似玻利維亞(ya) 這樣的國家所遭遇的轉軌型“內(nei) 鬥”和劇烈的社會(hui) 震蕩？由衷感到，轉型國家在改革中，一定要有基本的社會(hui) 秩序、社會(hui) 規範，必須保持國家的統一性和社會(hui) 的穩定性。

　　通過這次我對拉丁美洲國家的考察，從(cong) 智利來說，市場化改革的收益是超過成本的，或者說改革的“淨收益”為(wei) 正。智利本來經濟不夠發達，但為(wei) 什麽(me) 能在經濟方麵發展到人均GDP一萬(wan) 美元的水平？和智利實行市場經濟體(ti) 製有直接關(guan) 係。無論是在所有製方麵發展包括國有和非公有共存的混合經濟，還是在市場運行機製方麵推動生產(chan) 要素可以自由流轉（價(jia) 格主要由市場決(jue) 定），以及在對外經濟關(guan) 係中實行自由貿易的經濟政策，等等，都是以實行市場經濟作為(wei) 價(jia) 值趨向的。

　　市場化改革是亞(ya) 洲轉型國家經濟領域改革的基本路徑。以中國為(wei) 例，改革經過30年的努力，如今已經從(cong) 一個(ge) 傳(chuan) 統的計劃經濟體(ti) 製國家轉變成初步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國家，市場因素已經有了相當的發展，在不少領域已經開始發揮對資源配置的基礎性作用。

　　從(cong) 理論上說，現代市場經濟要求地位平等、機會(hui) 均等和實行等價(jia) 交換的原則，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市場經濟是天生反特權的。但是，也要看到，即使按照平等的交換原則，由於(yu) 每個(ge) 參與(yu) 分配的個(ge) 體(ti) 情況不同，分配結果會(hui) 造成不平等。

　　近年來，亞(ya) 洲轉型國家在實際經濟生活中不同程度存在收入差別過大問題。2008年，我第6次去越南考察時感到矛盾比較尖銳。中國也深受此問題困擾。從(cong) 實際情況看，雖然GDP總量和人均GDP增長速度很快，但是與(yu) 人直接有關(guan) 的“兩(liang) 個(ge) 比重”，即“居民部門可支配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份額”和“勞動者報酬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則呈下降趨勢。城鎮居民和農(nong) 村居民基尼係數擴大的趨勢尚未遏止。一部分利益受損者沒有得到相應的補償(chang) ，還有一部分雖然既有受益也有受損，但對利益損失的“憂傷(shang) ”超過對改革收益的“欣喜”，加之那些在財富分配上特殊既得利益集團的出現，使現實生活中的利益矛盾比較突出。

　　在此情況下，亞(ya) 洲轉型國家需推進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領域的改革，通過相應政策的製定和落實，緩解社會(hui) 財富向某些方麵不合理“傾(qing) 斜”問題，以切實改善收益的分配。同時，針對各自國家人民群眾(zhong) 對於(yu) 公共產(chan) 品和公共服務需求迅速上升與(yu) 供給不足的矛盾，加強公共服務，盡最大可能保障國民從(cong) 改革中得到實惠。這是尋求市場化改革與(yu) 社會(hui) 公平“雙線均衡”的實際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