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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大學的獨家秘笈

發稿時間:2014-08-13 00:00:00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秦春華

  芝加哥大學本科學院院長John W.Boyer(約翰·博耶)先生來訪北大時曾經說過一句令我印象極為(wei) 深刻的話:芝加哥大學對學生的基本要求是,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

  一個(ge) 人怎麽(me) 能做自己不會(hui) 做的事情呢?這難道不是一種強人所難的過分要求嗎?但這種看上去有悖常理的人才選拔和培養(yang) 理念卻保證了芝加哥大學出類拔萃的人才培養(yang) 質量,形成了舉(ju) 世聞名的“芝加哥學派”,使芝大成為(wei) 全世界的學術研究中心。在美國,芝加哥大學是特點非常鮮明的一所大學,有自己的獨得之秘。也許哈佛大學培養(yang) 出來的思想家最多,耶魯大學培養(yang) 出來的政治家最多,普林斯頓大學培養(yang) 出來的科學家最多,但培養(yang) 出世界上最多的頂尖級教師的,除了芝加哥大學,再找不出第二個(ge) 。

  認真研究芝加哥大學的人才選拔和培養(yang) 體(ti) 係,就會(hui) 發現,“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不僅(jin) 僅(jin) 是一句口號或要求,實際上蘊涵了先進的教育理念、極高的人才培養(yang) 標準和深湛的哲學思維。

  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首先要求你具備一顆野心勃勃的企圖心。做不會(hui) 做的事的人不同於(yu) 一般的人,不會(hui) 滿足於(yu) 一般性的工作,而是胸懷遠大的理想抱負,渴望實現創造性成果,立誌成為(wei) 影響世界、甚至是改變世界的人。野心這個(ge) 詞在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中含有貶義(yi) ,往往和陰謀、不安分守己聯係在一起,不符合中國人“中庸”的要求。但實際上,創新往往由這類野心勃勃的人實現。他們(men) 從(cong) 不安於(yu) 現狀,總是對權威和現實充滿懷疑精神,思維處於(yu) 高度活躍狀態,善於(yu) 從(cong) 已有的事物中去發現新的創新點,從(cong) 而成為(wei) 引領某一領域的領導者而非追隨者。

  可以說,他們(men) 是這個(ge) 時代和社會(hui) 中真正的精英,並且非常享受“成為(wei) 第一”的感覺。如果哥白尼死守著托勒密的“地心說”,不敢越雷池一步,就不會(hui) 有“日心說”的誕生。如果愛因斯坦被牢牢局限在牛頓的經典力學裏,就不會(hui) 有二十世紀偉(wei) 大的物理學革命。自然科學是這樣,社會(hui) 生活領域更是如此。如果喬(qiao) 布斯認同IBM和微軟的地位,如果李秉哲認同喬(qiao) 布斯的地位,如果馬雲(yun) 認同e-buy的地位,那麽(me) ,今天這個(ge) 世界就不會(hui) 出現蘋果,不會(hui) 出現三星,也不會(hui) 出現阿裏巴巴。為(wei) 什麽(me) 會(hui) 是他們(men) ?因為(wei) 他們(men) 所麵對的,都是茫茫無際的“人類無知黑幕”;他們(men) 所做的,或者說他們(men) 想做的,都是他們(men) 以前不會(hui) 做,也許除了他們(men)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hui) 做的事情,而且在做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men) 是否可能成功。事實上,如果真的你做到了所有人都不會(hui) 做的事情,那就意味著你實現了創新並引領了一個(ge) 新的時代。

  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要求你具備挑戰自我的勇氣和能力。做不會(hui) 做的事的人往往自視極高,總是處於(yu) “不知足”的狀態,不把自己的潛力發揮到極致決(jue) 不罷休。他們(men) 給自己定下一個(ge) 又一個(ge) 看起來無法實現的目標,然後千方百計克服困難努力去實現。就像一個(ge) 登山者,一次又一次去攀登更高的頂峰,不斷挑戰自己的極限。

  在芝加哥大學,這種自我挑戰不僅(jin) 是一種思維方式的訓練和培養(yang) ,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張五常曾經講過一個(ge) 關(guan) 於(yu) “芝加哥學派”的代表人物、產(chan) 權經濟學的權威阿爾欽先生上課的故事。在上第一堂課時,阿爾欽先生向同學們(men) 提出了一個(ge) 問題:“假若你在一個(ge) 有很多石頭的海灘上,沒有任何度量工具,而你要知道某一塊石頭的重量,怎麽(me) 辦?”整整一堂課五十分鍾,學生們(men) 圍繞這一問題,絞盡腦汁地提出各種解決(jue) 問題的方案,但每一種都不能令人滿意。到了第二堂課,學生們(men) 以為(wei) 老師會(hui) 告訴他們(men) 答案,講授經濟學原理,但阿爾欽先生走上講台後,提出的仍然是這個(ge) 問題。整堂課學生依然圍繞這個(ge) 問題提出自己的解決(jue) 方案,但每一種方案還是不能令人滿意;第三堂課照舊。就這樣,一個(ge) 看上去簡單到近乎幼稚的關(guan) 於(yu) “石頭”的問題整整討論了一個(ge) 月。學生們(men) 對此大惑不解,但越是這樣,他們(men) 越不相信大名鼎鼎的阿爾欽先生會(hui) 以這樣的方式來上課,其中必定大有玄機。直到第五個(ge) 星期,學生們(men) 再也提不出任何新的方案了。這時候,阿爾欽先生開始笑眯眯地講了,沒有任何講義(yi) ,一口氣講了兩(liang) 個(ge) 小時,完全圍繞第一堂課提出的問題,但講授的全部是經濟學中最基本的原理。結果學生們(men) 聽得如癡如醉,過癮至極。這種窮盡一切可能性答案的研究方法,正是要求並教會(hui) 學生要不斷挑戰自己的思維極限。學生們(men) 總是不得不去問自己:“這就是最後的答案了嗎?”“除此之外,再也沒有更好的方案了嗎?”這種近乎強迫式的追問,促使每一個(ge) 學生在上課學習(xi) 和學術研究的過程中,大腦始終處於(yu) 高速運轉狀態,不敢有絲(si) 毫懈怠,從(cong) 而有效保證了芝加哥大學的人才培養(yang) 質量。

  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要求你具備處理複雜資訊、解決(jue) 未知世界難題的能力。未來是不確定的。明天會(hui) 怎樣,有誰能知道?不確定性是人類麵臨(lin) 的最深的恐懼之一。唯物主義(yi) 哲學認為(wei) ,凡事皆有規律可循。因此,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人們(men) 總是可以從(cong) 前人的經驗教訓中得到某種教益,正所謂“失敗為(wei) 成功之母”。但是,縱觀曆史,又有多少事情並沒有按照所謂的規律去演進呢?丘吉爾曾經說過一句非常深刻的話:“曆史上的許多重大事件,如果不是在那個(ge) 時間、那個(ge) 地點,發生了那一件偶然的事,很多曆史都會(hui) 改寫(xie) 。”曆史是重複的,但很多曆史也是全新的。如果凡事皆可依照舊例執行,人類社會(hui) 早就會(hui) 陷入停滯而無法自拔了,更遑論發展和進步!

  事實上,所有創造的第一步,都在於(yu) 把沒有聯係的因素(這些因素可能是經驗,也可能是觀察到的現象)重新結合,將無序變為(wei) 有序,將無形變為(wei) 有形。要做到這一點,你就必須從(cong) 經驗和記憶中挑選出那些看上去毫無關(guan) 聯的因素,加以整理重塑,從(cong) 而形成新的統一體(ti) 。因此,如果你僅(jin) 僅(jin) 隻是掌握了前人的知識,卻沒有相應具備處理複雜資訊和解決(jue) 未知世界難題的能力,那麽(me) ,有一天當你麵對一個(ge) 從(cong) 來沒有見到的事情時,你將不知所措,無所適從(cong) ,當然也就談不上解決(jue) 問題和實現創新了。

  聯想到當前中國教育的實際情況,“做你不會(hui) 做的事”真不啻是當頭棒喝。我們(men) 恰好做了相反的事情。由於(yu) 大規模的統一高考錄取製度,為(wei) 了追求更高的分數,學生被迫進行高強度的重複性訓練,目的是不斷提高對考試題目的熟悉程度和反應速度。思考過程被完全省略。也就是說,分數的高低隻體(ti) 現出反應速度的快慢,並不一定代表學生的智商高低。我曾經讀過一篇《清華學子的完美學習(xi) 方法》,其中出現最多的詞匯是“熟練”——“高考比的不是腦子,而是手。手熟一切okay,不熟什麽(me) 也別談”;要做盡所有類型的題目;同樣類型的題目至少要做五遍,直到看到題目反應速度達到一秒;等等。實際上,這種訓練模式之下的學生,已經喪(sang) 失了主動思考的能力和欲望,即使考再高的分數又有什麽(me) 意義(yi) 呢?

  我又想起美國的SAT和ACT(也就是我們(men) 俗稱的“洋高考”),考試內(nei) 容和中學教學基本上沒有什麽(me) 關(guan) 係。中國人對此大惑不解——在許多中國人眼裏,中學存在的價(jia) 值似乎就是為(wei) 了考試。SAT的組織者——美國大學委員會(hui) 解釋說,這是因為(wei) SAT關(guan) 注的是“學生未來在大學和工作中最重要的技能和知識”,它的服務對象是大學,當然要滿足大學關(guan) 於(yu) 人才選拔的需求。至於(yu) 中學教什麽(me) ,怎麽(me) 教,那是中學教育自身的事情,當然不需要他們(men) 關(guan) 心。可以說,正是因為(wei) 中學教育和大學入學考試無關(guan) ,恰恰可以保證中學教育沿著自身教育規律的軌道前進,恰恰能夠滿足大學對創新型人才的需求。這一點值得我們(men) 深思。我們(men) 現在所做的事情正好相反。中國的高考首先強調要滿足並適應基礎教育的需求,“不超綱”,要“減負”,題目要盡可能簡單,還要保障公平。至於(yu) 大學能否通過高考選拔到適合自己培養(yang) 的學生,高考本身並不特別關(guan) 心,至少沒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因此,倒也難怪,中國學生普遍被批評在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方麵比不上美國學生。試想,一個(ge) 人整天在重複已經做過的事情,另一個(ge) 人每天都在嚐試做不同的新事情,誰的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更強,不是一目了然嗎?

  (作者:北京大學考試研究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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