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筆者赴墨西哥參加了一個(ge) 關(guan) 於(yu) 中國創新政策的研討會(hui) 。幾天的交流和觀察雖然膚淺，卻令人感觸頗多。

 

　　墨西哥，這個(ge) 擁有悠久曆史的美洲文明發源地，這個(ge) 在上世紀中期迅速崛起卻至今掙紮於(yu) “中等收入陷阱”的拉美國家，有很多經驗和教訓值得我們(men) 深思和汲取。筆者也同樣感受到一個(ge) 轉型國家在政治、經濟、社會(hui) 和文化等方麵所麵臨(lin) 的複雜而艱巨的挑戰。

 

　　墨西哥經濟曾取得過耀眼的成績。在20世紀40年代到70年代，墨西哥創造了年均增速6%的增長奇跡，並在上世紀60年代末跨入了中等收入國家行列。但1982年墨西哥爆發的債(zhai) 務危機讓奇跡就此終止。自此，墨西哥經濟增長就與(yu) 大幅波動、停滯和衰退聯係在一起。20世紀80年代末之後的10多年裏，墨西哥經濟增速一度恢複到3%—4%的水平；其中一些年份增長率為(wei) 負或超過5%。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衝(chong) 擊下，墨西哥經濟又陷入負增長。近年來經濟有所複蘇，經濟增速為(wei) 3%—5%。

 

　　墨西哥經濟陷入波動甚至停滯的30年，恰恰是中國等新興(xing) 經濟體(ti) 快速發展的時期。直到10多年前，墨西哥還是領先韓國和印度的世界第十大經濟體(ti) ，此後被迅速超越。增速下降隻是表麵現象，其背後是墨西哥經濟轉型和產(chan) 業(ye) 升級的遲緩和艱難。自上世紀80年代以後，墨西哥國內(nei) 資源緊張、環境汙染、要素價(jia) 格上漲等問題愈加突出，外部又受到亞(ya) 洲國家的強勁競爭(zheng) 。在要素成本優(you) 勢難以為(wei) 繼的情況下，本來應該升級競爭(zheng) 優(you) 勢，實現從(cong) 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的轉換。但墨西哥在人力資本和全社會(hui) 科學技術基礎方麵的曆史欠賬太多，企業(ye) 創新動力也嚴(yan) 重不足，導致墨西哥轉型升級之路尤為(wei) 曲折。看一看墨西哥的創新指標，就可以對其尷尬處境有更多了解。

 

　　作為(wei) 一個(ge) 上中等收入國家，2012年墨西哥全社會(hui) 研發支出占GDP比重不到0.5%，僅(jin) 相當於(yu) 中國20世紀90年代早期的水平。在這極低的研發投入中，2／3來自墨西哥政府，企業(ye) 研發投入非常低。企業(ye) 間、企業(ye) 與(yu) 高校和研發機構間更是很少進行聯合研發活動。

 

　　不僅(jin) 企業(ye) 研發和創新意願低，墨西哥人力資本也嚴(yan) 重不足。1994年到2003年間，全國隻有4600多人獲得科學博士學位。2001年，墨西哥隻有2.2萬(wan) 名研發人員，每百萬(wan) 人中的研發人員數量隻有中國的一半，不到日韓的1／10。從(cong) 本國居民申請國際專(zhuan) 利的數量看，墨西哥與(yu) 以色列、馬來西亞(ya) 、新加坡等國家基本相當。從(cong) 發表國際科技論文數量看，墨西哥與(yu) 新加坡、比利時、挪威、芬蘭(lan) 和希臘在同一水平。但考慮到墨西哥人口是這些國家的十多倍，人均科技產(chan) 出則相當低，科技人才匱乏之嚴(yan) 重可見一斑。

 

　　企業(ye) 是創新的主體(ti) ，墨西哥企業(ye) 如此之低的創新意願是墨西哥創新能力低，經濟轉型和產(chan) 業(ye) 升級陷入困境的直接原因。也許從(cong) 產(chan) 業(ye) 角度可以看出些端倪。

 

　　墨西哥經濟開放度較高，其經濟特別是製造業(ye) 對外商直接投資有很高的依賴度。在對外開放的過程中，本土企業(ye) 卻沒有壯大起來。至今，大企業(ye) 基本都是在墨投資的跨國公司。以占據墨西哥製造業(ye) 半壁江山的加工貿易為(wei) 例，外資企業(ye) 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本土加工企業(ye) 無論從(cong) 數量還是規模上隻占很小比例，且大都是中小企業(ye) 。跨國公司的技術開發和創新通常在母國進行，隻有極小部分放在墨西哥。無論是外國公司還是本國公司，生產(chan) 經營中的技術主要從(cong) 國外引進，對國內(nei) 技術需求和帶動作用小。此外，從(cong) 國際專(zhuan) 利申請者的國籍結構也可看出墨西哥本土創新能力的薄弱——非本國居民國際專(zhuan) 利申請數量與(yu) 德國、俄羅斯和中國香港基本相當，但本國居民國際專(zhuan) 利數量卻隻有外籍申請者的1／10。

 

　　似乎矛盾的是，薄弱的創新基礎和能力並沒有嚴(yan) 重阻擋墨西哥經濟的複蘇，人均收入也在提升。從(cong) 出口規模和出口產(chan) 品結構來看，20多年來墨西哥的國際競爭(zheng) 力總體(ti) 呈上升趨勢——2013年的世界競爭(zheng) 力排名從(cong) 上年的第37位上升到第32位，在拉美各國中排名第二。但墨西哥的長期競爭(zheng) 力並沒有明顯提升，被鎖定在全球價(jia) 值鏈中低端的局麵也沒有明顯改觀，與(yu) 發達國家乃至新興(xing) 國家的技術和創新能力差距不斷拉大，未來的可持續增長前景堪憂。

 

　　一個(ge) 國家的創新活力低，一定是製度出了問題。墨西哥曆屆政府對自身薄弱的創新基礎及其製度根源並非沒有認識。20世紀90年代，墨西哥進行了經濟結構性改革，加入關(guan) 稅及貿易總協定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推動了墨西哥產(chan) 業(ye) 和貿易結構的升級。市場環境的改善對激發企業(ye) 創新活力起到一定作用。同期，政府也認識到創新基礎設施大大落後，並出台了一係列改革措施和鼓勵政策。2001年，政府出台了《國家科學技術計劃（2001—2006）》，強調了科學技術對墨西哥發展的重要作用。2002年，又通過了《科學技術法》，建立了一些支持科技發展的新機製。包括對私人企業(ye) 研發給予稅收減免，建立聯邦各部門、聯邦和州及地方政府科技資助協調機製等。此後又和美國建立了雙邊科技合作機製等，擴大國際科技合作。但時至今日，墨西哥市場經濟體(ti) 製和創新體(ti) 係仍存在諸多問題，知識產(chan) 權保護不力、資本市場不發達、創新服務體(ti) 係不健全、企業(ye) 創新動力不足等問題長期沒有解決(jue) 。不得不說這與(yu) 政府效率和執行能力有很大關(guan) 係。

 

　　墨西哥轉型升級的經驗教訓值得我們(men) 認真汲取。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十八大提出了實現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以更大力度改革開放激發全社會(hui) 的創新活力。地方政府改革與(yu) 創新同樣責無旁貸。一些地區正麵臨(lin) 類似墨西哥的轉型困境：成本上升、競爭(zheng) 力下降、企業(ye) 外遷、產(chan) 業(ye) 升級總體(ti) 進展遲緩。有的地方將之歸因於(yu) 自己不利的區位、創新資源的天然匱乏、中央投資眷顧少等。但歸根結底是當地政府和相當一批企業(ye) 家對轉型升級的前期準備嚴(yan) 重不足，在創新環境和創新基礎上曆史欠賬太多，導致競爭(zheng) 優(you) 勢升級乏力，區域轉型困難重重。

 

　　創新是推動轉型升級的重要動力，但創新資源的培育和創新能力的形成並非一蹴而就。在轉型過程中，政府既要防止計劃經濟思維模式和手段的複蘇，又不能采取放任自流的政策。政府要轉變理念，科學規劃，完善創新體(ti) 係，為(wei) 企業(ye) 發展和創新創造有利條件。事實上，製約轉型和產(chan) 業(ye) 升級的往往不是政策少，而是政策是否對症下藥，是否得到落實。放長眼光，科學決(jue) 策，認真落實，多辦實事，這是墨西哥給我們(men) 的最大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