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衛平:阿普的世界
發稿時間:2011-12-14 00:00:00 來源:經濟觀察報 作者:崔衛平
最近,在北京、上海、廣州同時推出的印度電影展——“你不屬於(yu) :印度電影的過去與(yu) 未來”,一共放映30多部印度獨立電影,其範圍包括紀錄片、劇情片到實驗影像,其陣容之強大、影片主題之多元活躍,令人刮目相看。這讓我很想趁機談談一位偉(wei) 大的印度導演薩蒂亞(ya) 吉特·雷伊(1921-1992),尤其是他最早拍攝的、後來被稱之為(wei) 《阿普三部曲》的影片。這三部影片——《大地之歌》、《不屈者》和《阿普的世界》不僅(jin) 奠定了雷伊本人國際大師的地位,而且還奠定了印度1945年獨立後,在電影方麵重建民族敘事的重要基礎。
2003年春天及夏初,“非典”困擾北京,我的女兒(er) 正好這年考大學。因為(wei) 不能去學校,困在家裏複習(xi) 令孩子失去了新鮮感。臨(lin) 近考試前三天,我們(men) 在家帶她看電影,每晚一部薩蒂亞(ya) 吉特·雷伊,我感到把孩子交給這位導演讓人非常放心。
《阿普三部曲》有著一個(ge) 成長故事的外貌,從(cong) 出生、受教育、到當流浪漢,最後複歸。在他成長每一階段,都伴隨著一些重要東(dong) 西的失去。而每次失去,都轉化為(wei) 他成長的新動力,從(cong) 中發展出新的視野和前景。這其中有著一種轉化的辯證法——在死亡中不停地生長,從(cong) 挫折中不斷地獲得力量。反過來說,如果要獲得成長與(yu) 力量,那麽(me) 需要一番不同尋常的痛苦曆練。記得一次與(yu) 藏族導演萬(wan) 瑪才旦談及他的劇本計劃時,一個(ge) 勁兒(er) 推薦這位薩蒂亞(ya) 吉特·雷伊。
一
三部曲中第一部《大地之歌》,1955年在紐約現代美術館麵世時,如同石破天驚。它根據小說家班納吉同名小說改編,小說發表於(yu) 1929年,是這個(ge) 來自貧困偏僻地區作者的自傳(chuan) 。一個(ge) 從(cong) 貧困中走出來的小男孩,好不容易在加爾各答獲得學位,畢業(ye) 後在城郊當了一名普通老師。這與(yu) 一個(ge) 擁有豪華背景的導演本人相去甚遠。雷伊來自孟加拉邦的加爾各答顯族,他的家庭與(yu) 中國人熟悉的印度大詩人泰戈爾是世交。他在大學完成物理和商業(ye) 的學習(xi) 之後,先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插圖,也包括為(wei) 這部小說做過插圖。後來相中這部小說拍電影,不僅(jin) 是緣分,還體(ti) 現了一個(ge) 民族內(nei) 不同階層的知識分子在曆史上的某個(ge) 時期,他們(men) 所思所想十分接近。在中國也曾有過這樣的時期。
表麵看來,主人公阿普誕生於(yu) 未受“現代性”驚動的印度鄉(xiang) 村。窮當然是它的底色,人們(men) 被匱乏壓得喘不過氣來。阿普的母親(qin) 最大的願望,“是一天吃上兩(liang) 頓飽飯,一年穿上兩(liang) 次新衣”。向鄰居借過5個(ge) 盧比無法歸還,讓她陷入不斷歎息之中。極端逼仄的生活,也造成了人們(men) 逼仄的心境。寄居在她家的長輩因迪爾,身軀佝僂(lou) ,牙齒脫落,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不隻一次地被她罵出門,最後死在了路邊草叢(cong) 裏。然而同時,這位不失心地善良的阿普母親(qin) ,又時時懷著對這位老人家的惻隱之心。在這個(ge) 困局中她無力自拔,如同她陷於(yu) 貧困之中無力自拔一樣。阿普的父親(qin) 夢想當一個(ge) 作家,他的收入有一搭沒一搭。
我小時候也見過寄居在別人家的長輩被趕出門,這讓我覺得東(dong) 方的傳(chuan) 統社會(hui) 有非常相似的一麵。然而,窮歸窮,人們(men) 的心靈還沒有遭到“現代”的腐蝕,非善惡的界限仍然非常清楚。令阿普的母親(qin) 感到頭痛的一件事情,是女兒(er) 德爾嘉時常去摘鄰居家樹上的果實,因此而令她本人遭到鄰居的鄙視和責罵。羞惱的母親(qin) 不得不拎起女兒(er) 的頭發,將她拖出屋外。所有這種細節的描繪,讓人覺得真實又熟悉。影片鏡頭對於(yu) 因迪爾老人的關(guan) 注,也令人印象深刻。她的一舉(ju) 一動,拿碗、接水、喝水,將剩下的水倒進身邊幹枯的小樹苗上,這一切緩慢、莊嚴(yan) ,有著不可動搖的內(nei) 在邏輯。
然而,這不是一部“訴苦”的影片。即使是陷入困苦的人們(men) ,也不會(hui) 僅(jin) 僅(jin) 是被動和麻木的。一方麵,這樣一個(ge) 世界有它自洽的邏輯,另一方麵,從(cong) 這個(ge) 世界中又能夠生長出別的東(dong) 西來。女兒(er) 德爾嘉采摘別人院子裏的水果,是她與(yu) 因迪爾老人之間的一樁“密謀”:與(yu) 其說這是一樁不道德的行為(wei) ,不如說是一個(ge) 戲謔的舉(ju) 動,是這一老一少以玩笑的方式反感這種無望的生活,給無精打采的日子平添一種刺激,因迪爾老人臉上那種詭異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這位老人沒有牙齒的黑洞洞嘴巴,與(yu) 其給人衰老的印象,還不如說那是洞察人生的一個(ge) 窗口。屬於(yu) 她的歌是這樣的:“那些之前來過的人走了,被忘記了,一文不值的乞丐,自己走到盡頭。夜幕降臨(lin) ,請用船把我送到對岸。”她出現在這個(ge) 世界前麵的終點上。不管她活著還是逝去,都代表了一種超越。有評論將雷伊與(yu) 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相提並論,認為(wei) 他們(men) 都提供了日常生活場景及背後的憂愁詩意,那麽(me) ,這在因迪爾老人身上則體(ti) 現得最為(wei) 突出。
然而這位印度導演也許有著比小津更大的野心,不管是否自覺。如果說年輕女孩德爾嘉在小夥(huo) 伴的婚禮上感到沉重和憂慮,繼而在一堆花花草草麵前,祈禱“尊敬的女神,請賜給我幸福”,這是可以理解的,她太年輕了,有權對自己的前景有一個(ge) 展望。比較而言,在兩(liang) 位年長女性身上,流露出來的對於(yu) 生活熱切的向往,恰似驚鴻一瞥。
——她的母親(qin) 對丈夫輕聲輕語:“這裏和森林有什麽(me) 不一樣。晚上豺狼走來走去,我也沒有可以談話的鄰居。你一直不在這裏,我是那麽(me) 寂寞。……我也有夢想啊,我對自己想做事情的夢想”。
——因迪爾老人對阿普母親(qin) 是這樣清晰地喊叫:“難道一個(ge) 老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她指的是央求別人給自己買(mai) 一條新披肩,而女主人卻認為(wei) 這是丟(diu) 臉的。
“夢想”以及“自己的想法”!這些“現代”的詞匯,是如何鑽到這些女人頭腦中去的?誰教給她們(men) 這些?從(cong) 人物具體(ti) 的情景來說,說這樣的話,與(yu) 她們(men) 的身份、生活習(xi) 慣並不相稱,然而,誰又能說她們(men) 說得不對?或者她們(men) 不配這樣說?
如此,一個(ge) 現代社會(hui) 的展望以及現代個(ge) 人的展望,就這樣從(cong) 一個(ge) 古老的社會(hui) 中生長出來,那麽(me) 自然,幾乎是無縫銜接。在為(wei) 配合這次印度電影展而出版的這本《你不屬於(yu) :印度電影的過去與(yu) 未來》的書(shu) 中,有一篇分析這位薩蒂亞(ya) 吉特·雷伊的文章,其中寫(xie) 道:導演不僅(jin) 體(ti) 現了他所屬的那個(ge) 階級(種姓)的良知,而且“真實地表達了自由主義(yi) 中產(chan) 階級對於(yu) 進步的渴求”,“滿足了新生中產(chan) 知識階層傳(chuan) 輸自身意識的集體(ti) 需求”(吉塔·卡普爾)。
更準確地說,它是這個(ge) 社會(hui) 、這個(ge) 民族在這個(ge) 時期所擁有的共識。共識的淵源可能更加深廣,但是到了1945年印度獨立之後,尤其迫切需要有一種東(dong) 西,能夠替代反殖民主義(yi) ,而將這個(ge) 民族重新凝聚起來。雷伊的影片就擔當了此項角色:個(ge) 人的命運和道路,與(yu) 民族的命運道路隱秘地結合到了一起。在一個(ge) 看似未受現代性驚動的小村莊裏,有著現代性生長的全部豐(feng) 富土壤。
作為(wei) 電影敘事,雷伊做得特別好的是,始終把握住個(ge) 人遭遇、個(ge) 人視角來展開這一切,而沒有滑入表麵上的國家敘事。即使遇到重要轉折,他的調子始終沒有變得亢奮激烈,而是溫婉溫和,合情合理的。三部曲中的第一部結束時,女兒(er) 德爾嘉的去世,加速了這個(ge) 家庭要離開此地的決(jue) 心。這個(ge) 家庭的兒(er) 子——年幼的阿普,有一個(ge) 比姐姐更加廣闊的命運等待著他。
二
第二部《不屈者》仍然根據原作者的小說,從(cong) 這裏開始,主人公阿普才走到前台。他隨父母來到加爾各答,開始了一個(ge) 少年顛沛流離的歲月。
第一部影片裏那些旖旎的自然風光、仙境般的蘆花地,如果說它們(men) 是“本地”文化符號的象征,那麽(me) 到了第二部裏,則替換成另外一批不同的景象:傳(chuan) 統文化尤其是傳(chuan) 統宗教的各種符號,穿插在整部電影當中,構成了與(yu) 現代價(jia) 值之間的張力。
影片一開始,比畫麵提前進入的,是濃鬱的印度傳(chuan) 統音樂(le) ,不管在什麽(me) 地方都能夠認出來的那種經典節奏。一位裹著頭巾、留著胡須的高個(ge) 兒(er) 老人站在那裏,嘴裏發出一種含混的喊叫聲,他背靠著莊嚴(yan) 肅穆的寺廟,寺廟的屋簷下,掛著一小片純淨的天空,伸向遠方。鏡頭拉近,老人原來是在喂廣場上的鴿子。那些鴿子自由自在,當它們(men) 成片飛起時,占據了大半個(ge) 低空。
男女老少在恒河邊上洗澡。人們(men) 抬起胳膊,拿著毛巾擦拭。大人幫孩子洗。不同的身材、不同的肩寬,當人們(men) 光著膀子時,階級的差別消失了,隻是被同一片陽光所照耀,被同一片苦難所灼傷(shang) 。伴隨著河水被舀起來的清脆響聲,是岸邊人們(men) 誦經的聲音,或遠或近。阿普的父親(qin) 也走過來,舀起一罐子水。陽光下的河水泛著白花花的光亮,刺得人有點睜不開眼睛。
雷伊的目光是深厚的,他鏡頭裏的對象充滿了尊嚴(yan) 感。沉浸在這些畫麵中,你會(hui) 發現轉型中的印度知識分子,深受某種糾結的折磨。一方麵,他們(men) 的眼睛朝向前方,那也許是一個(ge) 文明的現代印度,但是他們(men) 的雙腳依舊立在自身傳(chuan) 統當中,對於(yu) 祖先留下來的傳(chuan) 統有著依依不舍的留戀之情,甚至是敬畏。他們(men) 的理性知道要往前去,感情卻留給了過去。實際上,這種糾結,也許更加真實和恰當。比較起來,中國一百年來的改革派知識分子,對於(yu) 自身的傳(chuan) 統,則抱有過於(yu) 簡單的態度,他們(men) 的性情過於(yu) 激烈和極端。
從(cong) 這種糾結看過去,你就會(hui) 發現雷伊的影片擁有兩(liang) 種節奏,或兩(liang) 條時間河流的不同走向。一條是往前,昭示著所有那些與(yu) 現代有關(guan) 的價(jia) 值;另一條是往後,代表著所有那些傳(chuan) 統事物的意義(yi) 。前一條主要由故事來體(ti) 現,即人物的選擇、命運和結局,後一條則主要體(ti) 現在人們(men) 生活場景或者背景的描繪方麵,即影像符號。在這部影片中,加爾各答這個(ge) 地方的遍及生活各個(ge) 角落的宗教活動,構成了影片的另一個(ge) 主角。這兩(liang) 個(ge) 不同的取向,就像經緯線,交織起雷伊電影的非凡魅力。
影片中的父親(qin) 與(yu) 兒(er) 子正好也處在這種交織當中。曾經想當作家的父親(qin) ,終於(yu) 放棄了這個(ge) 高遠的夢想,隻有去做牧師,在河邊給人們(men) 講經,收取微薄報酬養(yang) 家糊口。但他總歸是沒有出路的,一天他倒在了寺廟背麵貧民窟的石板路上。深夜,母親(qin) 叫起阿普,讓他去舀一壺恒河的水,指望神水能夠起作用。然而父親(qin) 一口喝下,氣絕而亡。這個(ge) 細節包含著某種諷喻,但不誇張不嚴(yan) 重。雷伊的影片中充滿了這種微微的諷喻,在其寬廣深厚的背景之上,有一些小小的戲謔的花朵。在這個(ge) 意義(yi) 上,雷伊的美學是現代的。
母親(qin) 帶著小阿普回到家鄉(xiang) 。為(wei) 了謀生,小阿普必須再續做牧師的家族道路。他同時為(wei) 自己掙得了上學的機會(hui) ,學習(xi) 優(you) 異。他的課本是愛國主義(yi) 的,他朗讀的時候滿含感情:“哪一片土地是最充滿生機的?哪一片草地是最柔軟的?水稻在陽光中擺動,哪裏有美麗(li) 的紅色蓮花?這就是孟加拉,我們(men) 的祖國,最偉(wei) 大的土地。”他的校長在他麵前打開了一個(ge) 新天地,將這樣一些東(dong) 西帶到他麵前:不僅(jin) 是伽利略、阿基米德、牛頓和法拉第,還有北極光、愛斯基摩人、非洲人。校長說:“我們(men) 可能生活在孟加拉最偏遠的地區,但那不意味著我們(men) 就是思維狹窄。”
在是否重返加爾各答讀書(shu) 的問題上,他與(yu) 母親(qin) 發生了唯一的爭(zheng) 執。母親(qin) 責罵道:“你不做牧師,難道你要做領袖嗎?”他答:“是的。難道所有的事情都要聽你的?”母親(qin) 給了他一個(ge) 耳光。月光下,母親(qin) 又打開了自己多年的積蓄,將兒(er) 子送往他想去的地方。
母親(qin) 終因想念兒(er) 子鬱鬱而死。她的去世,進一步釋放了阿普的未來。他的叔叔問:“為(wei) 什麽(me) 要回加爾各答?”他答:“去考試”。叔叔說:“做牧師也能賺錢”。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時至今日,當然有人可以批評這種有關(guan) 現代、有關(guan) 文明世界的夢想追求有些過於(yu) 簡單,但它就像一個(ge) 人的成長不能缺少某些階段一樣,一個(ge) 民族在其發育的過程中,也不能缺少某些階段。1921年出生的雷伊,與(yu) 中國前後差不多同時期出生的人們(men) ,即我的父輩,分享著同一個(ge) 夢想,那就是將個(ge) 人的道路和發展,與(yu) 整個(ge) 社會(hui) 進步、民族複興(xing) 能夠結合起來。這是上個(ge) 世紀後發國家知識分子的基本訴求。在中國最為(wei) 典型的是所謂“一二·九”一代。這些五四風暴洗禮之後的天空下成長的人們(men) ,本應在1945年之後擔負起參與(yu) 塑造新的民族夢想。那應該是一條現代道路。可惜這個(ge) 前景被階級鬥爭(zheng) 的學說和實踐扼殺了。這個(ge) 夢想遲至上世紀70年代末才重新出現。
三
雷伊並不簡單。阿普也並沒有從(cong) 此走上一條康莊大道。無論如何,第三部《阿普的世界》,更像一個(ge) 寓言。我們(men) 看到許多故事,都是奔向一個(ge) 結局,比較起來這個(ge) 好辦,而棘手的是在某個(ge) 結局之後,如何重新開始?這三部曲中每一部都有重要的人物去世,第一部是因迪爾老人和女孩德爾嘉;第二部是父親(qin) 和母親(qin) ,第三部是阿普的妻子。在這之後他怎麽(me) 辦?這才是考驗所在,也是影片敘事的智慧所在。
這個(ge) 故事已經不是由小說改編而來,而是為(wei) 電影而寫(xie) 的。它甚至在某個(ge) 方麵,朝向豔麗(li) 的印度主流電影方麵靠近了一些。
阿普的同學邀請他去參加表妹的婚禮。新娘子美得跟天仙似的。豈料富有家庭出身的新郎在坐花轎來的路上,突發精神病。為(wei) 新娘擇的良辰吉日眼看就要過去,如果在這個(ge) 時刻不完婚,新娘就要受到終身詛咒。人們(men) 開始求阿普,希望他能夠出任新郎,盡管他連新娘子一麵都沒有看過。他先是拒絕了,後來神使鬼差地又答應了。他本來是參加婚禮去的,結果卻帶了一個(ge) 新娘回來。
他住在貧民窟。沒有職業(ye) ,臨(lin) 時做一些家庭教師的工作,比流浪漢略強一點。有一個(ge) 租來的屋子,但是已經三個(ge) 月無力交房租了。當她美貌年輕的妻子邁著輕盈的步子,學著生爐子,做飯,他在一旁吹笛子給她聽。小妻子像是從(cong) 畫上走下來的,或是夢幻中才有的,又溫柔又淘氣,像女人更像孩子。當年我與(yu) 女兒(er) 看到美麗(li) 的她時,驚訝得屏住了呼吸。
阿普一無所有,妻子已經成為(wei) 阿普的全部,然而她卻在回娘家生孩子時去世。阿普的天塌下來了。他憤恨、叫喊,傷(shang) 心欲絕,然而無濟於(yu) 事。他將自己寫(xie) 了多年的手稿撕毀了,這本來是他生活的支柱,妻子與(yu) 朋友都支持和欣賞他。他變成一個(ge) 地道的流浪漢,胡子拉碴,後來又去了北部煤礦,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整整5年,他也不回妻子的娘家看望自己的兒(er) 子。他的理由是:正是這個(ge) 孩子,令他的妻子去世。
他被怨恨鎖住了。他多年不回家,他的兒(er) 子也被對於(yu) 父親(qin) 的怨恨而鎖住了。因為(wei) 怨恨,父子倆(lia) 從(cong) 外貌到精神,都像一對野蠻人。最後,經過一係列中介,尤其是某個(ge) 瞬間的突然啟發,父親(qin) 和孩子雙雙改變了主意,他們(men) 走到了一起。在很大程度上,這第三部是一部有關(guan) “怨恨”的影片。
雷伊這三部奠基之作中,始終沒有正麵涉及抗英獨立運動,但是也許他通過這部影片,表達了療治民族創傷(shang) 的訴求以及智慧——不是停留在怨恨的陰影當中,而是從(cong) 中走出來,創造自己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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