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若:十個朝鮮人在上海的故事
發稿時間:2011-07-08 00:00:00 來源:共識網 作者:張允若
按:有朋友傳(chuan) 來一篇關(guan) 於(yu) 朝鮮工人在上海的故事,寫(xie) 得十分真切,我相信這個(ge) 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是真實的。由此及彼,我不禁想起幾年前一位作家寫(xie) 的訪朝見聞,其中寫(xie) 到他們(men) 參訪一個(ge) 小學,一群活潑可愛的女孩子為(wei) 他們(men) 表演歌舞的情景。這些女孩麵有菜色,身穿用化纖布製作的式樣統一的衣裙,十分認真虔誠地唱道:我們(men) 的祖國最美好,我們(men) 的領袖最偉(wei) 大,我們(men) 的人民最幸福,全世界的孩子都羨慕我們(men) !這位作家聽到這裏不僅(jin) 無限感慨、而且從(cong) 心底感到無比難過。
其實,事情也沒什麽(me) 可奇怪的。想想三十年前我國不也是這番景象麽(me) ?那時候,全國人民都在短缺經濟中煎熬,衣食住行樣樣要憑票供應,更不要說餓殍遍野、奪去了三千萬(wan) 人命的大饑荒年月了;全國人民都在政治高壓下掙紮,日夜擔驚受怕,更不要說反右、反右傾(qing) 、文革,搞得億(yi) 萬(wan) 人家破人亡了。可是,周圍天天都在歌頌偉(wei) 光正,人們(men) 還要不斷回味自己的“幸福生活”,還要天天祝願萬(wan) 歲爺,天天都念叨著“要去解救全世界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受苦人”。那時也有因這樣那樣的需要派遣去境外的,但出境後個(ge) 個(ge) 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既驚奇又惶恐,而且不許單獨行動,公畢回國還要集中“消毒”,防止資本主義(yi) 修正主義(yi) 的病毒帶進來,汙染了社會(hui) 主義(yi) 的“純淨空氣”!
今天不是還有一些人在懷念萬(wan) 歲爺麽(me) ?我想世界上保有這麽(me) 一兩(liang) 個(ge) 萬(wan) 歲爺統治的國家還真有好處,可以讓人們(men) 經常看到這種皇權治理的家天下的可憎麵目。如果有人不以為(wei) 可憎、反以為(wei) 可愛,完全可以去這種理想的天國弄個(ge) 永久居留證,享受一下“全世界都羨慕”的福分,省得老在國內(nei) 聒噪、吵著嚷著要開曆史的倒車!
十個(ge) 朝鮮人在上海的故事 (佚名)
我在上海一家德商企業(ye) 裏工作,前段日子和十個(ge) 朝鮮人相處了三個(ge) 月,現在他們(men) 回國了。可我覺得有必要寫(xie) 一點東(dong) 西,通過他們(men) ,和各位網友一起在一個(ge) 方麵了解這個(ge) 神秘的國家。
朝鮮從(cong) 其他國家購買(mai) 了一套德國設備,為(wei) 什麽(me) 買(mai) 德國設備要從(cong) 其他國家而不是直接從(cong) 德國買(mai) ,因為(wei) 德國政府和許多西方國家一樣,不允許對朝出售先進設備,而德國製造商還想掙錢,所以采用了一個(ge) 變通方法,通過一個(ge) 非洲國家,轉賣給他們(men) 。德方並且承諾免費負責培訓買(mai) 方操作人員。因為(wei) 該製造商有一套同樣型號的設備賣給在上海的一家德商企業(ye) ,朝鮮人員就可以在上海進行培訓。德國製造商和有那套設備的德商企業(ye) 達成了協議,由上海的操作工人負責對他們(men) 的培訓。由於(yu) 我是這家德商企業(ye) 的人力資源部的工作人員,受德國老板的指令,由我負責他們(men) 的生活排。技術上的培訓由一個(ge) 車間主任林先生負責。德國老板很重視這項工作,還專(zhuan) 門找了個(ge) 在韓商企業(ye) 工作的一個(ge) 中國朝鮮族人金小姐當翻譯。
他們(men) 十個(ge) 人是乘從(cong) 沈陽到上海的火車到上海的,我和金小姐到火車站去接他們(men) ,一共七個(ge) 男的,三個(ge) 女的。全部穿深藍色的西服,紫紅色的領帶,左胸前佩戴著一樣的像章,清一色的黑色提包。西服好像不是毛料的,是化纖和毛的混紡料,有點皺,再加上坐了二十幾個(ge) 小時的火車,即使在軟臥車廂裏,也顯得疲憊,所以給人第一個(ge) 印象就是一群不倫(lun) 不類的人穿上了不倫(lun) 不類的西服。出站後就有公司的車把他們(men) 帶到了位於(yu) 張江鎮上一家酒店裏。酒店的規格在上海也就是中等的賓館。在賓館的接待大廳裏,通過金小姐的翻譯,大家都自我介紹了一下。領隊是中年男子李先生。由於(yu) 男女人數都是單數,而房間是兩(liang) 人一間,所以我就問,有沒有夫妻,這句問話把他們(men) 很嚴(yan) 肅的臉立刻出現了一點笑容。沒有夫妻,就要了六間雙人房,其中領隊一人一間,一個(ge) 女孩子也一人一間。如果工作需要,金翻譯也可以住在這裏。我和他們(men) 簡單地交代了門卡,電話使用方法,晚飯和早飯地吃飯地點,還告訴他們(men) 冰箱裏地東(dong) 西可以隨便吃,以後由德國人結帳等等。我們(men) 離開賓館與(yu) 他們(men) 告別前,我用手機告訴了我的上級,他們(men) 已經安排好了,在打電話的過程中,幾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我的手機,看來他們(men) 對這個(ge) 玩意兒(er) 是很好奇的。
第二天開始,他們(men) 就到車間跟班工作了,我發現領隊不是要培訓的人員,而是他們(men) 的脫產(chan) 領導,這個(ge) 領導和部下是形影不離的,我才知道這個(ge) 領隊是這個(ge) 任務。我把十個(ge) 人交代給車間主任後,就沒我什麽(me) 事了,而金翻譯還得陪同他們(men) 。中午吃飯是和公司員工一樣的快餐,飯後有一份水果。
下班後,我又去車間,和他們(men) 一起到賓館,也是公司的車,不過這是一輛大巴士,能坐四十多人,是公司接上下班員工到浦西的,他們(men) 一行上車後,這輛大巴士才坐滿。車先繞道到他們(men) 賓館,他們(men) 下車後繼續開,他們(men) 從(cong) 上車到下車不過十分鍾。趁吃飯前的時間,我征求了領隊對目前安排的意見和要求,領隊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就提了好幾條建議,一是要求客房裏的電話拆掉,隻留領隊房間的電話,他說是為(wei) 了防止隊員亂(luan) 打電話,增加你們(men) 的接待費用。二是要求把房內(nei) 的電視機裏所有頻道都去掉,隻留中央台的音樂(le) 頻道和體(ti) 育頻道,他說的原因是便於(yu) 培訓人員休息。三是希望我們(men) 在大巴士上留出前部的兩(liang) 排座位供他們(men) 專(zhuan) 用。這幾條都不難辦,當下我們(men) 倆(lia) 就和賓館總台上聯係,辦好了。辦完事情後,賓館人員和我倆(lia) 說,他們(men) 的飯量真大,早餐是自助餐,十個(ge) 人吃的比三十個(ge) 中國人的飯量還大。又說他們(men) 很能喝,每個(ge) 冰箱裏的飲料都已經吃了三分之一了,我們(men) 及時補充都來不及。
九個(ge) 人分別在九個(ge) 崗位上接受培訓,九個(ge) 崗位上九個(ge) 中國師傅給他們(men) 示範和指導,第十個(ge) 人就在九個(ge) 崗位間轉悠。金翻譯也在九個(ge) 崗位間轉悠和工作,由於(yu) 在具體(ti) 崗位上動手比動口多得多,所以金翻譯也忙得過來。我的接待工作也似乎稍輕鬆了一點。
但是不久就有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了。
在九個(ge) 崗位中有兩(liang) 個(ge) 崗位是需要使用電腦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培訓者也慢慢地可以自己使用這台電腦了。一天領隊見這位朝鮮工人空閑時間在電腦看畫片,他大為(wei) 惱火,通過金翻譯,要求不使用電腦,而改用手工操作,即手工計算加料量,因為(wei) 在他們(men) 國家是不用電腦的,師傅請示了上級,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而領隊還被告知,工作用電腦是不允許聯網的,所以請領隊不要擔心電腦裏會(hui) 出現不利於(yu) 朝鮮的內(nei) 容,他還將信將疑地問,那麽(me) 怎麽(me) 會(hui) 有畫片呢,師傅這下傻了眼,這是他從(cong) 自己mp3上下載的,屬於(yu) 違規行為(wei) ,這種違規在公司裏很普遍,隻要不影響工作,上司一般不管,但是這次卻驚動了更上層,結果是那位師傅受到了降薪處分。被降薪了,他也不想幹了,沒多少日子後,他跳了槽。他走時,那位朝鮮員工感到很對不起他,就問金翻譯,他離開單位,會(hui) 不會(hui) 被關(guan) 起來,我真對不起他呀。金翻譯笑了,他違反公司規定,又沒有犯法,不會(hui) 關(guan) 起來的。我們(men) 國家就業(ye) 自由得很,他明天就去另一家公司上班。又是一頭納悶,感到在中國找工作的手續太簡單了。
電腦風波完了後又出現了圖書(shu) 館風波,一位非常勤奮好學的朝鮮女孩子在崗位上經常問這問那,當然是技術上的問題。好多問題師傅無法回答,於(yu) 是他請教了車間主任,一個(ge) 姓林的工程師。林工給她詳細講解了,並且介紹她到上海圖書(shu) 館去查閱有關(guan) 資料,還答應陪她一起去上海圖書(shu) 館參考閱覽室。好在這個(ge) 女子在國內(nei) 學的外語是英文,所以很高興(xing) 地向領隊提出了請求,領隊也同意,不過要和他們(men) 一起去。在一個(ge) 星期六,她,金翻譯以及領隊一起坐公司派的小車去了上海圖書(shu) 館。車間主任準備從(cong) 家裏半途上車共去。上海圖書(shu) 館附近有好幾個(ge) 駐滬領事館。當車到美國駐滬領事館時停下了,突然。領隊大叫,不準停車!大家都不知發生了什麽(me) 事情,領隊很大聲地問道,怎麽(me) 開到美國領事館了,司機莫名其妙,說,接一下林工,一拐彎就到圖書(shu) 館了。這時正在等車的林工上車了。領隊問,到圖書(shu) 館還有多少路,司機說,不遠了,走走也就幾分鍾。領隊說我們(men) 不去了,回旅館!這時這位工程師就憤怒起來了,高聲叫道,你到底要幹什麽(me) ,既然你已經同意我們(men) 去,到半道上就要回去,回去你也要講個(ge) 理由。我們(men) 就那麽(me) 好耍弄的嗎。領隊聲音軟下來了,說對不起,我們(men) 國家對出國人員有規定,必須絕對遠離別國大使館。特別是美國和南方反動政權的大使館。所以必須回去。就這樣,林工下車了,其他人回到了旅館,圖書(shu) 館最終沒去成。
公司實行的是雙休日,每到周六周日,他們(men) 隻能在旅館裏看電視,電視隻能看體(ti) 育音樂(le) 節目,不能隨便外出,於(yu) 是顯得無事可幹。好心的金翻譯提出在雙休日一起去上海風景點玩玩,領隊這次也同意了,不過要金翻譯說一下要去的哪幾個(ge) 點,具體(ti) 有些什麽(me) 內(nei) 容。金翻譯報出了豫園,東(dong) 方明珠,外灘,一大紀念館,南京路步行街。領隊劃去了一大紀念館,其他地方都同意參觀。那天十個(ge) 人都高興(xing) 地上了公司的小中巴,作為(wei) 負責接待的我也參加了這次旅遊。門票由公司接待費裏開支。第一站是東(dong) 方明珠,在上東(dong) 方明珠的電梯裏,他們(men) 有人問,旁邊的金茂大廈有多少層,我告訴他們(men) 有八十多層,又有人問是不是中國第一高樓,我回答說,中國第一高樓在台灣,這是上海第一高樓,不過很快就有更高的樓在上海出現,那時中國第一高樓就在上海了。在豫園這個(ge) 古典園林裏大家玩得不亦樂(le) 乎,豫園出來已經中午了,按計劃我們(men) 在九曲橋旁邊的南翔饅頭店裏吃了中午飯,由於(yu) 事先預定了座位,所以不用像其他顧客排隊等候。吃完中午飯到外灘走走,在金翻譯的提議下,大家在外灘留了合影,背景是上海的新標誌東(dong) 方明珠。戲劇性的一幕出現在剛到南京路步行街時,花花綠綠的廣告,熙熙攘攘的人群,五顏六色的衣著打扮,繁華的景象使這十位外國人看得目瞪口呆。領隊一邊看著街景,一邊注意著他的手下,終於(yu) 在一則內(nei) 衣廣告牌下,領隊對正在注視廣告牌的人,用朝語大叫,停止前進,並向金翻譯提出,修正主義(yi) 的東(dong) 西我們(men) 不能再參觀了,馬上回去。有了上次圖書(shu) 館的經驗,金翻譯馬上帶她們(men) 原路返回,用手機聯係司機把車開到可以開的地方(步行街是不能行車的),大家上車返回。盡管有這麽(me) 個(ge) 掃興(xing) 的尾聲,但是大家還是玩得都很開心。
培訓人員裏,有幾個(ge) 抽煙的,帶來的國產(chan) 煙抽完了,領隊同意他們(men) 到旅館對麵的小雜貨店裏買(mai) 東(dong) 西,並且告訴隊員不準到超市去買(mai) 。也許在他看來,超市是資本主義(yi) 特有的。還規定隻能買(mai) 生活用品,不能買(mai) 書(shu) 報雜誌。於(yu) 是小雜貨鋪前常能見到他們(men) 的身影,除了買(mai) 煙以外,還買(mai) 了卷麵,方便麵,餅幹,香腸,鹹肉,在一個(ge) 那麽(me) 小的雜貨店裏,居然有那麽(me) 多的商品可以出售,實在使他們(men) 難以想象。就是平壤最大的商場也買(mai) 不到那麽(me) 多品種的食品。要說明的是這家雜貨店本來不經營鹹肉,但是當有人問起有沒有鹹肉時,第二天就開始有了,看來雜貨店老板應當很歡迎這群顧客。他們(men) 中有三位女性,買(mai) 了衛生用品還不會(hui) 用,好在金翻譯也是女的,告訴了她們(men) 如何使用。
還有許多小事,也可以說一下,他們(men) 每人都有一個(ge) 手表,是機械表,他們(men) 國家產(chan) 的,這是他們(men) 引以自豪的物品,可是到中國後發現許多人都不戴手表,倒是小孩子手上有個(ge) 電子表,後來才發現,原來每個(ge) 人的手機就是表。對於(yu) 手機的好奇,前文已經說過了,後來他們(men) 發現,每個(ge) 人都有手機,就是每天打掃車間衛生的清潔工也用手機,使他們(men) 又吃了一驚。
當他們(men) 知道了在公司裏工作的許多員工居然是從(cong) 很遠的農(nong) 村來的,沒有組織介紹,而是看到招聘廣告後自己找的工作,這又使他們(men) 吃驚。他們(men) 也看到了乞丐,曾問過師父,政府怎麽(me) 不把他們(men) 抓起來,得到的回答是乞討又不犯法,何必要抓呢。
三個(ge) 月過去了,他們(men) 要回去了,我和金送他們(men) 上火車,票是又公司購買(mai) 提供的。來時每人一個(ge) 統一的旅行包,走時人人(包括領隊)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幾乎全是食品,他們(men) 有限的國外補助都變成了食品了。進站時,行李必須通過掃描機檢查,其中一個(ge) 包出現了問題,檢查員要把包打開,一個(ge) 男青年把包打開,一看原來是二三百個(ge) 一次性打火機,這包打火機屬於(yu) 危險品,不允許帶上火車的,還有一小時火車就要開了,怎麽(me) 辦?我問,一共多少個(ge) ,他說的非常準確,二百三十六個(ge) ,我說,給我吧,我掏出二百四十元給了小夥(huo) ,他連聲感謝。我並不抽煙,即使抽煙也用不了那麽(me) 多的打火機。隻是知道他們(men) 津貼很少,難得出一次國,就成全了他吧,讓他吧這二百多元到沈陽後買(mai) 食品吧。我帶了打火機就進不了候車室了,臨(lin) 走時,我又從(cong) 包裏抓了一把打火機,有六七個(ge) ,塞到了他口袋裏。
這時領隊來到我跟前,通過金,對我說,在你們(men) 的配合下我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出來時十個(ge) 人,回去也是十個(ge) 人,沈陽就是轉車了,大概不會(hui) 出事了吧。
我也完成了任務,一個(ge) 啼笑皆非的任務。後來凡是有抽煙的,我都送他一把打火機,送了一年多,才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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