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在必行的法國養(yang) 老金製度改革

　　目前，世界上多數國家的養(yang) 老金製度都以“現收現付製”為(wei) 主體(ti) ，這種養(yang) 老金製度要想順利地運行下去，就意味著正在工作的人要繳納足夠供養(yang) 退休者的養(yang) 老金。當交養(yang) 老金的人多，領養(yang) 老金的人少的時候，這一製度推延下去沒什麽(me) 問題。但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國家人口結構發生變化，生活和醫療條件的改善，使得西方人預期壽命不斷延長，與(yu) 此同時，人口出生率持續下降，老年人在人口中所占的比重不斷增加，老齡化問題日益嚴(yan) 重，交養(yang) 老金的人減少，領養(yang) 老金的人增加，“現收現付製”養(yang) 老金製度普遍麵臨(lin) 財政壓力。擺在歐洲人麵前的，隻有兩(liang) 個(ge) 選項：要麽(me) 晚退休，要麽(me) 少拿養(yang) 老金。

　　法國養(yang) 老金製度麵臨(lin) 的老齡化困境，與(yu) 多數發達國家並無不同，但由於(yu) 法國社保開支的標準較高，同時收費較低，使得其公共開支的負擔特別沉重。2002年以來，法國社保支出占GDP的比重一直在30%以上，用於(yu) 社保補貼的費用占到公共開支的60%左右，居於(yu) 世界最高水平。而在社會(hui) 保障開支項目中，養(yang) 老金所占的份額最大。據估計，今年法國的養(yang) 老金赤字將高達107億(yi) 歐元，2015年達到400億(yi) 歐元。

　　在後金融危機時代財政緊縮的背景下，壓縮龐大的養(yang) 老金開支對法國政府來說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長遠而言，沉重的養(yang) 老金負擔已經成為(wei) 製約法國經濟增長的一個(ge) 大包袱，通過拉升勞動力成本和賦稅水平，對其國際競爭(zheng) 力也形成了製約。因此，對法國政府來說，養(yang) 老金改革已經勢在必行了，即使抗議壓力巨大，政府也要堅持改革。

　　“欲改必亂(luan) ”的養(yang) 老金製度困境

　　目前，法國覆蓋麵最高的社會(hui) 保障製度，稱為(wei) “總製度”，主要覆蓋私營部門， 80%以上的法國人享受這種製度。除此之外，還有麵向農(nong) 業(ye) 人口和自雇者的製度，以及麵向公務員、鐵路、航空等公共部門的“特殊製度”。這種行業(ye) 待遇差別大的“碎片化”養(yang) 老金製度，使得法國的養(yang) 老金改革阻力與(yu) 歐盟其他國家相比，更大，更難改，幾乎形成了“欲改必亂(luan) ”的慣例。

　　上世紀90年代，法國政府延長了私有部門的養(yang) 老金繳費年限，從(cong) 原來的37.5年延長到40年。假定一個(ge) 人22歲大學畢業(ye) ，開始在私有部門工作，這一規定意味著，實際上法國私有部門工作者領取全額退休金的年齡已經被推遲到62歲。但是1995年，當朱佩政府試圖把這種改革推廣到公共部門的時候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引發大規模的罷工，導致政府垮台。直到2003年，拉法蘭(lan) 政府才最終延長了公務員養(yang) 老金的繳費年限。2007年薩科奇上台後，頂住壓力延長了剩下的國鐵公司、巴黎獨立運輸公司和法國電氣燃氣公司等三項特殊養(yang) 老金製度的繳費年限。當時也曾引發持續十天的大規模行業(ye) 性罷工，巴黎地麵公共交通癱瘓，全國鐵路和民航交通也受到極大影響。由於(yu) 罷工過程中出現了很多暴力事件，當局不得不出動武裝警察和裝甲車來控製局麵。

　　與(yu) 以往相比，薩科奇政府此次的養(yang) 老金改革，幅度更大、覆蓋麵更廣，引發聲勢浩大的社會(hui) 抗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次改革將所有人領取養(yang) 老金的年齡推遲到62歲，領取全額養(yang) 老金的年齡推遲到67歲，也就是法國人要晚五年退休才能領取全額養(yang) 老金。從(cong) 薩科奇政府2008年公布改革計劃之日起，法國的抗議活動就沒停止過。2009年1月29日，法國各大工會(hui) 組織了250萬(wan) 人的示威遊行。2010年3月23日，法國180個(ge) 城市的民眾(zhong) 為(wei) 此走上街頭;6月24日，法國再次爆發全國性的抗議活動，參加者超過百萬(wan) 。9月份法國國民議會(hui) 通過改革法案之後，抗議的聲浪更是不斷高漲。民調顯示，80%的法國人認為(wei) 有必要改革養(yang) 老金體(ti) 係，但60%的人認為(wei) 提高退休年齡不是解決(jue) 問題的辦法，隻有36%的人表示支持此項改革。

　　薩科奇政府為(wei) 此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支持率一路下挫。為(wei) 緩解壓力，法國政府與(yu) 各主要工會(hui) 就改革的細節問題進行了馬拉鬆式的談判，並對改革方案進行了一些調整，先後同意允許撫養(yang) 三個(ge) 子女以上的婦女和從(cong) 事艱難險重工作的人員較早退休。但是，這些小幅度的讓步並不能平息民怨。現任反對黨(dang) 社會(hui) 黨(dang) 更是乘機呼籲政府做出更大讓步，為(wei) 自己贏取民心。在這種情況下，薩科奇仍然表示在延長退休年齡方麵絕不讓步，不惜一切代價(jia) 推動改革，因為(wei) “現在停下來就等於(yu) 摧毀我們(men) 之前的成績”。這種堅定的態度最終取得了成功。2010年11月9日，法國總統薩科齊簽署並頒布了極有爭(zheng) 議的退休製度法案，並稱“這項艱難的改革”使法國的退休體(ti) 係“得救了”。

　　法國養(yang) 老金改革的啟示

　　建設現代社會(hui) 保障製度是一個(ge) 科學的係統工程，應該建立在正確判斷社會(hui) 發展趨勢的基礎上，要有全局和長遠的眼光，避免片麵“增加福利”的政績觀。在這方麵，解析法國養(yang) 老金製度的困境與(yu) 改革，有助於(yu) 強化我們(men) 關(guan) 於(yu) 社會(hui) 保障製度的三種觀念。

　　第一，避免社會(hui) 保障“碎片化”格局。社會(hui) 保障不是免費的午餐，而是一種由企業(ye) 和雇員個(ge) 人共同付費，政府通過公共稅收進行補貼的製度體(ti) 係，說到底是“取之於(yu) 民”的。無論對於(yu) 個(ge) 人還是社會(hui) 來說，高福利都隻是一種分配財富的方式，並非“天降甘霖”的無源之水。但值得注意的是，社會(hui) 保障製度具有“再分配”的功能，有些群體(ti) 付出較少、收益較多，成為(wei) 社會(hui) 保障製度的既得利益集團。以法國來說，公共部門就業(ye) 人員的社會(hui) 保障水平較高，從(cong) 而成為(wei) 反對削減福利最激烈的團體(ti) 。在曆次抗議養(yang) 老金改革的浪潮中，發揮核心作用的都是這些團體(ti) 。相比之下，在社會(hui) 保障製度比較強調平均化的英國，改革的阻力就相對較小。因此，我國在建設社會(hui) 保障製度的時候，應注意避免形成行業(ye) 差別巨大的“碎片化”格局，防止形成強大的既得利益集團。這不僅(jin) 是維護社會(hui) 公正的一個(ge) 重要方麵，也有利於(yu) 維護社會(hui) 穩定。

　　第二，社會(hui) 保障不能拖累經濟發展。社會(hui) 保障和經濟發展是相輔相成的關(guan) 係。對工業(ye) 化社會(hui) 而言，社會(hui) 保障是保證社會(hui) 安定和勞動力再生產(chan) 的基本條件。但是，社會(hui) 保障產(chan) 生的捐稅負擔也會(hui) 成為(wei) 製約經濟發展的因素。經濟發展速度放緩，社會(hui) 財富增加的速度就會(hui) 降低，反過來又影響到社會(hui) 保障水平的提高。在現代社會(hui) ，維持公共財政平衡是維護經濟發展健康環境的一個(ge) 重要方麵。薩科奇政府此次之所以下決(jue) 心對養(yang) 老金製度進行重大改革，直接原因是急於(yu) 降低公共財政赤字。由於(yu) 金融危機期間的救市舉(ju) 措等原因，2010年，法國政府的財政赤字達到了GDP 的7.7%。按照計劃，他們(men) 希望明年能把赤字降低到GDP的6.6%，即不超過920億(yi) 歐元。這樣，目前高達107億(yi) 歐元的養(yang) 老金赤字就非動不可了。

　　第三，設計養(yang) 老金製度必須考慮可持續性問題，需要考慮幾代人的供給與(yu) 需求。目前，歐美發達國家的人口老齡化問題日益嚴(yan) 重。據歐盟委員會(hui) 估計，從(cong) 2015年起，歐盟整體(ti) 將進入人口負增長。2008年，歐盟15至64歲勞動者與(yu) 65歲以上老人的比例為(wei) 4∶1，而到2060年，這一比例將下降為(wei) 2∶1。在這種背景下，不難理解歐盟各國延長退休年齡的緊迫性。在我國，雖然目前還有一定程度的“人口紅利”，但老齡化社會(hui) 也已經初顯端倪。隨著人們(men) 預期壽命的延長，社會(hui) 所承受的養(yang) 老金壓力勢必日益增大，我國應該盡早關(guan) 注這一問題，探索出符合國情的未雨綢繆之策。

　　(作者為(wei)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社會(hui) 文化研究室主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