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是主權問題與(yu) 銀行問題相互作用的結果，是主權危機和銀行危機的雙重危機。如果歐洲銀行體(ti) 係不是如此脆弱，歐盟對希臘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處理完全可以采取不同方法。

　　這次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充分暴露了歐盟和歐元區政治製度的缺陷，以及行政決(jue) 策能力的缺陷，雖然歐洲中央銀行部分地彌補了這些缺陷，但它無法根本解決(jue) 這些問題。

　　歐洲的銀行危機

　　2007年8月以來，歐洲銀行體(ti) 係一直處於(yu) 脆弱狀態，歐洲中央銀行一直在向各成員國的銀行機構提供非常規的流動性支持。美國與(yu) 之相似的做法是美聯儲(chu) 的“定期貸款拍賣”，它已於(yu) 2010年3月結束，而歐元區至少在2012年初之前都會(hui) 這樣做。

　　在曆史上，歐洲的銀行很少被拆分和重組，即使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中，也隻有兩(liang) 家大銀行被拆分和兼並，它們(men) 是蘇格蘭(lan) 哈利法克斯銀行和富通銀行。相比之下，在此次危機中，美國有更多金融機構進行了兼並和重組，包括全國金融公司（CountrywideFinancial）、貝爾斯登、雷曼兄弟、美國國際集團、華盛頓共同基金、美林公司等。

　　歐洲不願意接受銀行破產(chan) 和重組，是因為(wei) 與(yu) 歐洲的經濟規模相比，歐洲銀行的規模過於(yu) 龐大。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統計，2009年，排名前三的銀行的總資產(chan) 在荷蘭(lan) 相當於(yu) 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的406％，在英國是336％，在瑞典是334％，在法國是250％，在西班牙是189％，在意大利是121％，在德國是118％，相比之下，在日本為(wei) 92％，在美國僅(jin) 為(wei) 43％。

　　在歐洲，銀行係統與(yu) 政府部門之間存在相互依存關(guan) 係。比如，在德國，一些地方官員在當地公共銀行的董事會(hui) 裏兼職，並從(cong) 中獲得經濟利益。在西班牙，公有銀行經常被當做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政策工具使用。在意大利，與(yu) 地方政府關(guan) 係密切的基金往往是重要金融機構的股東(dong) 。在法國，金融政策的製定者與(yu) 銀行高層經理大都來自同一批高層文官，其慣常做法是政府官員在其職業(ye) 生涯的中期會(hui) 轉向銀行的高層經理。

　　各國政府對本國銀行的保護並不僅(jin) 僅(jin) 是公私部門精英之間的互利關(guan) 係在起作用，經濟民族主義(yi) 也在發揮作用。在多數歐元區國家，銀行常常被視為(wei) 國家或地方政府的“支柱”，人們(men) 假定銀行繁榮與(yu) 國家利益存在一致性，盡管這種假設從(cong) 未得到過證實。正是這種觀念使幾乎所有的歐洲政府都不承認“大到不能倒”會(hui) 帶來道德風險，也否認綜合銀行模式的內(nei) 在利益衝(chong) 突。

　　主權債(zhai) 務危機

　　主權信用與(yu) 銀行體(ti) 係之間的相互關(guan) 係是理解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關(guan) 鍵。歐元區各銀行不僅(jin) 大量持有該銀行總部所在國的政府債(zhai) 券，對歐元區成員國主權債(zhai) 務的跨境敞口也較大。

　　從(cong) 目前的情況看，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之所以不斷惡化，是歐盟曾錯失了一個(ge) 機會(hui) ，即在2009年他們(men) 未能果斷解決(jue) 銀行危機，那時市場狀況相對有利。如果希臘債(zhai) 務能夠在2010年上半年被重組，歐洲就不會(hui) 出現如此嚴(yan) 重的主權債(zhai) 務危機。

　　在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中，債(zhai) 務重組方案被稱為(wei) “私營部門參與(yu) ”，這是對希臘的援助方案的附加條件之一，該方案於(yu) 2011年7月開始實施。正是銀行體(ti) 係的脆弱性導致歐盟選擇了“私營部門參與(yu) ”的“自願”救助形式，很明顯，這對於(yu) 希臘和歐元區來說都是最壞的選擇：一是使希臘政府信譽進一步惡化；二是評級機構認為(wei) “私營部門參與(yu) ”的本質是“有選擇地拖欠債(zhai) 務”。

　　歐盟的製度危機

　　從(cong) 2010年5月起，在應對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過程中，歐盟領導人顯得十分遲鈍，他們(men) 隻能對危機的前一階段而不是當前階段、更不是下一階段做出反應。當然，歐盟是由其成員國的政府代表組成的，他們(men) 首先要對本國的選民負責，在製定救助方案時，他們(men) 首先要考慮本國利益，因此，歐盟沒有辦法提高工作效率。

　　這是“政府失靈”而不是“個(ge) 別領導人”失職，因為(wei) 核心問題是歐盟委員會(hui) 沒有得到充分的授權，並且各成員國的利益與(yu) 歐盟的整體(ti) 利益存在非一致性。雖然法國與(yu) 德國的共同行動有時可以填補行政領導力的空缺，但兩(liang) 國的共同行動會(hui) 受到其責任感與(yu) 合法性的製約。

　　在應對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過程中，一些超主權金融機構發揮了重要作用，最明顯的例子是歐洲中央銀行，2010年5月以來，歐洲中央銀行憑借“債(zhai) 券購買(mai) 計劃”，在二級市場上購買(mai) 其成員國的債(zhai) 券。不過，人們(men) 擔心歐洲中央銀行在這條道路上已經無法再向前走了，有不少選民提出，那是對財政政策的危險幹涉，會(hui) 破壞歐洲中央銀行的獨立性和職業(ye) 操守。

　　化解危機的條件

　　歐元存在先天性缺陷，比如，缺乏統一的財政政策和統一的銀行監管政策。不過，這些缺陷在1991年《馬斯特裏赫特條約》簽署之時就已經存在，它並未阻止歐元在1999年問世，也未能阻止歐元在第一個(ge) 十年中取得成功。實際上，如果歐洲銀行危機能夠在2009年得到化解，如果歐元區經濟在2010年能夠保持較高的增長率，這些缺陷未必是致命。然而，由於(yu) 危機後歐洲經濟複蘇遲緩，市場對歐元失去信心，這些缺陷被不斷放大，以致成為(wei) 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製度性根源，現在歐元區已經到了不解決(jue) 這些先天性缺陷就無法擺脫危機的地步。

　　在此背景下，解決(jue) 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至少需要以下條件。

　　第一，財政一體(ti) 化。它已經以間接形式存在於(yu) 歐洲，包括歐盟委員會(hui) 和歐洲投資銀行，還有歐洲中央銀行及其擔保政策。創設歐洲金融穩定基金和決(jue) 定以較低利率向陷入困境的成員國提供貸款等措施表明，歐元區正沿著財政一體(ti) 化的方向前進。財政一體(ti) 化可能采用哪些形式呢？主要有兩(liang) 種形式：一是以歐元區“藍色債(zhai) 券”的形式讓其成員國集中發行債(zhai) 券，並且通過“紅色債(zhai) 券”滿足各國進一步的融資需求，這將會(hui) 在成員國的層麵上嚴(yan) 格市場紀律。在歐元區成員國聯合擔保或部分擔保下，發行“歐元債(zhai) 務”，使歐元區主權債(zhai) 務一體(ti) 化。

　　第二，銀行一體(ti) 化。具體(ti) 講是以歐盟立法的形式建立歐元區統一的銀行監管框架，最近創設的歐洲銀行管理局被賦予部分風險監督和危機管理職能。

　　實現對歐元區銀行的統一監管，至少需要4個(ge) 步驟：（1）授予歐洲銀行管理局對整個(ge) 銀行體(ti) 係的監管權。（2）完善歐洲銀行管理局治理結構，以使其政策決(jue) 策更加符合歐元區的公共利益，目前的政策決(jue) 策框架是27個(ge) 歐盟成員國的簡單多數表決(jue) ，在這一框架下，小國影響力相對其經濟規模而言顯然是過大了，這樣的製度安排不利於(yu) 歐洲穩定。（3）歐洲金融穩定基金對其成員國的存款保險製度提供擔保，防止由主權債(zhai) 務危機而引發的銀行擠兌(dui) 。總之，銀行一體(ti) 化的基本思路，是讓銀行與(yu) 其國家主權“脫鉤”，從(cong) 根本上消除歐盟簡單多數的表決(jue) 製度，為(wei) 建立統一的歐洲銀行監管框架掃清障礙。這也曾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總裁卡恩的設想。

　　第三，推動歐盟委員會(hui) 改革，為(wei) 實現財政一體(ti) 化和銀行一體(ti) 化提供政治支持。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講，目前歐盟麵臨(lin) 的最嚴(yan) 峻的挑戰是政治挑戰，其內(nei) 容涉及到各成員國的全民公決(jue) 和修改憲法。也正是從(cong) 這個(ge) 角度看，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必須由歐洲人自己來解決(jue) ，歐洲的國際夥(huo) 伴可以向他們(men) 提供幫助，但不能代替他們(men) 解決(jue) 問題。

　　前景分析

　　雖然歐洲的貨幣聯盟是一次試驗，但並非所有的試驗都會(hui) 失敗。歐元區成員國已經表現出了堅定的政治決(jue) 心，要讓貨幣同盟永久化。歐洲主權債(zhai) 務危機以來，它們(men) 已經采取了許多措施推動改革，而且，許多歐元區成員國抵製了民粹主義(yi) 的誘惑，願意接受進一步的調整和改革。

　　我認為(wei) ，無論道路如何崎嶇不平，歐元區的完整性將在這次危機中得到保存，歐盟終將戰勝困難，走出艱險，建立更穩固、更富彈性的經濟和金融政策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