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從(cong) 這條新聞開始：美國時間8月6日，美國德克薩斯州州長佩裏率領約3萬(wan) 民眾(zhong) ，祈求上帝幫助解決(jue) 美國國內(nei) 目前麵臨(lin) 的諸多問題。佩裏所講的諸多問題，當然首要還的是失業(ye) 率高企、經濟回暖乏力、主權債(zhai) 務攀升、政府財政吃緊等經濟問題。

　　人類渺小而卑微，感覺走投無路時，就會(hui) 仰望天空，祈求上蒼庇佑。中國的農(nong) 民過去靠天吃飯，久旱無雨之後，少不得會(hui) 端著祭品跪於(yu) 田間，呼籲天神龍王施恩降露。美國佬還不至於(yu) 沒飯吃，但肯定是遇到了麻煩，所以也想到了求助上帝。

　　這件事當然免不了有作秀的成分。佩裏是共和黨(dang) 人，而且是個(ge) 喜歡走偏鋒的人物，早先它就說過德克薩斯州應該脫離美國的氣話。他這次率領3萬(wan) 基督徒祈求上帝解救美國，就意在通過這種獨特的舉(ju) 措為(wei) 自己和共和黨(dang) 造勢，為(wei) 明年的大選提前熱身。但他竟然帶著人群浩浩蕩蕩地找到了上帝，一副悲天憐地喊爹喊娘的樣子，雖然是在作秀，卻也說明美國確實出了問題，尤其是經濟出了大問題。

　　美國經濟有什麽(me) 問題？病入膏肓了嗎？這不是一篇短文能說清的，我也沒能力對此係統深入地評說。不過，如果是一塊巨礁，水退之後就有露出真摸樣的時候。美國經濟經過這幾年的折騰，它的病態外行也能看出三分了。老薑現在就來談談這件事。

　　扯遠扯大一點，美國經濟也存在結構問題——它的經濟已經高度服務化，高服務化的另一麵，是實體(ti) 經濟、尤其是普通製造業(ye) 的空洞化，基礎投資作為(wei) 一種產(chan) 業(ye) 也已邊緣化。美國的高服務化經濟，還不是中國那種餐飲加攤販加發廊式的服務業(ye) ，而是技術含量極高的服務經濟。它的金融業(ye) 發達，品牌創意與(yu) 管理能力超強，控製了全球相當部分的研發與(yu) 終端市場。

　　這種技術與(yu) 創新含量高的結構，在國際分工體(ti) 係中明顯占據著優(you) 越的位置，將產(chan) 業(ye) 鏈上的高附加值幾乎都據為(wei) 己有了，而中間的低附加值的加工製造部分，則留給了別人。實體(ti) 經濟領域的加工製造業(ye) ，曾經是美國崛起的不二法寶和驕傲，如今卻早已被它自己掃地出門，轉移到了包括中國在內(nei) 的新興(xing) 國家。這造就了美國的富裕，並在富裕的美國，形成了一個(ge) 全球最大的主要由中國提供的平價(jia) 消費品市場。美國人收入不菲，市場上的普通消費品的價(jia) 格卻不貴，有些比中國還便宜，就是這種經濟結構的貢獻。

　　但這也給美國帶來了隱憂：大量消費品需要從(cong) 中國等地購進，貿易逆差就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巨額貿易逆差拖累了美國經濟的增長，也在一定程度上讓富裕的美國成了缺錢的國家。此外，服務業(ye) 本來是能夠高吸納就業(ye) 的產(chan) 業(ye) ，但美國服務業(ye) 過高的技術與(yu) 創新含量，卻使它的許多服務業(ye) 喪(sang) 失了這一特點，成了美國人充分就業(ye) 的障礙。一個(ge) 投資50萬(wan) 元的餐館，也許能吸收20人就業(ye) ，一個(ge) 能在全球調動數百億(yi) 資金的金融企業(ye) ，一家能創造數十億(yi) 產(chan) 值的軟件公司，可能隻要幾十台電腦，幾十個(ge) 尖端人才就行了。

　　不過，美國經濟的最大問題，也許還不在這些方麵，而是與(yu) 這種結構有關(guan) 的增長乏力。美國拋棄了許多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它也就放棄了再次利用這些產(chan) 業(ye) 拉動經濟增長的機會(hui) ，而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在立竿見影拉動GDP，比數量和速度上自有它的優(you) 勢。劃一大片地，蓋工廠、修道路、起高樓，GDP也許就能提高幾個(ge) 百分點。但美國顯然已經對這一套陌生了，也至今未看到它有重拾舊業(ye) 的興(xing) 趣。美國現在這種經濟結構，隻能跟別人比質量，若說到比速度和數量，它就比中國差遠了。這其中的原因就在於(yu) 美國已形成高度的創新依賴症，粗放增長已經在這種經濟體(ti) 內(nei) 失去了立足點。你見過用大躍進的方式蓋樓甚至煉鋼，但你見過用這種方式開發蘋果電腦嗎？美國現在的問題就是：在上一輪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帶來的邊際產(chan) 出開始遞減後，它仍未找到新一輪創新增長的立足點，至少這種創新還沒有形成鏈條化規模化的產(chan) 業(ye) 。在這件事到來之前，美國經濟要想再次提速，實在是一件難事。

　　毫無疑問，美國是一個(ge) 創新能力極強的國家，他現在就每天創新著。但一種能導致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閃亮登場，能明顯改變國家的經濟結構和增長速度的創新，跟零星的、分散的、原子化的創新活動是不一樣的。前一種創新是有周期的，不可能隨叫隨到，召之即來，它也正是經濟周期的幕後操盤手（這也是馬克思的觀點）。美國現在就正處在這種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路上，它今天經濟的萎靡不振，在很大程度上是它新一輪創新成果尚未明朗的結果。

　　美國經濟的麻煩事，還有一個(ge) 千夫所指的問題，那就是天量的政府主權債(zhai) 務。這個(ge) 問題的實質是美國聯邦政府入不敷出，隻能丁吃卯糧，靠借錢來維持某些支出，甚至靠借舊債(zhai) 還新債(zhai) 。在某種意義(yi) 上說，主權債(zhai) 務危機遠比它的其他經濟問題來的嚴(yan) 重，原因是它對全球投資與(yu) 金融市場的衝(chong) 擊更為(wei) 直接，已成為(wei) 全球投資人的敏感話題。現在，美國主權債(zhai) 務狀況的每一步惡化，都會(hui) 嚴(yan) 重衝(chong) 擊包括股市在內(nei) 的全球金融投資市場。前幾天，僅(jin) 僅(jin) 是標普將美國的主權信用等級降了一級，就造成了全球股指的狂跌和劇烈震蕩。

　　美國經濟的這些問題還有沒有救？這是個(ge) 問題。我的看法是，如果你能把這些問題理性而不帶立場地梳理一遍，就會(hui) 得出樂(le) 觀的結論。美國經濟問題的性質和特點都表明，這個(ge) 經濟體(ti) 縱有成堆的問題，卻遠沒有走到積重難返的地步。其中最主要的理由是它仍有相當的活力和彈性，它的前瞻性和潛力，也是其他經濟體(ti) 暫時難以比肩的。

　　美國的經濟結構當然得調整，但這種調整意味著什麽(me) ？相當程度上意味著水往低處流，可能得拿出部分（隻是部分）資源來，促使部分（也隻是部分）傳(chuan) 統製造業(ye) 回流。讓水由高到低流動，符合物理引力的要求，不是一件超越了自然定律的難事。這與(yu) 新興(xing) 市場經濟國家要提升自己的產(chan) 業(ye) 結構，通過創新之泵把價(jia) 值流引導到高處，難度係數畢竟不同。美國現在的問題是它的產(chan) 業(ye) 流動被一道道大壩攔住了，這些大壩有些是由經濟利益博弈造成的，也有政治的、體(ti) 製的、文化心理方麵的成因。美國人已經習(xi) 慣於(yu) 高收入、低物價(jia) 的生活，一旦市場上的部分產(chan) 品不再由外國提供，而是自己生產(chan) ，價(jia) 格也因此有所提高，很難說他們(men) 不會(hui) 怨氣衝(chong) 衝(chong) 。美國人已經高度白領化，坐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裏上班，已成為(wei) 很多人的標準謀生方式，現在要他們(men) 重新穿上藍工裝，在機器轟鳴的廠房裏每天呆上幾小時，他們(men) 未必不會(hui) 有失落感。但形勢比人強，一旦美國的經濟重振需要製造業(ye) 部分回歸，有些美國人得回到車間去，這種事還是會(hui) 發生。

　　讓製造業(ye) 回到美國，這也是當初奧巴馬的一個(ge) 競選承諾。這件事之所以能做到，還不會(hui) 導致美國社會(hui) 的強烈反彈，其中的一個(ge) 重要原因是，製造業(ye) 也不都是低技術的，勞動密集的，環境汙染的，有相當部分的製造業(ye) 就屬於(yu) 技術和資金密集型。即使是低技術產(chan) 業(ye) ，憑美國的科技開發和創新能力，也不難提升它們(men) 的技術含量和附加值。如果一種製造業(ye) 是技術密集的，也不存在嚴(yan) 重汙染環境的隱憂，生產(chan) 基地放在中國還是美國就不是一個(ge) 問題，生產(chan) 成本從(cong) 而價(jia) 格也就未必會(hui) 高企。

　　美國的主權債(zhai) 務問題，也並非是個(ge) 死結，仍有相當的回旋餘(yu) 地緩解，甚至釜底抽薪式地解決(jue) 。美國經濟有彈性和前瞻性，這從(cong) 下列事實中也可看出：它的政府捉襟見肘，經濟低迷不振，但即使這樣，它也沒有急中生亂(luan) ，短視到去開發自己豐(feng) 富的礦產(chan) 和石油資源。它的政府入不敷出，黃金儲(chu) 備卻占了世界的60%，也沒見它的聯邦儲(chu) 備局和財長打這些黃金的注意。美國的主權債(zhai) 務一再攀升，是由於(yu) 聯邦政府的開支遠遠超過了收入增長的速度，而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又與(yu) 兩(liang) 黨(dang) 政治博弈有關(guan) 。民主政治下的這種兩(liang) 黨(dang) 博弈，影響了政府處理問題的效率，增加了解決(jue) 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難度，但也使這個(ge) 問題變得高度透明化，為(wei) 問題的真正解決(jue) 創造了條件。在財政和債(zhai) 務的流向攤開在全國人民麵前後，哪些收入和支出是應該的，那些是不必要或不公正的，人們(men) 總會(hui) 逐漸取得一些共識。主流民意形成後，兩(liang) 黨(dang) 都會(hui) 產(chan) 生壓力，最後做出讓步，從(cong) 而為(wei) 減支增收、逐漸降低主權債(zhai) 務的規模開放綠燈。

　　還要說的是，美國的債(zhai) 務形成了如此大的規模，偶然或突發因素也起了很大作用。曆史上，美國出現過四次主權債(zhai) 務超出或接近GDP的情況，其中三次與(yu) 戰爭(zheng) 有關(guan) ，一次是碰上了全球經濟大危機。近十幾年來美國主權債(zhai) 務的衝(chong) 高，主要與(yu) 小布什有關(guan) 。9·11事件後，小布什一方麵給富人減稅，另一方麵又發動了阿富汗和伊拉克兩(liang) 場戰爭(zheng) ，一下子就撕開了政府財政的缺口，後來奧巴馬追加的債(zhai) 務，有些就是為(wei) 小布什擦屁股的衛生紙。我相信，隨著美軍(jun) 從(cong) 阿富汗和伊拉克撤軍(jun) ，縮小參戰的規模和頻次，在不影響美軍(jun) 常規開支（包括研發）的前提下，美國政府的軍(jun) 事支出會(hui) 大幅度下降，並因此而減緩政府財政的壓力。

　　美國政府的收支結構中，還有兩(liang) 個(ge) 影響其債(zhai) 務未來走向的重要因素，即教育、醫療和社保支出，富人的減增稅負問題。對窮人的教育、醫療和社會(hui) 保障支出，民主黨(dang) 主張力保乃至追加，而共和黨(dang) 主張大幅削減；對富人的稅負問題，民主黨(dang) 主張恢複被小布什取消的征稅，而共和黨(dang) 則堅決(jue) 反對。但這些都不是什麽(me) 懸崖邊上的問題，雙方都有退路，並必將在強大的壓力下作出各自的退讓。當民主共和兩(liang) 黨(dang) 都不斷作出哪怕不如人意的讓步後，美國的財政困境就會(hui) 慢慢緩解，債(zhai) 務壓力也會(hui) 逐步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