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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線傳教開啟中國現代化大門

發稿時間:2014-03-27 00:00:00   來源:騰訊文化   作者:楊子雲(yun)

  傳(chuan) 教士把我們(men) 今天非常熟悉的教育模式、醫療模式,甚至我們(men) 今天所享受的傳(chuan) 媒業(ye) 、出版業(ye) 帶到中國。他們(men) 開啟了中國的現代文明之路,但因種種原因,這個(ge) 群體(ti) 在近代史中被有意無意的遮蓋,或醜(chou) 化。

  蘇慧廉,英國傳(chuan) 教士,著名漢學家。作為(wei) “理雅各的學生、李提摩太的追隨者、費正清的導師、胡適的摯友”,二十歲出頭的蘇慧廉,漂洋過海從(cong) 英國來到中國,開始了他與(yu) 中國的緣分。蘇慧廉在溫州定居二十餘(yu) 載,設立禁煙所,修醫院建學堂,學習(xi) 方言,編撰《四千常用漢字學生袖珍字典》,將《聖經》翻譯為(wei) 溫州方言、將《論語》翻譯成英文。近日,騰訊文化高級編輯楊子雲(yun) 專(zhuan) 訪《尋找蘇慧廉》一書(shu) 作者、文化學者沈迦,針對蘇慧廉在學術出版、中西文化交流領域所做的努力,做了專(zhuan) 場梳理。以下為(wei) 采訪實錄:

  近代傳(chuan) 教士修醫院、建學堂曲線傳(chuan) 教

  騰訊文化:這本書(shu) 的副題是“傳(chuan) 教士和近代中國”,副題中有兩(liang) 個(ge) 關(guan) 鍵詞:一個(ge) 是“傳(chuan) 教士”,一個(ge) 是“近代中國”。圍繞這兩(liang) 個(ge) 關(guan) 鍵詞,我有兩(liang) 個(ge) 問題,一是他們(men) 如何在中國傳(chuan) 教?第二,傳(chuan) 教士從(cong) 哪些方麵影響了近代中國的發展?

  沈迦:近代中國的一個(ge) 關(guan) 鍵詞是“現代化”,西方來的傳(chuan) 教士是中國的“現代化”的非常重要的推手。“傳(chuan) 教士”這個(ge) 名字非常好地概括了他們(men) 職業(ye) 本身,這些人都是教徒,並且都是非常虔誠的教徒,他們(men) 信上帝,覺得信上帝的人生是最好的福音,所以有一個(ge) 專(zhuan) 業(ye) 術語叫“福音”。那時的中國是世界上很少的幾片沒有人信上帝的土地。傳(chuan) 教士覺得應該帶領這些人信上帝,把世界上最好的東(dong) 西帶到這裏。但在晚清,中國是一個(ge) 固步自封的中國,一直是一個(ge) 儒家文化體(ti) 係的中國,一直是一個(ge) 自我非常優(you) 越的民族,這樣的國家哪能接受一個(ge) 外來人給他講上帝的概念?

  另外,中國人是一個(ge) 很功利、很現實的民族,去哪個(ge) 地方拜拜,馬上能改變我的一些現狀,今天給我生個(ge) 兒(er) 子,明天升官,後天考試能考上,很現實。基督教的神學教義(yi) 並不現實,而是把這個(ge) 東(dong) 西寄托在來世。那個(ge) 時代,外國人教中國人信上帝太難,所以他們(men) 采取了“曲線傳(chuan) 教”的模式,他們(men) 辦醫院、辦學校、做出版……通過這種方式讓你容易接受、最後的目的是讓你信教。通過這種方式讓你容易接觸福音。

  騰訊文化:醫院、學校、報館這些副產(chan) 品反倒打開了中國近代化的大門。

  沈迦:對。傳(chuan) 教士把我們(men) 今天非常熟悉的教育模式、醫療模式帶到中國。比如,今天人們(men) 習(xi) 以為(wei) 常的醫療製度,100個(ge) 人中,99個(ge) 人到醫院都是說去西醫院,若是去中醫院肯定要強調一下,西式醫院模式的奠基人就來自於(yu) 傳(chuan) 教士。甚至我們(men) 今天所享受的傳(chuan) 媒業(ye) 、出版業(ye) 也來自於(yu) 傳(chuan) 教士。他們(men) 把這些東(dong) 西帶到中國,開啟了中國的現代文明之路,但因種種原因,這個(ge) 群體(ti) 在我們(men) 的近代史中被有意無意的遮蓋,或醜(chou) 化。

  中國人習(xi) 慣地稱呼他們(men) 為(wei) “文化侵略者”。並把這個(ge) 定義(yi) 寫(xie) 入我們(men) 的教科書(shu) 。又因為(wei) 宗教的學術門檻相對較高,很多人這方麵沒有基本常識,很容易就接受了“文化侵略者”的定論,認為(wei) 他們(men) 幹了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認為(wei) 這是極其大的誤解。因為(wei) 這樣的背景,我覺得有必要做一點點揭開麵紗的工作。

  蘇慧廉溫州方言版《聖經》記錄百年前溫州老話

  騰訊文化:從(cong) 利瑪竇以來,傳(chuan) 教士一直充當著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角色,蘇慧廉是其中當之無愧的一個(ge) 重要角色。我知道基督教傳(chuan) 入中國經過很多波折,最早是唐朝時期的景教,當時用了很多佛教詞匯翻譯《聖經》,以致人們(men) 誤認為(wei) 景教是佛教的一個(ge) 分支。由利瑪竇開始,他們(men) 找到中國古代典籍中“上帝”這個(ge) 詞來對應基督教的“GOD”,這可以說是是真正的中西文化交流的開端。利瑪竇當年穿著儒生的服裝來傳(chuan) 教。蘇慧廉見到的溫州的中國人是拜祖先、拜佛又拜道,蘇慧廉是如何讓當地人接受他?並處理這種複雜的信仰關(guan) 係的?聽說蘇慧廉還把《聖經》翻譯成溫州方言?

  沈迦:你提到這個(ge) 問題,不論是當初的景教把“GOD”用一個(ge) 佛教名詞代替,還是利瑪竇穿上中國的服裝跟中國高層儒生交流,又或是到蘇慧廉來了解地方宗教,他們(men) 圍繞的目的都是“融入中國”。融入中國的目的在於(yu) :先了解中國、融入中國,讓你接受我,接受我的目的是把我的想法傳(chuan) 給你。

  另外,每一個(ge) 傳(chuan) 教士第一個(ge) 要解決(jue) 的問題是語言,你講英語,別人聽不懂,怎麽(me) 接受你?所以他們(men) 花了很大精力學習(xi) 中國語言,特別是地方方言,有的傳(chuan) 教士穿中國人的服裝,梳中國人的頭發,穿中國人的馬褂,克服了物質條件,吃住跟中國人在一起。在利瑪竇、馬禮遜甚至到了蘇慧廉的年代,英國的物質生活條件相比中國差別極大,他們(men) 在這方麵做了很多工作。融入中國的目的在於(yu) :了解中國、融入中國,讓你接受我,把我的想法傳(chuan) 給你。

  蘇慧廉把《聖經》翻譯成溫州方言,不是一次就把所有《聖經》翻譯完了,而是分幾個(ge) 階段。比如先把《新約》中的“馬太福音”這一章翻完,就開始講這一段。我在劍橋大學圖書(shu) 館就看到《馬太福音》的單行本。然後他把其他幾個(ge) 單行本翻完,有五章就做成合集,叫《新約聖書(shu) :四福音書(shu) 和使徒行傳(chuan) 》,這個(ge) 版本1894年在英國出版,我在大英圖書(shu) 館看到這個(ge) 版本,在康乃爾大學圖書(shu) 館也看到過這個(ge) 版本。再過了十幾年,即到了1902年,他把所有《新約》全部翻完,又出了一個(ge) 合集本,這個(ge) 版本現在極少,目前我隻在劍橋大學圖書(shu) 館看到過唯一一本。

  而且他一百多年前用拉丁文記錄的發音是溫州城區音,非常準確。蘇慧廉的溫州話學得很好,西方的理性思維再加上他是一個(ge) 學者,記錄很嚴(yan) 謹,無意中一百年前的溫州方言留存下來。

  蘇慧廉編《四千常用漢字學生袖珍字典》確立“蘇慧廉標準”

  騰訊文化:蘇慧廉還編了一本《四千常用漢字學生袖珍字典》,這個(ge) 字典是怎麽(me) 編的?為(wei) 誰編的?

  沈迦:是為(wei) 了給當時來中國的外國人看。他來中國之前,在牛津參加了一個(ge) 短訓,他的老師是英國近代著名漢學家理雅各。蘇慧廉的這本字典在漢學界很有地位他選擇了四千個(ge) 字,我們(men) 常用的漢字是三千個(ge) 字,但到底是哪三千個(ge) 字?今天有具體(ti) 研究、電腦統計,但是在蘇慧廉的時代沒有,一個(ge) 外國人能總結出哪四千字是中國的常用字,這個(ge) 工作很不容易。

  他用什麽(me) 方式檢出四千字來的?總而言之還是歸結於(yu) 他對漢語的了解。在那個(ge) 時代,西方雖然開始有統計學,但是簡單拙劣。不像今天用電腦。他第一個(ge) 編出了四千個(ge) 中國的常用漢字。那個(ge) 時代英國人到中國,拿這本書(shu) 做工具書(shu) 。在別的地區,傳(chuan) 教士、漢學家要編當地方言常用字,以蘇慧廉這四千字做藍本,上麵寫(xie) 著“蘇慧廉標準”。

  他在做學問方麵有非常好的學術修養(yang) ,他最初的目的隻是給後來到溫州傳(chuan) 教士提供方便,後來覺得這些人並不隻是到溫州,所以就編更大範圍的一本字典給傳(chuan) 教士們(men) 。

  蘇慧廉翻譯《論語》,背後是對中國文化的敬重

  騰訊文化:他不僅(jin) 把《聖經》翻譯成溫州方言,還把《論語》翻譯成英文,他為(wei) 何要譯《論語》?這個(ge) 行動背後有沒有對儒家文化的認可?比如認為(wei) 孔子所拜的天跟他們(men) 所拜的“GOD”是同一種超越性的力量?

  沈迦:蘇慧廉了解中國文化、學習(xi) 中國文化的目的是為(wei) 了傳(chuan) 教,他一生沒有改變這個(ge) 誌向。也沒有說在中國待久了,學了儒教、道教,就變成道教徒、佛教徒了,他一生堅持他的信仰,到晚年都是一個(ge) 虔誠的基督徒。

  中國文化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久遠,儒家文化如何影響每一個(ge) 人?他想搞明白中國文化,所以開始讀《論語》、讀儒家經典,走訪很多道教之地。當他搞明白時,他非常敬重中國文化,他說“我堅持我是一個(ge) 非常虔誠的基督徒,我信仰我的上帝,但對你們(men) 的文化是尊重的,你們(men) 的文化有生命力”。他對《論語》的偏愛,其中是有這個(ge) 東(dong) 西的。

  第二,中國的儒家體(ti) 係或者更早一點的易經體(ti) 係中、祭祀崇拜中有沒有跟聖經“上帝”崇拜有有相關(guan) 聯的地方?我覺得他一直在探索。蘇慧廉晚年的一本書(shu) 《明堂》,提到了這一點。

  騰訊文化:《明堂:早期中國王權之研究》有無中譯本。我知道當時利瑪竇用上帝來翻譯“GOD”時,耶穌會(hui) 跟羅馬教廷是有分歧和爭(zheng) 議的,利瑪竇認為(wei) 中國的上帝就是他們(men) 西方的“GOD”,是可以打等號的,我不知道蘇慧廉在他所寫(xie) 的長長緒論中有沒有思考這個(ge) 問題?

  沈迦:《明堂》這本書(shu) 我隻能說翻過,因為(wei) 至今沒有標準的漢譯本,也沒有中國人去研究《明堂》這本學術著作,它是全英文寫(xie) 的。我是為(wei) 了寫(xie) 這本傳(chuan) 記,硬著頭皮從(cong) 頭到尾翻完,因為(wei) 以我的英語程度,對其非常學術的專(zhuan) 業(ye) 語讀起來是一愣一愣的。我不敢講對這本書(shu) 有非常準確地把握,但我感受到蘇慧廉在探討這個(ge) 問題,即中國先秦之前祭拜的上帝與(yu) 基督教的信仰崇拜,在高層上是否關(guan) 聯的問題。但以我對他的理解,在他的這本書(shu) 中,他在探求,但沒有做出劃等號的理解。

  騰訊文化:利瑪竇等耶穌會(hui) 士認為(wei) “當上帝把信息猶太人時,同時也啟示了東(dong) 方人”。

  沈迦:在利瑪竇之前就有這種探索,並且這種探索到今天都沒有停止過,隻是學術上的探討、神學上的探討到今天沒有成為(wei) 主流,中國的“GOD”跟西方耶和華講的“神”是否為(wei) 同一個(ge) 神,在耶路撒冷時是否同時啟示,在世界各地有同樣啟示,這是今天在學術界、神學界沒有成為(wei) 主流或者定論的問題,但他有這種探索,我認為(wei) 蘇慧廉寫(xie) 《明堂》那本書(shu) 就是在這方麵做的探索。

  騰訊文化:是的,中國古代典籍裏有神農(nong) 氏設立“十字明堂”的記載,基督教的十字長一點,那一豎長一些。中國的“明堂”是正十字明堂。很期待能把蘇慧廉這本書(shu) 翻譯過來。

  沈迦:我挺期待。蘇慧廉神學造詣很高,這是他在晚年做的最重要的研究,很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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