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個(ge) 曆史上的文化大碼頭，正在以更加開放的姿態，擁抱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才，人們(men) 稱其為(wei) “海漂”。一個(ge) “漂”字，意味著在市場上的自由流動，對於(yu) 個(ge) 人而言，這是個(ge) 人價(jia) 值的另一種界定，文化理念的個(ge) 性表達；而對一座城市，這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後，生發於(yu) 文化領域的強烈渴求，是城市轉型發展之際的必然選擇。上海要成為(wei) 文化創新創業(ye) 的熱土，理應注重集聚多樣化的文化藝術人才，尤其是培育一個(ge) 富有活力的“海漂”群體(ti) 。

　　連日來，文匯報記者兵分幾路，深入上海文化產(chan) 業(ye) 鏈的各個(ge) 環節，和文化發展的各個(ge) 空間，追尋文化“海漂”的身影，傾(qing) 聽他們(men) 的心聲。這些故事裏，有困境和堅持，更有夢想和希望。而在本版的文藝圓桌討論欄目，我們(men) 也邀請專(zhuan) 家建言獻策，解析文化“海漂”現象，探討如何進一步優(you) 化上海的文化生態環境，打造一個(ge) 嶄新的追夢者的樂(le) 園。

　　文化需要吸納多種元素的基因，因此“漂”是藝術家的天性。與(yu) 此同時，流動性對於(yu) 城市文化的動力機製和創作活力來說也至關(guan) 重要。在上海城市轉型發展的當下，“海漂”群體(ti) 已經越來越受到社會(hui) 的關(guan) 注

　　記者：在討論“海漂”這個(ge) 話題之前，我想先請教一下幾位專(zhuan) 家：“漂”，無論是作為(wei) 一個(ge) 群體(ti) ，還是作為(wei) 一種狀態，其實在國內(nei) 外很多大城市都普遍存在，尤其是在文化領域。這是什麽(me) 原因？

　　陸銘：從(cong) 事文化藝術的人特別容易“漂”，這和他們(men) 的職業(ye) 特性有關(guan) 。因為(wei) 文化藝術講究個(ge) 性化、多元化，需要吸納多種元素的基因。所以，放眼全世界，藝術家都是“漂”來“漂”去的。與(yu) 此同時，城市的文化產(chan) 業(ye) 講究多樣性，需要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思想和創意而來，不斷發生碰撞。而在中國，大城市尤其容易形成“漂”一族，文化產(chan) 業(ye) 本身就是典型的大城市產(chan) 業(ye) ，所以文藝人才特別需要在大城市呆著，在不同城市間“漂”來“漂”去。

　　胡惠林：所謂“漂”，就是一種流動的狀態。從(cong) 城市的文化特性和品質來講，城市文化雖然有其物理載體(ti) ，但本質上是流動的，這一點與(yu) 鄉(xiang) 村文化不同。古語說，流水不腐，流動性對於(yu) 城市文化的動力機製和創作活力來說至關(guan) 重要。願意選擇這種狀態的人，首先很自信，其次渴望獲得更大的自由創作的空間，有這樣一群人和這樣的一種文化現象存在，對於(yu) 改變城市靜止的固有的文化生態來說是一件好事，有助於(yu) 城市文化多樣性的形成，同時會(hui) 對一個(ge) 城市的文化生態和文化創作形成鯰魚效應，增強活力和活性。可以說，“漂”的程度越高，城市的文化包容性越強。

　　記者：幾位專(zhuan) 家講到，“漂”既是文化碰撞的必然需要，“漂”族也是一個(ge) 特殊的群體(ti) 。那麽(me) ，具體(ti) 到上海，“海漂”的出現對上海意味著什麽(me) ？在現階段又有什麽(me) 特別的意義(yi) 呢？

　　胡惠林：“海漂”的存在，可以充分激活上海文化創作、文化競爭(zheng) 和文化活力，上海的文化發展需要這樣一種文化補充。同時這也是上海城市文化形成的特性決(jue) 定的。上海是一座移民城市，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說並不具有很強的本土文化特性，其文化基因在最開始都是“漂”進來的。上海文化最輝煌的時候，正是“海漂”活力最強的時候，包括魯迅、巴金，都是“漂”來的。到了今天，上海需要有更多“海漂”，為(wei) 處於(yu) 從(cong) 工業(ye) 文明轉向後工業(ye) 文明時期的上海注入新思維、新方法和新活力，從(cong) 而使上海的文化建設，呈現出與(yu) 文明轉型相符的樣貌。

　　陸銘：“海漂”對於(yu) 城市文化的重要性已經不言而喻；培育“海漂”群體(ti) ，是上海當前文化產(chan) 業(ye) 破題的必然要求。放眼看整個(ge) 中國，到目前為(wei) 止，走的都是一條通過全球化參與(yu) 來推動製造業(ye) 發展的道路。但製造業(ye) 驅動已經遇到瓶頸，未來我們(men) 的國際競爭(zheng) 力在哪裏？一定是第三產(chan) 業(ye) 中的金融、教育、醫療和文化；而上海作為(wei) 中國經濟最為(wei) 發達的城市，有責任在這個(ge) 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與(yu) 此同時，一個(ge) 城市在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後，必然也會(hui) 滋生出對於(yu) 文化的渴求。但現在上海文化產(chan) 業(ye) 無論是創造力、競爭(zheng) 力還是人才集聚的程度，和其經濟實力相比，都太不相稱。

　　從(cong) 比較高的標準看，文化“海漂”的現狀還有不盡如人意之處，比如自主創業(ye) 活力還不夠強，創新成果還不夠豐(feng) 富，人才隊伍稍嫌薄弱

　　記者：既然“海漂”對上海文化建設有這麽(me) 重要的作用，那麽(me) 請幾位專(zhuan) 家勾畫一下，理想的“海漂”生態應該是什麽(me) 樣的？

　　孫遜：上海師範大學都市文化研究中心在年前做過一個(ge) “海漂”調研，後來由年輕的副教授劉暢執筆形成了一份調研報告。調研中我們(men) 發現，“海漂”有不同層次，有的還處於(yu) 草根階段，有的已經功成名就。對於(yu) 上海而言，各種層次的“海漂”我們(men) 都需要，理想狀態是既有一部分“海漂”紮根下來，同時總體(ti) 上保持一個(ge) “漂”進“漂”出的動態過程。當然這不以人的主觀意誌為(wei) 轉移，而我們(men) 要做到的是形成這樣一種吸引力，盡可能海納百川，這樣上海就成為(wei) 人才匯聚之地，“漂”進“漂”出的過程也成就了上海的一大文化景觀，讓整個(ge) 城市充滿活力。

　　陸銘：一個(ge) 城市的文化產(chan) 業(ye) 一定是金字塔，西方也是一樣。基層一定有一個(ge) 龐大的從(cong) 業(ye) 人員團體(ti) ，然後不斷產(chan) 生頂尖的人物，這是這個(ge) 行業(ye) 的正常業(ye) 態。

　　記者：剛才幾位專(zhuan) 家都談到了，上海的文化發展和建設，應當注重聚集多樣化的文化藝術人才，尤其是培育一個(ge) 富有活力的“海漂”群體(ti) 。那麽(me) ，與(yu) 理想狀態相比，“海漂”的生存發展現狀怎樣？

　　孫遜：如果用比較高的標準看，“海漂”的生存發展還有不盡如人意之處。首先表現為(wei) 自主創業(ye) 的活力還不夠強。文化“海漂”在創業(ye) 過程中，往往要麵對市場準入門檻高、市場占有率低、應對風險的能力差等問題，難以得到全麵有效的政策保障和資金支持，自主創業(ye) 的活力並未完全釋放出來。以電影產(chan) 業(ye) 為(wei) 例，“海漂”自主創辦的企業(ye) 和個(ge) 人工作室不僅(jin) 規模偏小，而且競爭(zheng) 力也相對比較弱。而現在“北漂”自主創辦的影視機構已經夠成了北京影視產(chan) 業(ye) 的重要一極。

　　第二是創新成果不夠豐(feng) 富。“海漂”在成果產(chan) 出的規模效應、市場競爭(zheng) 力等方麵也不夠。比如在影視行業(ye) 內(nei) ，近年來由“北漂”主創的影視劇在影視市場上占據了不少份額，甚至“北漂”本身也成為(wei) 頗受市場關(guan) 注的題材，出現了《北京愛情故事》等一係列影視作品。然而，由“海漂”擔綱主創的影視劇則數量較少。

　　第三，“海漂”的人才隊伍相對薄弱，尤其是有全國影響力的高層次文化人才相對匱乏。譬如，“北漂”隊伍中出現了一大批知名文藝人才。與(yu) 之相比，“海漂”中具有較大知名度的卻比較缺少。

　　“海漂”不是培養(yang) 出來的，是吸引過來的。要真正提升“海漂”的活力、影響力，增強其對上海城市發展與(yu) 文化建設的反哺能力，就應當從(cong) 整體(ti) 上改善上海的文化生態環境

　　記者：形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什麽(me) ？

　　孫遜：“海漂”的文化生態相對還不夠豐(feng) 富，造成上海有時在文化的多元性、集聚性方麵存在某些缺失。

　　比如文化主體(ti) 相對單一。“海漂”本身是多樣化的，有多樣化需求和多樣化才能，需要多樣化舞台來提供不同的空間和平台。但是在上海，體(ti) 製內(nei) 的文化機構在各自領域內(nei) 比較強勢，大量文化資源在一定程度上向國有文化企業(ye) 傾(qing) 斜，民營文化企業(ye) 尤其是“海漂”自主創辦的小型文化企業(ye) 、工作室在這種狀況下發展乏力。

　　盡管上海本身具有比較發達的媒體(ti) 環境和豐(feng) 富的文化資源，但是與(yu) “北漂”相比，“海漂”人才的展示、推介和提升的平台和力度還是不夠。比如，中央電視台的星光大道、夢想劇場等欄目，吸納了一部分“北漂”藝人參與(yu) 其中，為(wei) 他們(men) 提供了一夜成名的機遇，北京甚至出現了以“北漂”為(wei) 主體(ti) 的“北漂”春晚，並且從(cong) 2011年開始已經連續舉(ju) 辦四屆。而上海的大型演出和選秀節目對“海漂”關(guan) 注度不夠，更多是偏重於(yu) 偶像效應，對“海漂”人才的發掘和展示缺少規劃。

　　同時，“海漂”中的大多數人集中在文化創意產(chan) 業(ye) ，而上海的文化創意產(chan) 業(ye) 雖然在全國處於(yu) 領先地位，但文化創意園區對“海漂”的集聚優(you) 化作用並未得到充分的展現。比如位於(yu) 莫幹山路50號的M50園區是“海漂”藝術家密集的一個(ge) 藝術展示區域，但過度商業(ye) 化、同質化等問題嚴(yan) 重製約了園區的發展，也使其在吸聚外來人才方麵的效能大大削弱。

　　記者：由此看來，“海漂”的生存發展存在不足之處，而這也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海漂”對於(yu) 上海文化建設的反哺作用。那麽(me) ，該從(cong) 哪些渠道著手，扭轉這種局麵呢？

　　陸銘：這個(ge) 要從(cong) “海漂”賴以生存的文化產(chan) 業(ye) 的產(chan) 業(ye) 氛圍入手，隻有文化產(chan) 業(ye) 發展了，“海漂”才有足夠的生存空間。

　　首先一定要民間化。文化強調的是個(ge) 性化、多元化，很難有一個(ge) 國家和國際標準。比如當年《泰囧》上映，盡管破了國產(chan) 片的票房紀錄，但照樣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中國好聲音》剛亮相的時候，誰能想到有這麽(me) 火？既然沒有統一標準來界定好與(yu) 不好，就很難通過政府來推動，因為(wei) 政府的優(you) 勢無非是經濟和政策的扶持，那沒有標準，這個(ge) 扶持給誰呢？所以必須走民間化發展道路，才能百花齊放。

　　同時，政府要加強對公共空間的文化建設，使之具有足夠的文化展示功能，讓人民能夠隨時隨地接近文化。比如地鐵站，法國巴黎的很多地鐵站都像藝術館一樣，而香港則把地鐵站打造成了曆史陳列館，上海在這些方麵就做得不夠。另外，政府可以主導或鼓勵民間投入，搞一些有針對性的文化活動，比如小型的電影節。文化產(chan) 業(ye) 的發展，既需要市場，又不能完全依賴市場。離開市場，文化產(chan) 業(ye) 沒希望，但完全依賴市場，一些小眾(zhong) 的東(dong) 西沒有辦法生存。發達國家有很多這方麵的基金，比如對小眾(zhong) 電影或者高質量畫展的補貼等，起到了一定的引領作用。

　　胡惠林：上海的優(you) 勢在於(yu) 極其豐(feng) 富的市場機會(hui) ，但同時需要在政策體(ti) 製上為(wei) “海漂”提供良好的生態。在一些文化領域，政府部門要改變思維方式，引進競爭(zheng) 機製；在文化作品創作上，要敢於(yu) 挑戰重大題材。此外上海要以更加寬容和開放的心態去容納和善待“海漂”，要讓更多人看到上海的確是一片文化創新創業(ye) 的熱土，真正體(ti) 現大氣謙和，海納百川。

　　孫遜：“海漂”不是培養(yang) 出來的，是吸引過來的，需要良好的文化生態環境。要真正提升“海漂”的活力、影響力，增強其對上海城市發展與(yu) 文化建設的反哺能力，就應當提高文化創意園區對“海漂”及其創業(ye) 活動的集聚優(you) 化作用。北京近年來著力打造的798藝術區、宋莊畫家村等創意園區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大批藝術人才，而上海雖然也有M50、田子坊、1933老廠房等藝術創意園區，但是與(yu) 北京藝術園區的地理位置相對分散不同，上海的藝術園區大多處於(yu) 地租和生活成本比較高的市中心，這在一定程度上製約了“海漂”藝術家的集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