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作為(wei) 中央黨(dang) 校的校訓，作為(wei)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的思想路線，作為(wei) 毛澤東(dong) 思想、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體(ti) 係的哲學基礎和思想精髓，已為(wei) 世人所共知。但“實事求是”這個(ge) 極其重要的概念，在河北省獻縣起源與(yu) 發祥，卻鮮為(wei) 人知。

　　一、班固《漢書(shu) 河間獻王傳(chuan) 》的記載

　　“實事求是”一詞最早出現於(yu) 班固所撰《漢書(shu) 河間獻王傳(chuan) 》，這一點古今學者及現行辭書(shu) 均無異議。然而引用者往往隻采擷其中隻言片語，難免造成後人無法全麵了解整體(ti) 語境，更難以準確把握其深層次含義(yi) 。為(wei) 此，在這裏將其出處全文錄入下來。

　　河間獻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立，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從(cong) 民得善書(shu) ，必為(wei) 好寫(xie) 與(yu) 之，留其真，加金帛賜以招之。繇是四方道術之人不遠千裏，或有先祖舊書(shu) ，多奉以奏獻王者，故得書(shu) 多，與(yu) 漢朝等。是時，淮南王安亦好書(shu) ，所招致率多浮辯。獻王所得書(shu) 皆古文先秦舊書(shu) ，《周官》《尚書(shu) 》《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chuan) 說記，七十子之徒所論。其學舉(ju) 六藝，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修禮樂(le) ，被服儒術，造次必於(yu) 儒者。山東(dong) 諸儒多從(cong) 而遊。

　　武帝時，獻王來朝，獻雅樂(le) ，對三雍宮及詔策所問三十餘(yu) 事。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麗(li) 以聞，曰：“王身端行治，溫仁恭儉(jian) ，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於(yu) 鰥寡。”大行令奏：“諡法曰‘聰明睿智曰獻’，宜諡曰獻王。”

　　綜觀全文，我們(men) 不難看出，班固用“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八字，概括評價(jia) 西漢河間獻王劉德，其著眼點主要是針對獻王的學術活動、學術生涯和學術思想，這也是成語“實事求是”的最早出處。唐顏師古對“實事求是”注為(wei) “務得事實，每求真是也”，可以說是相當精確的。“實”，原意為(wei) “草木之實”，轉義(yi) 為(wei) 充實、真實。引申為(wei) 查實、證實、落實等義(yi) 。事，即事情、事項、事物，當時主要是指搜集整理古典書(shu) 籍這件事。“實事”就是把事情做實，弄清楚。“是”，就是“真”，典籍之“真本”，傳(chuan) 承之“真相”，文章之“真義(yi) ”。“求”，就是探索、研究、求證。實事求是，就是在弄清事實的基礎上探求其真相與(yu) 真義(yi) 。

　　二、獻王整理典籍的曆史影響

　　西漢時期，以獻王為(wei) 統領的文化搶救活動同時也是中國第一次大規模圖書(shu) 整理活動，意義(yi) 十分重大，影響極為(wei) 深遠。構建與(yu) 大一統國家體(ti) 製相匹配的大一統的價(jia) 值觀體(ti) 係，已經提到最高統治者治國理政的日程上。景帝在平定“七國之亂(luan) ”後，提倡以忠孝為(wei) 本的儒學。受到景帝言傳(chuan) 身教的影響，劉德對儒學情有獨鍾，並同當地大儒董仲舒進行了深入交流。武帝繼位，力排眾(zhong) 議，果斷采納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將儒家學說定於(yu) 一尊，確立其國家核心價(jia) 值體(ti) 係的地位。對這一具有劃時代深遠意義(yi) 的重大決(jue) 策，獻王劉德身體(ti) 力行，全力以赴，全麵參與(yu) 並領導了這場文化搶救運動。劉德舉(ju) 一國之力，傾(qing) 闔家之財，用以購求古籍，並且對獻書(shu) 人采取非常謙恭的態度。精神慰藉加上物質獎勵，打動了天下人，使圖書(shu) 搶救整理工作大大超出了河間藩國的地域範圍，日華宮二十四區，房數百間，住滿了四方來的知識精英。獻王與(yu) 儒生們(men) 夜以繼日，整理殘簡，補訂遺篇，成為(wei) 全國最大的文化研究中心。在這裏，《周官》《尚書(shu) 》《禮》《禮記》《孟子》《老子》《左氏春秋》《考工記》《樂(le) 經》等均被先後發現、整理成書(shu) ，先秦典籍的主要部分被保存下來。在這場大規模的文化搶救文獻整理運動中，難免泥沙俱下，魚龍混雜，許多竹木簡牘藏於(yu) 山洞、枯井、夾牆之中，風吹水浸，鼠齧蟲蝕，缺枝少葉，漫漶不清之處甚多，靠腹誦口傳(chuan) 的今文抄本存在許多錯訛甚至曲解之處。以什麽(me) 樣的態度來對待這場典籍整理活動，成為(wei) 一個(ge) 極為(wei) 嚴(yan) 肅的現實命題。許多人憚於(yu) 勞苦不願做艱苦細致的工作，獻王則不辭煩勞，舍易就難，采取了“修學好古，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

　　後世對獻王搜集整理古籍的貢獻和實事求是的治學理念也給予了高度評價(jia) 。陶淵明說，“其名德者唯獻王”；張繼說，“漢室宗親(qin) 獨稱賢”；乾隆皇帝說，“最心許者是斯人”。這充分反映了後人對獻王的愛戴和景仰。而大史學家班固和司馬光更是從(cong) 曆史的角度，充分肯定了獻王挽救儒家文化的千秋功業(ye) 。司馬光在浩歎“微獻王六藝其遂殪乎？”之後，以獨特的學術視角和巨大的政治勇氣將獻王與(yu) 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做了比較：“景帝之子十有四人，栗太子廢而獻王最長，響若遵大義(yi) 、屬重器、用其德、施其誌，必無神仙祠祀之煩，宮室遊觀之費，窮兵黷武之勞，賦役轉輸之敝。宜其仁豐(feng) 義(yi) 洽，風移俗變，煥然帝王之治複還，其必賢於(yu) 文景遠矣。”乾隆作為(wei) 一位少數民族的皇帝，竟先後寫(xie) 下詠歎獻王的詩達二十餘(yu) 首。他說：“獻王好古事求是，大雅千秋祀不群。”又說：“求是端非漫取譽。”這是對獻王實事求是治學思想的高度評價(jia) ，可謂高人一籌，慧眼獨具。

　　獻王不僅(jin) 是一個(ge) 學風高尚的儒學大師，同時也是一個(ge) 具有真知灼見並且身體(ti) 力行的政治家。他通過對湯、堯、舜、禹、管仲等曆史人物的評價(jia) ，提出了以聖王之道“愛民”“教民”“利民”“富民”的為(wei) 政思想，當國二十六年，一貫“身端行治，溫仁恭儉(jian) ，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及鰥寡”，樹立了千古賢王的形象。

　　從(cong) 唯物史觀的角度來看，這次文化搶救運動具有以下重要意義(yi) ：一是使以儒學典籍為(wei) 主的先秦舊書(shu) 得以存亡繼絕，重見天日，使中華文明得以成為(wei) 人類四大文明中唯一沒有中斷的文明，為(wei) 中華民族的形成、存續和發展提供了文化靈魂和精神血液。二是通過這次大規模的文化發掘和搶救運動，為(wei) 儒家文化定位為(wei) 正統思想提供了文化依托，使“以仁為(wei) 本”“以德治國”和“大一統”思想深入人心。三是獻王所倡導的“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和治學方法，不僅(jin) 得到學術界的廣泛認可，而且逐漸流布到社會(hui) 層麵，衍生出“一是一，二是二，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做老實人”的民俗涵義(yi) ，並逐漸滲透到政治領域，成為(wei) 重要的思想財富。

　　三、實事求是的嬗變與(yu) 升華

　　明清以來，王陽明、阮元等學術大家提出“實事求是之學”“實事求是之教”的理念，獻王被尊為(wei) “翼聖”。1914年，趙天麟校長為(wei) 天津北洋大學題寫(xie) 了“實事求是”的校訓，1917年賓步程在將湖南公立工業(ye) 學校遷入嶽麓書(shu) 院時，也題寫(xie) 了“實事求是”的校訓。趙、賓都是從(cong) 歐美留學歸國從(cong) 事工科教學的教育家，他們(men) 對實事求是的理解已超出經學、訓詁學領域，具有“在實踐基礎上探求科學真理”的意義(yi) ，豐(feng) 富了“實事求是”的科學內(nei) 涵。

　　1916年至1919年，毛澤東(dong) 曾經寓居嶽麓書(shu) 院。很自然，嶽麓書(shu) 院的“實事求是”的校訓，也深深刻印在了毛澤東(dong) 的心靈中。毛澤東(dong) 把馬列主義(yi) 的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ti) 實踐相結合，將辯證唯物主義(yi) 同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的精華相結合，使實事求是這一古老詞匯發生了質的升華，具有了哲學的意蘊，成為(wei) 毛澤東(dong) 思想的精髓和基本點，成為(wei)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的思想路線。在求真求實這個(ge) 層次上，毛澤東(dong) 與(yu) 獻王劉德是一脈相承的，但毛澤東(dong) 將表示事實的“實事”提高到“客觀實在”這一更為(wei) 廣闊的哲學範疇，賦予表示“真相”的“是”以事物內(nei) 部聯係即規律性的哲學內(nei) 涵，達到了空前的思想理論高度。■

　　（作者劉學江係河北省獻縣縣委書(shu) 記，張連春係獻縣原文化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