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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念群:曆史培養溫良恭儉讓的民族氣質

發稿時間:2013-12-05 00:00:00  

  經曆過“文革”後,可能很多人很有錢,但未必有品味。貴族品味和優(you) 雅生活狀態已經消失了。細節決(jue) 定氣質,有時會(hui) 覺得這些很迂腐,但你天天看著它們(men) ,確實會(hui) 有影響。

  清末著名人士楊度的曾孫,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副所長,著有《何處是江南?清朝正統觀的確立與(yu) 士林階層精神世界的變異》等著作,新出了一本談古論今的隨筆集《生活在哪個(ge) 朝代最鬱悶》。

  楊念群,49歲的他,自詡是大陸曆史學者裏長得最帥的一個(ge) 。“難道這還有疑問?”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作為(wei) 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副所長,他知道“百合”、“腐女”,喜歡京劇皮黃跟帕慕克的小說,順便還能扯一段葛優(you) 的電影台詞,總之,完全不像個(ge) 沉浸書(shu) 齋,隻跟古人打交道的人。

  近日接受采訪,他點評了若幹曆史學家。楊念群把易中天和龍應台,都歸入“曆史小清新”一類,認為(wei) 他們(men) 消費情緒和好奇,“大眾(zhong) 喜歡什麽(me) 就提供什麽(me) ,有服務性,讓人覺得舒服,提供娛樂(le) 卻未能引導讀者深層思考”,在曆史這個(ge) 重大問題上“三觀不正”。對於(yu) 有重大影響的黃仁宇《萬(wan) 曆十五年》,楊念群表示,對其寫(xie) 作手法、傳(chuan) 播知識的技術非常欽佩,但對黃仁宇西方中心論的曆史觀不能認同。

  沒用就是曆史最大的用處

  楊念群是清末著名人士楊度的曾孫,外婆梁思莊的父親(qin) 則是更加鼎鼎大名的梁啟超。

  念書(shu) 的時候,家人不讚同楊念群讀曆史,希望他搞搞物理化學,免得將來做“反動學術權威”。但是他卻堅持,因為(wei) 打小就在祖父書(shu) 房裏看書(shu) ,《史記》、《漢書(shu) 》,不管懂不懂,就捧起來看,興(xing) 趣已經紮了根。

  他說:“我搞別的會(hui) 很痛苦,還不如死了算了。”

  1980年代恢複高考不久,楊念群回憶當時學校氛圍,“以前最優(you) 秀的學生都是文史哲的,大家完全憑借一腔熱情和興(xing) 趣。我們(men) 當時就是想學,不管有用沒有。”

  等楊念群讀完博士,當了教師,他發現後來的學生跟當年的不一樣了。

  他最煩的就是學生提出終極問題:“學曆史有什麽(me) 用?”---他答不出來,然後心中無名火起,氣急敗壞地罵街:“沒用就是TM曆史最大的用處!”

  罵完之後,他就特別沮喪(sang) 。他認為(wei) 曆史是無用之用:“說大點,民族的氣質是靠文史哲來培養(yang) 的,否則出去就是大款暴發戶,吆喝著買(mai) 名牌,基本素質讓人看不起,一幫土老冒掃貨。”

  現在他反而沒那麽(me) 大火氣,楊念群不再用要求自己的標準要求學生。他覺得自己的職業(ye) 和興(xing) 趣是高度合一的,曆史就是他生命的表達。但是許多人的職業(ye) 和興(xing) 趣是分離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現在他經常勸學生:“首先要很虛偽(wei) 地把學位拿下來,哪怕是很虛偽(wei) 地騙到手,然後再做自己的事情。連個(ge) 學位都騙不到,平台也沒有,怎麽(me) 可能做你自己的事情?”

  讀於(yu) 丹的人,永遠隻讀於(yu) 丹

  作為(wei) 一名初出茅廬的隨筆作家,楊念群希望他的新書(shu) 能賣得稍微好一點。此前他寫(xie) 的都是學術作品,賣得最好的是《何處是“江南”?》,講明末鼎革之後,江南的讀書(shu) 人如何逐漸被迫承認清朝君主的“道統”。這本書(shu) 銷量上萬(wan) ,在學術書(shu) 裏相當可觀。

  易中天算他的同門,差不多是搞曆史的人中最受歡迎的暢銷書(shu) 作者。楊念群說:“就他那點東(dong) 西,我可以比他寫(xie) 得更快更好,那是快餐的東(dong) 西,有一定傳(chuan) 播和啟蒙作用,但是你要提更高的要求。”

  他把易中天和當年明月,甚至龍應台,都歸入“曆史小清新”一類。所謂小清新,就是消費情緒和好奇,“大眾(zhong) 喜歡什麽(me) 就提供什麽(me) 的,有服務性,讓人覺得舒服,提供娛樂(le) 卻未能引導讀者深層思考”,總而言之,在曆史這個(ge) 重大問題上“三觀不正”。

  他說不能指望這些取悅大眾(zhong) 的書(shu) 能夠引領大眾(zhong) 入門。曾經很多人對於(yu) 丹就抱著這樣的期望,希望人們(men) 讀了於(yu) 丹之後,進而多讀經典,但是後來他發現,讀於(yu) 丹的人,永遠隻讀於(yu) 丹。

  但是楊念群又覺得,曆史不應該是搞學問的小圈子,而應該是麵對大眾(zhong) 的學問,“激發公眾(zhong) 對它的興(xing) 趣,同時又使史學變成一個(ge) 能滲透到我們(men) 日常生活,給我們(men) 以啟迪和啟發的資源和媒介。”解決(jue) 辦法之一,就是曆史學家也得抽空寫(xie) 一些通俗文章,既要展示曆史的趣味和細節,也要洞察深層意義(yi) 。

  這種矛盾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楊念群的生活裏。他研究學問,也鑽研如何寫(xie) 得好看以便傳(chuan) 播;他做清代曆史,也看《甄嬛傳(chuan) 》。采訪結束時,記者問:“那到底生活在哪個(ge) 朝代最鬱悶?”他笑說:“當然是清代。”因為(wei) 清代的統治者最會(hui) 折磨、糟蹋讀書(shu) 人,讓人活得毫無尊嚴(yan) ,知識分子都學會(hui) 了“思想自宮”。

  對話

  黃仁宇寫(xie) 曆史的手法我很佩服,但對他的曆史觀存在質疑

  問:你書(shu) 裏批評了很多作品,既有龍應台,也小清新。那你認為(wei) 現代人要讀什麽(me) 曆史作品呢?

  楊念群:讀曆史首先要有好作品,(它應該)具備一個(ge) 優(you) 秀的曆史觀。當年明月也是小清新,他給人快樂(le) 卻不能引人深思,消費性很強。龍應台是一種高級消費,但是她的曆史觀是成問題的。我也不好意思說人家淺薄,她就停留在這個(ge) 層次。(好的作品)首先具備非常優(you) 秀的曆史觀,再用敏銳、優(you) 美的方式表達。比如黃仁宇的《萬(wan) 曆十五年》,它有個(ge) 深層的曆史觀支撐,對明代的曆史、財政、政治非常了解,轉化成非常漂亮的形式,但一般人做不到。

  問:你在書(shu) 裏也說黃仁宇是“曆史界的瓊瑤”。

  楊念群:那是台灣學者評價(jia) 的。我對他感覺非常複雜。我肯定他曆史觀的訓練,文筆也非常優(you) 美。但我對他的曆史觀是質疑並反對的。曆史觀好壞不說,見仁見智。(他認為(wei) )想整個(ge) 改變社會(hui) ,必須數字化管理,但是他是西方中心論,也就是說我們(men) 之所以落後是因為(wei) 我們(men) 太靠道德和倫(lun) 理,所以要把我們(men) 變成一個(ge) 個(ge) 經濟人、工具理性的人,這個(ge) 我不能接受。他的基本前提是有問題的,非常壞。現在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談儒學,談國學,有時候傳(chuan) 統的因素是可以轉換的,隻是我們(men) 現在轉換得不好,但不意味著這些都是垃圾。“五四”以來一直在反這個(ge) ,反過頭到了“文革”。

  黃仁宇書(shu) 裏認為(wei) ,皇帝和官僚、人際關(guan) 係、道德評價(jia) 都壞掉了,王朝就爛掉了,明朝就滅亡了。我對這個(ge) 結論是質疑的,你把它歸結於(yu) 道德評判果真有效嗎?中國確實是靠道德的,它完全是垃圾嗎?

  但我對黃仁宇寫(xie) 曆史的手法、傳(chuan) 播知識的技術是佩服的,國內(nei) 寫(xie) 手無人能及。(我)對中國曆史寫(xie) 作很失望,大家完全是呆在高校裏麵寫(xie) 論文,越來越枯燥,越來越專(zhuan) 門。但流行的讀物缺乏有個(ge) 性的曆史觀,哪怕是醜(chou) 陋的曆史觀。

  問:一個(ge) 學者在麵向市場的時候,會(hui) 有什麽(me) 顧慮嗎?

  楊念群:我們(men) 寫(xie) 學術文章,它不要通過市場展現自己的價(jia) 值,大家都有一個(ge) 圈子,受到圈子裏的人認可就可以。但現在隨著時代變化,這個(ge) 東(dong) 西也會(hui) 發生變化。比如通過網絡、媒體(ti) 傳(chuan) 達你的知識,讓大眾(zhong) 接受。問題是,在傳(chuan) 遞中怎麽(me) 保持自我和獨立性。現在很容易被大眾(zhong) 引導,因為(wei) 要炒粉絲(si) ,要擴大知名度,很容易把自己品味降低了,變成大眾(zhong) 所接受的程度,這個(ge) 是危險的。

  問:你一直在強調曆史培養(yang) 民族氣質,什麽(me) 樣的氣質?

  楊念群:溫良恭儉(jian) 讓。經曆過“文革”後,可能很多人很有錢,但未必有品味。貴族品味和優(you) 雅生活狀態已經消失了。細節決(jue) 定氣質,有時會(hui) 覺得這些很迂腐,但你天天看著它們(men) ,確實會(hui) 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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