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社會(hui) 正在孕育著一場思想和文化的變革，我把這一過程稱之為(wei) “中國的文藝複興(xing) ”。文藝複興(xing) 的價(jia) 值中樞是人文主義(yi) 。對中國而言，人文主義(yi) 的覺醒和歸來，已是不可逆轉的潮流。文藝複興(xing) 在中國的使命就是要複活長年冬眠的靈魂，使每一個(ge) 人真正成為(wei) 獨立、自主、平等的人，具有完全人格的人。“再波瀾壯闊的曆史，也由一個(ge) 個(ge) 鮮活或曾經鮮活的個(ge) 體(ti) 生命寫(xie) 就；再繁複細密的社會(hui) 生活畫卷，也由一張張生動或曾經生動的麵孔點綴渲染。”

　　中國的文藝複興(xing) 是一個(ge) 思想與(yu) 觀念的開放過程。這樣的複興(xing) 是一種雙向的開放，既是對自身與(yu) 外部的開放，也是對過去與(yu) 未來的開放。所以，在中國談文藝複興(xing) 必不能回避對中國自身傳(chuan) 統的接續，同樣不能回避對外來傳(chuan) 統的引進。文藝複興(xing) 並不意味著重新發現和模仿古代，它是一個(ge) 充滿創造的偉(wei) 大運動。隻有充分地雙向開放，才有可能產(chan) 生偉(wei) 大的人物，產(chan) 生偉(wei) 大的作品。

　　我以為(wei) ，隻有通過這樣的雙向開放，中國才有可能再一次變成一個(ge) 百家爭(zheng) 鳴、自由自尊的國度，才能找回失落已久的文化自信。中國傳(chuan) 統中不乏深厚的人文主義(yi) 資源。同樣，中國曆史上亦出現過人文主義(yi) 取向的思想文化運動。中國人曾經展現過個(ge) 人的精彩，曾經顯現過充分的人文爆發力。中國人有過自己的靈魂，有過自己的信仰。中國的人文主義(yi) 興(xing) 起於(yu) 春秋，卻消失於(yu) 秦始皇的大一統。中國從(cong) 秦以後就進入了中世紀。意大利文藝複興(xing) 時期的人文主義(yi) 之父彼得拉克認為(wei) ，中世紀是“黑暗時代”，人文主義(yi) 的使命就是要鼓舞人們(men) 衝(chong) 出這個(ge) 黑暗時代。像五百年前的意大利麵對希臘的人文興(xing) 起一樣，中國今天麵臨(lin) 著從(cong) 春秋的人文興(xing) 起到現在的文藝複興(xing) 這樣一個(ge) 繞不過去的曆史進程。

　　文藝複興(xing) 是歐洲曆史上乃至影響到全人類的一次人文主義(yi) 思想解放運動。發生在15、16世紀歐洲的這場“文藝複興(xing) ”表麵上是一場複興(xing) 古典學術的文化運動，實質上卻絕不是複古，而是在複古表象下的創新。這場運動複興(xing) 了“以人為(wei) 本”的古希臘和羅馬的人文主義(yi) 傳(chuan) 統。“文藝複興(xing) ”在觀念上對中世紀以來人們(men) 所遭受的思想文化禁錮具有巨大衝(chong) 破和解放的作用。借助文藝複興(xing) ，歐洲人，乃至西方人掙脫了巨大的內(nei) 心枷鎖，迸發了無限的創造力。

　　很多朋友指出，意大利的文藝複興(xing) 有很多弊端，所以中國沒有必要重複意大利的那場文藝複興(xing) 。作為(wei) 一位信奉保守主義(yi) 和古典自由主義(yi) 的學者，我對那場文藝複興(xing) 的弊端了然於(yu) 胸。我也深知，要在中國完全複製五百多年前的那場文藝複興(xing) 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要中國繞過文藝複興(xing) 更是不可能的。這是因為(wei) ，文藝複興(xing) 是一個(ge) 個(ge) 人的價(jia) 值、自由與(yu) 尊嚴(yan) 從(cong) 不被承認到被承認的過程，這是一個(ge) 個(ge) 人或一種文明成長所必須經曆的，它與(yu) 西方沒什麽(me) 關(guan) 係！不能單純因為(wei) 某件事物先出現在西方，它就隻是西方的。我們(men) 要更關(guan) 注它是不是人類共同的。如果某件事物，不論是汽車、電燈，還是文藝複興(xing) ，僅(jin) 僅(jin) 先出現在西方，就加以拒絕，這樣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三千年以前，沒有東(dong) 方這個(ge) 概念，也沒有西方這個(ge) 概念。西方和東(dong) 方的概念都是後來慢慢地被演化出來的。所以當我們(men) 拒斥任何來自西方的東(dong) 西時，要想到這個(ge) 東(dong) 西不是生來就有的，它是後來逐步形成的。

　　再回過頭來看，中國需要文藝複興(xing) 以落實人文主義(yi) 嗎？要回答這個(ge) 問題，我們(men) 首先應回答：這個(ge) 社會(hui) 、製度、文化，是將人放在首位嗎？尊重人的尊嚴(yan) 和價(jia) 值嗎？每個(ge) 中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尊嚴(yan) 的眼神嗎？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有人說中國需要的多了，為(wei) 什麽(me) 隻需要一場文藝複興(xing) ？因為(wei) 在我看來，文藝複興(xing) 以及人文主義(yi) 比其他東(dong) 西更為(wei) 根本。

　　人文主義(yi) 最注重個(ge) 人的價(jia) 值與(yu) 尊嚴(yan) 。人文主義(yi) 認為(wei) ，人絕不是任何他人、任何事業(ye) 的工具，人本身就是目的；中國需要“文藝複興(xing) ”就是需要“人文主義(yi) ”。獨立思考精神、批判精神、愛和關(guan) 懷在中國人身上是殘缺不全的。沒有文藝複興(xing) ，就沒有以人為(wei) 本，以人為(wei) 本的精髓是以個(ge) 體(ti) 為(wei) 本，即：大家可以堂堂正正地說“我”，而不必千篇一律地說“我們(men) ”。

　　幾千年以來中國人很少有人自由流露出尊嚴(yan) 的眼神，我們(men) 看到太多蠻橫的和卑微的眼神。我不希望從(cong) 官員的眼中看到蠻橫、傲慢的眼神，不論其權力有多大；不希望從(cong) 百姓眼裏看到卑微麻木的眼神，不論其社會(hui) 地位有多低。我期待看到的是，每個(ge) 中國人眼中都流露自由、尊嚴(yan) 的眼神。我認為(wei) ，這是為(wei) 什麽(me) 中國人需要一場文藝複興(xing) 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