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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批評緣何變成文藝表揚?

發稿時間:2013-11-15 00:00:00  

  任何一個(ge) 時期,文藝批評都須恪守客觀公正的最高原則。作家張煒曾說:“我們(men) 對一部作品可以不談,但不能把糟糕的作品說成好的作品,這是我們(men) 的基本底線”。然而今天,最高原則的退據失守一定令他失望,準確地說,文藝批評也許忘記用最後的沉默來表達拒絕的尊嚴(yan) 。

  “這是一個(ge) 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ge) 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ge) 誠信的時代,這是一個(ge) 欺騙的時代;這是一個(ge) 光明的時代,這是一個(ge) 黑暗的時代。”這是狄更斯在《雙城記》開篇所寫(xie) 的話,用它來描述當下文藝批評的狀況,並不為(wei) 過。

  在文藝界,這樣的場景似乎並不陌生:一出劇作問世,一些觀摩會(hui) 、座談會(hui) 便接踵而至,“大師”、“絕唱”、“高山仰止”、“輝煌史詩”的溢美之詞撲麵而來。對文藝家,這樣的景象幾乎見怪不怪:一部新作出爐,一批充滿阿諛、奉承的評論文章便蜂擁而上,“力作”、“經典”、“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的重磅評語數不勝數。

  創作與(yu) 批評儼(yan) 然成為(wei) 孿生兄弟、雙子星座。在新書(shu) 的腰封上,我們(men) 看得到文藝批評的深度闡釋;在新片的花絮裏,我們(men) 聽得到文藝批評的賣力唱和;在新劇的發布會(hui) 中,我們(men) 看得到文藝批評的躲閃騰挪;在新戲的研討會(hui) 上,我們(men) 聽得到文藝批評的巧舌如簧--在大大小小的文藝創作中,我們(men) 都不難發現文藝批評如影隨形般地鼓噪喧囂,從(cong) 難點答疑到熱點聚焦,從(cong) 審美感悟到學科建設,文藝批評無所不能、無孔不入,“走穴”的文藝批評越來越多,“趕場”的文藝批評越來越濫,誇誇其談、言之無物的溢美現象洶湧成災。不知從(cong) 何時開始,文藝批評演變為(wei) 文藝表揚,文藝表揚退化為(wei) 文藝吆喝,文藝吆喝淪落為(wei) 文藝交易。狄更斯譏諷的那個(ge) 場景,正在幻化為(wei) 真--在一個(ge) 無法分辨好壞的語境下,“最壞”遮蔽了“最好”的存在;在一個(ge) 儼(yan) 然誠信掃地的氛圍裏,“欺騙”取代了“誠信”的麵孔;在一個(ge) 價(jia) 值已經迷失的時代中,“黑暗”吞噬了“光明”的氣息--一種新型的文化貧困正籠罩在文藝批評之上。

  文藝批評緣何變成文藝表揚?答案也許並不複雜,人情的傳(chuan) 統、權力的尋租、價(jia) 值的迷失、心態的失衡、利益的綁架、原創的不足……這些造就了文化建設的好大喜功,也造就了文藝批評的虛假繁榮。在各種文藝創作現場,我們(men) 不難看到這樣的現象:文藝批評不再是在相互辯詰中彼此促進,而是借助肉麻吹捧,自說自話;文藝批評不再是在相互交鋒中認識真理,而是撈取名聲資本,嘩眾(zhong) 取寵;文藝批評不再是在相互砥礪中辨別是非,而是變得顧影自憐、故步自封。文藝批評的時尚化、邊緣化、口語化、散文化、紀實化、低俗化,批評家對於(yu) 重大文化現象的缺席、缺位、失語、亂(luan) 語、無序膨脹,使批評載體(ti) 滑向媒體(ti) 化、口號化、紅包化、核心刊物化,這些是文藝批評喪(sang) 失生命力、降低文化品位的重要原因。大大小小的文藝圈子不僅(jin) 在分割領地,更在瓜分利益;愈來愈狹隘的文藝批評正在變成少數人的交易專(zhuan) 利和交際工具。

  文藝批評本是一種文化活動,是一種借助文藝學剖析文藝或借助文本探討文藝的研究方法。從(cong) 漢語的使用習(xi) 慣上來看,“批評”包含著最基本的兩(liang) 個(ge) 要素:“批”與(yu) “評”。創作與(yu) 批評,歸根結底是一種架構於(yu) 相互信任之上的價(jia) 值判斷,文藝家因為(wei) 信任建立了與(yu) 批評家的闡釋關(guan) 係,受眾(zhong) 因為(wei) 信任建立了與(yu) 文藝家和批評家的鑒賞關(guan) 係。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文藝批評已經喪(sang) 失了這種基本的文化自覺和道德自律,從(cong) 狹隘的個(ge) 人需要和利益驅動出發,表現為(wei) 一種熱熱鬧鬧的膚淺,創作、受眾(zhong) 、批評之間由此出現嚴(yan) 重的信任危機。

  “人類文化上的每一小步,都是通向自由的一大步。”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曆史上文化的昌盛也總是伴隨著批評的活躍。批評的繁榮會(hui) 將社會(hui) 引向光明,批評的蕭條則會(hui) 讓社會(hui) 滑向黑暗。曾有學者反思,何以20世紀早期文藝界出現了大師輩出、群星璀璨的生動局麵?應歸功於(yu) 當時尖銳的文藝批評、激烈的文藝爭(zheng) 鳴。正是在這種批評和爭(zheng) 鳴中,一個(ge) 又一個(ge) 新學說紛紛湧現,一個(ge) 又一個(ge) 文藝家亮麗(li) 登場。然而今天,我們(men) 的文藝批評,不再有循循善誘的耐心、拾遺補缺的寬厚,更不再有秉燭觀幽的洞徹、怒劍出鞘的鋒芒,文藝創作的勇氣和風骨,正在文藝表揚的溫柔鄉(xiang) 裏慢慢消融。

  其實,文藝批評不僅(jin) 是一種人文學科,更是一種人生哲學,是對於(yu) 天地生死的追問和呈現,關(guan) 乎命運,關(guan) 乎心靈,關(guan) 乎情感,關(guan) 乎希望,更關(guan) 乎民族和未來。也許很多人並不知道,剛剛過去的這個(ge) 秋天,在遙遠的德意誌聯邦,93歲的文學批評家馬塞爾·賴希-拉尼茨基辭別塵世。他的離去讓整個(ge) 德國唏噓不已,包括德國總統在內(nei) 的數百名社會(hui) 政要、文化名流自發為(wei) 他送行。在德國,這位掛滿勳章的批評家是德國文化的“孤本”,他的名字家喻戶曉,他的麵孔眾(zhong) 所周知,一位小說家甚至用一句笛卡爾式的話來讚譽賴希-拉尼茨基的地位:“他評論我,所以我存在。”可以說,對於(yu) 德國來說,賴希-拉尼茨基的存在,不僅(jin) 是文學的一麵旗幟,更是文化的一顆良心。

  期待我們(men) 的文藝批評,葆有更多這樣的旗幟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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