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不平等趨勢愈加嚴(yan) 峻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主辦的《中國社會(hui) 科學》今年第1期刊發的論文《無聲的革命：北京大學與(yu) 蘇州大學學生社會(hui) 來源研究（1952～2002）》披露，上世紀90年代後，北大學生中，幹部子女占比呈現上升趨勢，到1997年，該比例達到39.76%，首次超過專(zhuan) 業(ye) 技術人員子女，更遠超工人和農(nong) 民階層。

　　而據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社會(hui) 學所研究員李春玲研究，進入21世紀後，中國高等教育入學機會(hui) 的不平等在加劇，學生家庭背景對學生上大學的影響日漸上升。這種影響，在“985工程”高校要高於(yu) 普通大學，對“90後”的影響要高於(yu) “80後”。這一判斷來自她所主持的一項高等教育公平性研究。李春玲指出，這一現象是反常的。一般而言，隨著教育機會(hui) 的增多，教育不平等程度會(hui) 下降。即使沒有下降，也會(hui) 維持在一定的水平。但中國的現實是，教育不平等趨勢愈加嚴(yan) 峻。

　　這兩(liang) 項實證研究再次提醒我們(men) ，必須高度注意如今我國的精英大學的生源與(yu) 社會(hui) 階層流動之間的關(guan) 係呈現出越來越固化的現象。正如研究結果表明，我國的精英高等教育並沒有改變社會(hui) 結構，而隻是延續和強化了既有的社會(hui) 分層，並且，進入21世紀，高等教育領域的不平等有不斷增長的危險趨勢：大學擴招並未降低高等教育機會(hui) 的階層不平等和城鄉(xiang) 不平等，甚至還擴大了。

　　這一問題日趨嚴(yan) 峻，已引起高層關(guan) 注。2008年，溫家寶總理說：“過去我們(men) 上大學的時候，班裏農(nong) 村的孩子幾乎占到80%，甚至還要高，現在不同了，農(nong) 村學生的比重下降了。這是我常想的一件事情……他們(men) 上高職、上大學的比重下降了。”他為(wei) 此深感痛心。2009年，《人民日報》報道說，在教育部直屬的高校中，農(nong) 村生源的比例僅(jin) 為(wei) 30%左右，而且有減少的趨勢。但是，從(cong) 全國範圍看，農(nong) 村生源占高校學生的比例則逐年上升，並占到50%以上。這意味著我國高等教育日漸大眾(zhong) 化，但在精英高等教育中，農(nong) 村子弟並不占優(you) 勢，甚至可以說，越來越難擠進精英大學。

　　清華大學的老師晉軍(jun) 經過兩(liang) 年課堂隨機調查後，描繪出一名清華本科生的典型形象：出身城市，父母是公務員和教師，每年與(yu) 父母起碼外出旅行一次，甚至高中就有出國遊學的經曆。而清華招辦提供的數據顯示，過去曾連續5年，有79%的國家級貧困縣沒有一個(ge) 學生進入清華，而在其餘(yu) 21%的國家級貧困縣，絕大多數也隻是獲得了一個(ge) 進入清華園讀書(shu) 的機會(hui) 。

　　在北大校園裏，學者廉思所在的北大中國與(yu) 世界研究中心成立了一個(ge) “返鄉(xiang) 調查”計劃，以為(wei) 學生支付回家硬座火車票的方式，鼓勵他們(men) 假期回到家鄉(xiang) ，完成一篇調研報告。但去年，這個(ge) 計劃不得不暫停，因為(wei) 申請經費的學生一直不多，且一年比一年少，去年幹脆就沒有了。

　　寒門子弟去哪裏了？

　　那麽(me) ，擴招後，出身寒門的農(nong) 村學生主要去哪裏了？教育學者、北京理工大學教授楊東(dong) 平的研究顯示，農(nong) 村學生主要集中在普通地方院校與(yu) 專(zhuan) 科院校。以湖北省為(wei) 例，2002～2007年的5年間，考取專(zhuan) 科的農(nong) 村生源比例從(cong) 39%提高到62%，以軍(jun) 事、師範等方向為(wei) 主的提前批次錄取的比例亦從(cong) 33%升至57%。而在重點高校，中產(chan) 家庭、官員、公務員子女則是城鄉(xiang) 無業(ye) 、失業(ye) 人員子女的17倍。

　　教育機會(hui) 的公平一向被認為(wei) 是提高社會(hui) 流動性的最重要渠道。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蔡洪濱教授曾在《中國經濟轉型與(yu) 社會(hui) 流動性》一文中指出，能否保持合理的高社會(hui) 流動性，是中國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關(guan) 鍵。但現實卻是，教育的不公平在加劇，流動性在減弱。他以日本為(wei) 例指出，日本非常重視基礎教育的平等。日本政府就規定，全國的學校設施和師資要盡可能統一標準。在東(dong) 京，最好的小學人均教育經費也不超過最偏遠山區小學人均教育經費的兩(liang) 倍。但是，蔡洪濱指出，目前北京等大城市最好的小學和中國偏遠山區的小學，其硬件設施和財政投入的差距絕對不止20倍。對此，李春玲認為(wei) ，中國教育的當務之急是加大對農(nong) 村教育的投入，盡快縮小教育的地區差異、城鄉(xiang) 差異、階層差異。

　　由於(yu) 我國的大學，包括北大清華等39所“985工程”國家重點大學在內(nei) ，絕大多數都是公立大學，因此，按照社會(hui) 公平的大理念，整體(ti) 上而言，公立大學，特別是北大清華等國家重點大學，生源的各社會(hui) 階層比例應該呈現出合理的比例，並且最好能體(ti) 現出教育應該促進社會(hui) 階層合理流動的現代教育的基本理念，否則，就會(hui) 被認為(wei) 是有意無意地阻礙了社會(hui) 階層的合理流動，造成了社會(hui) 底層和弱勢群體(ti) 的子女進入國家重點大學的機會(hui) 的不平等，甚至強化了政治、經濟和文化等精英階層占據國家重點大學。雖然，客觀而言，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不隻是北大清華等國家重點大學的招生政策使然的，但是，它們(men) 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山之石

　　大名鼎鼎的牛津、劍橋，均是英國政府的公辦大學，一如我國的北大、清華。一直以來，牛津劍橋被視為(wei) 貴族和其他社會(hui) 政治、經濟、文化等精英的子女的大學。目前，牛津劍橋的學生中，來自貧困階層家庭的孩子不到1%，遭到英國社會(hui) 、學者和民眾(zhong) 的紛紛指責，要求兩(liang) 校修改招生錄取政策，為(wei) 農(nong) 村、底層和弱勢社會(hui) 群體(ti) 的子女創造同等的、公平的入學機會(hui) 。英國首相卡梅倫(lun) 日前在講話中把這稱之為(wei) 英國的一個(ge) 國家醜(chou) 聞。英國政府高等教育部施壓要求牛津劍橋盡快采取措施改善公眾(zhong) 形象。迫於(yu) 壓力，牛津劍橋改革招生錄取政策，使得問題略微有所改善。

　　北大清華作為(wei) 國家最高學府，雖然需要在招生時堅持優(you) 異第一，但是，受限於(yu) 客觀環境、教育條件和教師水平，農(nong) 村、底層和社會(hui) 弱勢群體(ti) 的子女在綜合素質、創新能力、特長技能等上，顯然無法達到城市、中上層和社會(hui) 強勢群體(ti) 同輩的程度和水平。那麽(me) ，如果北大清華秉持人人入學機會(hui) 平等，且以教育促進社會(hui) 階層合理流動的話，就著實有必要通過修改招生錄取政策，逐漸提升出身農(nong) 村、底層和社會(hui) 弱勢群體(ti) 的子女占全校學生總數的合理比例。此外，北大清華等還應該每年都定期公布各自生源的詳細數據，自覺接受社會(hui) 公眾(zhong) 和輿論的監督。

　　改良已經開始。清華大學去年專(zhuan) 門針對國家級貧困縣的考生，製定了自主招生方案“自強計劃”，全國592個(ge) 國家級貧困縣的所有中學，均可以推薦一名考生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他們(men) 一旦獲得了資格確認，將在未來的錄取過程中獲得30～60分的分數優(you) 惠。中國人民大學“圓夢計劃”每年擬選定50所縣及縣以下生源好、信譽好的中學，獲推薦考生原則上要求成績排名為(wei) 所在中學的前10%，且家中三代內(nei) 無大學生的農(nong) 村戶籍學生，通過了麵試的話，如果高考成績達到生源省份一批錄取控製線，將予以錄取。北京大學雖然沒有專(zhuan) 門針對貧困地區或農(nong) 村生源的自主招生方案，但其新的具有“校長實名推薦製”資質的中學名單中，進一步加大了對農(nong) 村地區、邊遠貧困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中學的傾(qing) 斜力度。

　　著名法國思想大師、社會(hui) 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在其1989年出版的巨著《國家精英》中，深刻揭示出了國家精英與(yu) 名牌大學之間的複雜關(guan) 係。世人因此而得知，一個(ge) 貌似平等的法國社會(hui) 如何通過教育達到了社會(hui) 各階層之間本質上的不平等。看看我國國家重點大學本科生生源的階層比例，我們(men) 就有必要保持高度的警惕、警覺、警醒。不然，在無聲無息中，我國的精英高等教育，就會(hui) 危險地成為(wei) 社會(hui) 階層固化的“協同犯”。

　　胡樂(le) 樂(le) 中國海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