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2月24日，是胡適先生逝世50周年的紀念日。看到邵建老師寫(xie) 了一篇紀念文章，用“風雨蒼黃”四個(ge) 字概括了胡適之後的五十年。
　　  
　　我最早知道胡適，應該是在中學曆史課本上，說陳獨秀和胡適都是新文化運動的發起者，記得當時還考過一道題：陳獨秀寫(xie) 過一篇《文學革命論》，胡適寫(xie) 過《文學改良芻議》，看他倆(lia) 誰更牛。標準答案是老陳更牛，因為(wei) 他是“革命”，更堅決(jue) 更徹底，而胡適是“改良”，太溫和，太妥協，缺少革命精神。類似的“思考題”還有一道，通過蔣介石和毛澤東(dong) 各自發表的抗日宣言，比比他倆(lia) 誰更抗日更堅決(jue) ，標準答案是毛更牛。
　　  
　　高中開始看李敖的書(shu) ，李敖自認是胡適之的小朋友，但對胡適譏誚多於(yu) 尊敬，倒也貫徹了他《老年人與(yu) 棒子》一文的精神。通過零散片段知道了一點胡適，但是有限，隻知道他整日笑嘻嘻的，怕老婆，常陪老婆打麻將等花邊。中學語文裏魯迅罵梁實秋和新月派的時候，胡適也被語文拉出來展覽過，好像說《新月》是小資產(chan) 階級雜誌，一幫文人小罵大幫忙，沒魯迅柔石胡也頻他們(men) 厲害，敢拿命跟國民黨(dang) 死磕雲(yun) 雲(yun) 。
　　  
　　上大學以後，一位講《中國革命史》的曆史老師給我正式“開了蒙”，這位胖胖的、氣喘籲籲的老師，用半個(ge) 學期講了一下胡適，說胡適其實是個(ge) 大牛人物，無論寫(xie) 詩還是搞學術，隨便一弄就是“開風氣之先”，但是他沒長性，興(xing) 趣太容易轉移，老是弄半拉子工程，《中國哲學史大綱》的下半截到死也沒寫(xie) 出來。那位曆史老師犯過“政治錯誤”，很多年學校不給他分房子，我好像去過他家一次，一家三口一個(ge) 單間，一個(ge) 大床，門外做飯。但我到底但沒有去過？記憶有點模糊了。
　　 
　　那時候太晚熟，老師講的好多東(dong) 西，都沒記到心裏去，但我開始真正想一些事情，正是從(cong) 那時候開始的。所以到現在都很感激他。
　　 
　　工作以後，正好碰到民國熱開始起步，從(cong) 張愛玲錢鍾書(shu) 周作人他們(men) 開始，到沈從(cong) 文梁實秋徐誌摩，直到胡適微笑著走出來，民國熱的主題演出才“嘩”地正式拉開帷幕。隨即，要“革命還是改良”、“救亡還是啟蒙”、“要魯迅還是要胡適”、“魯迅屬於(yu) 20世紀胡適屬於(yu) 21世紀”、“五四和新文化運動誰重要”等篇目依次出場，各種論戰，煞是精彩。現在回過頭看，那幾年是知識界十年來最好的時光，當今思想文化界有分量的人物，就是在那幾年走上舞台的。
　　 
　　那也是對我至關(guan) 重要的幾年。我在青少年時期喝下了太多“狼奶”，大學時開始“斷奶”，但苦於(yu) 找不到解藥，畢業(ye) 的幾年才正式開始“吐奶”，至今仍覺得餘(yu) 毒未淨。但已經不錯了，如果沒有那幾年的啟蒙，我現在得是多麽(me) 可憐的一個(ge) 人呢。每想到這兒(er) ，心裏就幾分慶幸，幾分痛恨，又有幾分感激。
　　 
　　我喜歡魯迅，也喜歡胡適，但與(yu) 不少人的感覺相反，我在感情上與(yu) 魯迅親(qin) 近，對胡適更多的是敬重。魯迅的嚴(yan) 厲和苛刻，絕望和不寬恕，對我來說都可以理解，對其文章幽默之處也頗能領會(hui) ，而對胡適，更多的是一種溫情的敬意，有一種發自內(nei) 心的珍惜，因為(wei) 如他這樣理性又樂(le) 觀的人在中國，實在是太過稀少。
　　 
　　朱學勤寫(xie) 過一篇《愧對顧準》，在魯迅和胡適之間，我自覺比較愧對胡適。魯迅本來就有大絕望，他屬於(yu) 黑夜，而胡適相信未來，深信如果多研究些問題，這個(ge) 世界會(hui) 一點點變好，如果為(wei) 個(ge) 人多爭(zheng) 一些自由，就會(hui) 為(wei) 國家爭(zheng) 到自由，但自他加入新文化運動到現在，正好將近百年，一百年的時間，我們(men) 給了一個(ge) 無可救藥的樂(le) 觀主義(yi) 者帶去了最壞的消息。
　　   所以對於(yu) 胡適先生，我有一半感謝，另有一半慚愧。
　　 
　　韓寒和方舟子的論戰，已經超越了論戰，成為(wei) 知識界的大檢閱，結果令人悲觀。在硝煙彌漫處深思，越發懷念胡適，他對待批評的理性態度，他的“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他對“容忍”的以身作則，都成了這個(ge) 時代的空穀絕音。
　　 
　　有這樣一句話，不知是不是胡適先生說的，問了幾位朋友，也不能最後肯定。不舍得放棄，現摘錄一下，因為(wei) 可以用來評價(jia) 很多事情，比如學雷鋒。他說：“一個(ge) 肮髒的國家，如果人人講規則而不是談道德，最終會(hui) 變成一個(ge) 有人味兒(er) 的正常國家，道德自然會(hui) 逐漸回歸；一個(ge) 幹淨的國家，如果人人都不講規則卻大談道德，談高尚，天天沒事兒(er) 就談道德規範，人人大公無私，最終這個(ge) 國家會(hui) 墮落成為(wei) 一個(ge) 偽(wei) 君子遍布的肮髒國家。
　　”

　　建議家長給小孩子們(men) 選書(shu) 的時候，給他們(men) 讀一些胡適的作品，通俗易懂，說理透徹，有如清水，很有益於(yu) 小孩子的身心。
　

　　  （這篇為(wei) 鳳凰網寫(xie) 的專(zhuan) 欄，原題為(wei) 《向胡適說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