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經驗現象表明，中國教育體(ti) 製的官僚化或者說行政化已經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如果不能引入深刻的變革，體(ti) 製內(nei) 部的衝(chong) 突不可避免地會(hui) 浮上台麵。

　　近年來，各類衝(chong) 突已經相當顯然。有大學教授因體(ti) 製問題而辭職，有教授因體(ti) 製問題而拒絕招收博士和碩士研究生，有教授受行政部門的壓力而不得不少說話，也有係主任被行政方麵撤職，各種現象，不一而足。

　　大學內(nei) 部行政和學者之間的衝(chong) 突，並非中國所特有，在西方各國也會(hui) 偶爾發生。例如前些年美國哈佛大學校長因為(wei) 不適當的言論，而同教員發生衝(chong) 突，校長因此被迫辭職。但中國教育體(ti) 製內(nei) 部的衝(chong) 突具有特殊性，這些特殊性又折射出現存體(ti) 製的內(nei) 在矛盾及其改革的重要性。

　　在諸多特殊性中，有兩(liang) 個(ge) 互為(wei) 相關(guan) 的特點尤為(wei) 顯著。

　　首先就是教育以權力為(wei) 本，以經濟利益為(wei) 本。以權力來追求經濟利益，以經濟利益來追求權力。權力和經濟利益是教育界行政部門針對教員使用得最得心應手的手段。人本教育也因此成為(wei) 權力教育和利益教育。不管行政部門的主觀目標如何，教育的目標實際上已經不是培養(yang) 人才，而是為(wei) 了權力和利益。

　　教育部門非一般行政組織

　　其次，在行政和教員之間的衝(chong) 突中，教員必定是失敗的一方。像哈佛大學校長辭職的事件在中國是不可能發生的。這種現象不僅(jin) 說明了中國的教育體(ti) 製是行政主導型的，從(cong) 更深一層看，這也說明了教育界專(zhuan) 業(ye) 和職業(ye) 空間的日漸縮小。而這後一方麵對教育事業(ye) 的影響是致命的。

　　從(cong) 幼兒(er) 園、小學、中學到大學，教育部門是一種組織。但應當認識到，教育部門不是一般意義(yi) 上的政治行政組織，也非一般意義(yi) 上的工業(ye) 經濟組織。行政組織的目標是政策實施的效率。工業(ye) 組織的目標也是效率，最大量地生產(chan) 社會(hui) 所需要的產(chan) 品。為(wei) 了達到效率這個(ge) 目標，組織往往呈現等級化，上下級之間的服從(cong) 和協調等特征。權力和利益在這些組織中也因此扮演關(guan) 鍵的角色。權力(和與(yu) 之相關(guan) 的物質利益)是行政部門的主要動力機製，而利益(和與(yu) 之相關(guan) 的權力職位)是工業(ye) 部門的主要動力機製。

　　但教育組織顯然不是這樣。很簡單，教育部門的唯一目標就是培養(yang) 人才，教育組織內(nei) 部所涉及到的權力和利益是次要的，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維持教育組織的運作的可持續性。培養(yang) 人才與(yu) 生產(chan) 服裝、鞋帽和電子產(chan) 品之間的不同不言自明。簡單地說，任何工業(ye) 產(chan) 品都是可以通過簡單到複雜的各種機械裝置可以生產(chan) 出來的，而人才則不能。如果說教育部門的目標是培養(yang) 人才，那麽(me) 就不能用管理行政部門工作人員和工廠工人的方法來管理培養(yang) 人才的人(即教員)。

　　不過，很顯然，中國教育主管部門已經很“科學”地把管理行政部門和工廠管理的方法應用到了教育組織。這些年來，教育部門盛行所謂的“投入-產(chan) 出”的量化管理方法，對“量”已經到了崇拜的地步。這不僅(jin) 表現在對學生的大量擴招上，表現在對經濟利益(賺多少錢)的追求上，也表現在對教員的業(ye) 績評介上。

　　由經濟利益而驅動的學生擴招已經成為(wei) 中國一大社會(hui) 病。從(cong) 幼兒(er) 園到大學甚至是博士生教育，教育機構儼(yan) 然已經成了一個(ge) 現代工廠的大規模生產(chan) 線。重量不重質是中國到目前為(wei) 止工業(ye) 生產(chan) 的特征。不幸的是，這也發生在教育界。不錯，教育部門經常自豪地宣稱培養(yang) 了多少人才，但可惜很多人才就連就業(ye) 的機會(hui) 都甚微。教育部門或許是培養(yang) 了人才，但可能是培養(yang) 了錯誤的或者不適用的人才。

　　行政主管看“量”不看結果

　　對“量”的崇拜也導致了教育目標的短期化。就大學來說，不僅(jin) 有年度教學評審，學術成果評審，而且也有經費申請評審。一個(ge) 研究員或者教授一生當中，如果有數篇有影響的研究論文已經不錯了。可是中國的行政主管要求教員每年都生產(chan) 出“有影響的”、“高質量的”學術論文。有人算過，如果把現在世界上具有影響的雜誌都讓給中國學者來發表文章，都不足以達到中國教育主管官僚的目標。對教員來說呢?每年生產(chan) 這樣的論文顯然是不可能的，但生產(chan) 是必須的，因為(wei) 這關(guan) 係到他們(men) 的職位、職業(ye) 和生存問題。結果就是粗製濫造，抄襲成風。

　　對研究經費的申請上也是這樣。行政主管隻看“量”，不看結果。隻要你能夠申請到錢，你就是人才。申請不到錢，你做出最好的研究，也很難被領導看重。到處找錢，到處乞討成了多數教員的一大負擔。但非常荒唐的是，好像沒有人來關(guan) 心這些錢所產(chan) 生的研究結果。無論是找錢的過程還是成果評審過程，其中所包含的腐敗人人皆知，但教育主管部門無動於(yu) 衷，因為(wei) 這已經變成教育界的一大“潛規則”了。

　　對“量”的追求也導致了可以稱之為(wei) “假人本教育”的現象。商業(ye) 界說“顧客是上帝”，教育界說“學生是上帝”。既然學生是上帝，教員則成了服務員，傳(chuan) 統的“師道尊嚴(yan) ”這個(ge) 概念現在已經鮮為(wei) 人知。

　　實際上，“討好學生”也是教育界的“潛規則”。能夠討好學生的教師的教學評審肯定要比那些不能討好學生的要好。表麵上，這好像就是“人本教育”，但實質上則不然。

　　傳(chuan) 統教育強調灌輸，強調教師的人格影響。這當然有很大的缺陷，使得中國學生貧於(yu) 獨立思考，窮於(yu) 研究方法。但現在中國學生質量又怎樣了呢?隻是一味地遷就學生，學生到底從(cong) 教員那裏學到了什麽(me) ?大概沒有人可以十分確定地說現在的教育較之教育產(chan) 業(ye) 化之前提高了許多。實際上，對很多學校行政領導來說，討好學生是為(wei) 了學生的錢袋，為(wei) 了經濟利益。人本教育在這裏是沒有任何影子的。行政領導要求教員對學生有“以人為(wei) 本”的精神，盡最大的力為(wei) 學生服務，但另一方麵，學校行政領導本身並不是為(wei) 教員服務的。

　　錯學發達國家的經驗

　　在西方，學校行政係統是為(wei) 教員服務的，但在中國，行政則是領導，是對教員發號施令的。教員夾在中間，受行政和學生的雙重壓力。誰都知道，教育的主體(ti) 就是教員，但如今教員的教育和研究環境越來越差。他們(men) 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鑽到行政為(wei) 他們(men) 所設計的各種“籠子”裏麵，有的教員成了學校盈利的工具，有的則是職位尋租，利用教職為(wei) 自己謀取利益，或者兩(liang) 者兼而有之。當然更多的教員感到的隻是無能為(wei) 力，逐流於(yu) 教育產(chan) 業(ye) 化浪潮中間。

　　教育的行政化也使得中國的教育界錯學西方發達國家的經驗。為(wei) 了趕上西方國家，教育學西方是必然的趨勢。自1990年代以來，學西方實際上沒少學。國家每年派出大量的人出國考察，各大學也在這方麵變本加厲。但可惜的是，大多出國考察的是領導和行政人員。不能說，他們(men) 在西方沒有學到任何東(dong) 西，但也可以肯定的是，他們(men) 中的多數隻學到了西方的一些外殼，沒有學到西方的教育精神。

　　舉(ju) 一個(ge) 科研的例子，就足夠說明這個(ge) 問題了。在西方，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hui) 科學，教育最重要的任務是培養(yang) 學生的科研精神，培養(yang) 他們(men) 發現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jue) 問題的能力。但中國的教育官僚則沒有學到這種獨立的科學精神。相反，他們(men) 學到的是一套表麵的科學“八股”。中國早就廢除了自己傳(chuan) 統學術“八股”，但現在又學來了一套西方“八股”。

　　這種新“八股”已經開始毒害中國的教者和學生。對很多中國學者和學生來說，科學就是對洋“八股”進行填充，找些資料和數據往定式的“八股”一填，就算科學研究了。做學問必須有一定形式的“八股”。在西方，誰都知道，這種“八股”隻是表達思想和科學發現的一種形式罷了。但在中國，“八股”就成為(wei) 了科學研究本身。所以，盡管中國學者的研究似乎和國際接了軌，很多學術文章也能見於(yu) 國際學術期刊上，但這並不是說中國學者真正有了新的思想和發明。用時下流行的術語說就是沒有自主創新。可以說，在沒有學到真正的科學研究精神之前，各種進口的洋“八股”研究是培養(yang) 不出大師級學者來的，更不用說是建設中國本身的研究體(ti) 係了。

　　權力被錯誤使用

　　中國要培養(yang) 人才，尤其是大師級人才，教育必須要改革。但教改必須首先確定一個(ge) 正確的方向。方向錯了，教育越改革，問題就會(hui) 越多，對培養(yang) 人才就越不利。從(cong) 表麵上看，人本教育已經成了教育界各級領導所接受。但實際上可能隻是口號而已。如果不能在體(ti) 製上對教育作根本的改革，那麽(me) 人本教育永遠隻會(hui) 是一個(ge) 口號，隻能行人本之名，圖權力和利益之實。但是如何把人本教育表達為(wei) 體(ti) 製?這個(ge) 問題教育界沒有人能夠回答。

　　方向確定後就是如何推進改革的問題。這裏又涉及到一個(ge) 似乎敏感的權力和學術的問題。很多人痛恨權力幹預學術，簡單地把中國教育所存在的問題歸結為(wei) 權力問題。實際上，權力和學術的問題很複雜。把權力全都下放給研究者和教員手上，也並不見得能解決(jue) 問題。在後發展中國家(包括早期的德國和日本)，要趕上先進國家，權力介入教改不可避免。不是所有的權力都是負麵的，權力即可以成事，也可敗事。要改革就需要權力。問題是誰來行使權力?

　　在中國，問題並不在於(yu) 教育行政部門的權力使用，而是權力的錯誤使用。權力沒有被用來改善培養(yang) 人才的環境，而是被用來追求更多的權力或者經濟利益。很顯然，權力的錯誤使用一方麵和現存教育體(ti) 製有關(guan) ，另一方麵與(yu) 使用權力的官員有關(guan) 。很多教育界官員盡管有專(zhuan) 業(ye) 背景，但“屁股指揮腦袋”，一旦走上官場，就儼(yan) 然成為(wei) 官僚。而讓官僚來管理教育必然導致教育體(ti) 製官僚化。

　　體(ti) 製要有人來改革，但人經常被體(ti) 製同化。這似乎變成了“雞”和“蛋”的關(guan) 係，給人們(men) 一幅悲觀的圖景。但從(cong) 世界各國教育改革經驗來說，要跳出教育改革“雞”與(yu) “蛋”的惡性循環狀態，首先要有一群能夠超越於(yu) 權力和利益之上的教育改革家。中國並不是缺乏這樣一個(ge) 群體(ti) 。但這個(ge) 群體(ti) 是否能主導教育改革則顯然超越了教改範疇，而變成了一個(ge) 政治問題。

　　中國大陸大學裏的實際情況，比文章中說的要嚴(yan) 重得多，各種各類造假可以說無以複加，很多項目都是靠資金砸出來的。造成了極為(wei) 嚴(yan) 重的尋租腐敗。

　　科研——弄項目，就是物質享受，教學就是精神享受，可是現在教學成了精神上的煎熬——因為(wei) 不得不迎合學生，否則學生網絡評教有你受的，曾經聽到學生說，你不讓我及格，我也會(hui) 讓你(任課老師)不及格!!

　　這是何等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