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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發:理想的大學

發稿時間:2011-10-27 00:00:00   來源:愛思想網   作者:宋德發

    諸位晚上好,我的主業(ye) 是外國文學教學與(yu) 研究,業(ye) 餘(yu) 愛好是研究高等教育。並且寫(xie) 了一部書(shu) 稿《不敢做學者:宋德發教學隨筆》,裏麵很集中地傳(chuan) 達了我近幾年對高等教育的所觀和所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本書(shu) 是不會(hui) 出版的,如果出版了,那肯定是出了意外)。由於(yu) 我沒有受過什麽(me) 教育學的訓練,故今晚我也不準備很理論地談大學精神,隻想結合自己的成長經曆和日常的體(ti) 察,很感性地說說我心中理想的大學是怎樣的。

    第一、大學校長應該是教育家而不是政客。諸位知道,中國的大學體(ti) 製在很多方麵還不如中世紀的歐洲。比如領導體(ti) 製,中世紀有兩(liang) 種,一種以波羅尼亞(ya) 大學為(wei) 代表,叫做“學生大學”——學生可以隨時叫校長下崗;一種以巴黎大學為(wei) 代表,叫做“先生大學”——老師隨時可以叫校長滾蛋。而我們(men) 現在的大學叫做“校長大學”或者“書(shu) 記大學”——校長和書(shu) 記隨時可以叫學生和老師活得難受。由於(yu) 他們(men) 是由政府部門任命的,因此懂不懂教育是次要的,懂不懂上級領導的心思是主要的。也因為(wei) 如此,他們(men) 不會(hui) 很尊重老師和學生的需要和情感。有一個(ge) 中國留學生給美國的校長寫(xie) 了封信,表達對學校的一些建議,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校長在最短的時間,用最長的篇幅,給他回了信:道歉並且彌補,署名還是:您最忠實的仆人某某某。淚水立刻模糊了這位中國留學生的雙眼。諸位想想為(wei) 什麽(me) ?你給中國的大學校長寫(xie) 封信看看?除非你寫(xie) 的是表揚信。無怪乎外國人說:“新中國沒有一個(ge) 教育家,而民國時期的教育家燦若星海。”

    第二、大學教師應該具有三種素質:愛心、專(zhuan) 業(ye) 能力和表達溝通能力。我想特別講一講第三種能力:表達溝通能力——我更願意稱之為(wei) “高超的教學藝術”。這一點是目前很多大學教師所缺乏的,包括我自己。以至於(yu) 有些學生寫(xie) 道:“助教,助教,助人睡覺;講師,講師,就像僵屍;教授,教授,教人難受。”更有學生絕望地喊出了:“大學教師,你為(wei) 什麽(me) 還不下崗?!”乃至於(yu) 人家外國人又說:“中國這一代教育者不值得尊重,尤其是一些知名的教授。”

    第三、大學老師熱愛學問而不是官場。儒家文化的起點是修身,終點是做官。受此影響,當代大學教師也是信奉“學而優(you) 則仕”的信念,要麽(me) 做官,要麽(me) 想做官。問題是,很多人根本沒有“學而優(you) ”,就做官和想著做官了。今年,我有兩(liang) 位好朋友,剛評副教授不久,可以說,學術研究剛剛起步,但都去做副處了。副處,說得好聽點,是副處,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打雜的。為(wei) 什麽(me) 那麽(me) 多博士、副教授對一個(ge) 小小的副處趨之若鶩呢?假如有一天,有一個(ge) 正處的位置在哪裏,校長跪求老師去做——我求求你來了,教授卻說,正忙著,沒空,那中國大學就能殺進世界一流了。

    第四、一個(ge) 藏書(shu) 豐(feng) 富、功能齊備的圖書(shu) 館。我想看什麽(me) 中文書(shu) 、外文書(shu) ,基本可以快速地借得到,而不是想借什麽(me) 書(shu) ,它就沒有什麽(me) 書(shu) 。我發現,圖書(shu) 館的層次其實就代表著大學的層次,像北京大學圖書(shu) 館藏書(shu) 是最齊備的,所以北京大學就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四川大學圖書(shu) 館的設施比湘大好,所以四川大學就比湘大高一個(ge) 層次。當然,湘大圖書(shu) 館也是不錯的,所以湘大也是可以的。至少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中國最好的大學,正如我的媽媽在我的心目中是中國最好的女人一樣。

    第五、學生有理想、有追求、有毅力、有良心。學生們(men) 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做什麽(me) ,能夠做什麽(me) ,然後製定一個(ge) 詳實的四年計劃,一步一步去實行它。可以追求友誼,但不要把太多的經曆投入到交際上去,過於(yu) 世故,簡直就是一個(ge) 校園政客(我記得有一次我問班上一個(ge) 學生為(wei) 什麽(me) 缺課,他的理由很充分——學生會(hui) 最近很忙,走不開——我怎麽(me) 感覺是溫家寶在跟我說話呢),隻要待人真誠就可以了——俞敏洪說他讀大學時天天為(wei) 同學打開水,後來創業(ye) 時受到同學的鼎力資助;可以談戀愛,可以拿把吉他到女生宿舍下麵去談,哪怕她扔下的是開水瓶,可以為(wei) 女生拿包包,哪怕她已經有了男朋友,讓你拿包包,隻是為(wei) 了讓自己的男朋友多休息一會(hui) 兒(er) ,但不要把太多的時光用來提前過家庭生活——比如很多同學大一的時候就和女朋友租一套房子,過著神仙眷女的小日子,這場場景讓你那操勞的父母看到了,不知道是高興(xing) 呢還是心如刀割?總之,以學習(xi) 為(wei) 主業(ye) ,多泡圖書(shu) 館少泡妞,這應該是大學生應該遵循的職業(ye) 道德。如果大學生活過得像天堂,畢業(ye) 以後有可能墜入地獄;如果大學生活過得像“地獄”,那麽(me) 畢業(ye) 以後,升入天堂的可能性會(hui) 大很多。University≠由你玩四年。當然能夠做到蔡元培說的,“大學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wei) 天職,不當以大學為(wei) 升官發財的階梯”,“抱定宗旨,為(wei) 求學而來,入法科者,非為(wei) 做官;入商科者,非為(wei) 致富”,那更是另一種境界了。

    第六、有完善的體(ti) 育文化。我住北青樓的時候,樓下便是籃球場。但經常有一些同學在哪裏踢足球。我在陽台上看著他們(men) 對著籃球架的支柱很認真射門,眼中不由閃爍著淚光。如果學校的足球場再多一點更多好啊!有時候,我打籃球的時候,看到很多學生因為(wei) 爭(zheng) 球場,像古惑仔一樣火拚,就不由得心絞痛。如果學校的籃球場再多一點該多好啊!古希臘人有一個(ge) 觀念值得我們(men) 學習(xi) :沒有一個(ge) 強健的體(ti) 魄,無法承載一個(ge) 強健的靈魂。因此,我在此熱烈呼籲大家:不要宅在網絡上和寢室裏,到球場上盡情揮灑充滿青春香氣的臭汗吧!

    第七、有健全的飲食文化。我希望下麵所說的事情永遠不要發生,但不幸的是,它們(men) 每天都在我們(men) 身邊發生:

    北苑食堂馬上就要開午飯了,一位師傅從(cong) 操作間端來一盆菜。

    另一位賣菜的師傅就問:“你這盆是土豆燉什麽(me) ?”

    答曰:“土豆燉牛肉。”

     “牛肉好像不是這樣的呀?你這是牛下水吧。”

     “隻要是牛身上的就是牛肉!”

    於(yu) 是這位賣菜的師傅給菜標上了3.5元的價(jia) 格,高聲叫賣“土豆燉牛肉”。

    這叫把祖國的未來當豬養(yang) 。

    第八、心靈自由和觀念多元。當然自由不是指想幹什麽(me) 就幹什麽(me) ,而是想不幹什麽(me) ,就可以不幹什麽(me) 。老師需要學術自由、思想獨立,學生也應該一樣,他們(men) 需要有人引導,但不需要婆婆媽媽式的教訓:你要愛國啊,你要愛黨(dang) 啊,你要愛人民啊,你要愛三個(ge) 代表啊。學生和戀人在一起浪漫地約會(hui) ,不要突然衝(chong) 出一群保安、警察、輔導員什麽(me) 的,把他們(men) 捉走,然後交代剛才在做什麽(me) 傷(shang) 風敗俗的事情,坦白從(cong) 寬,抗拒從(cong) 嚴(yan) 。用專(zhuan) 家們(men) 的話說,學校不要剝奪學生們(men) 的親(qin) 熱權。當然,我們(men) 現在的很多學生浪漫得有些過頭了,乃至在課堂上可以旁若無人地大秀恩愛。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會(hui) 一腳把他們(men) 踹出去的。大學還需要多元化,不要強行地用一種標準來衡量師生。溫家寶說,“一所好的大學,在於(yu) 有自己獨特的靈魂,這就是獨立的思考、自由的表達。千人一麵、千篇一律,不可能出世界一流大學。大學必須有辦學自主權。”

    第九、有一個(ge) 充滿青春、浪漫氣息和熱文氣息的自然環境。校園不要太金碧輝煌,要有自然氣息和人文氣息,做到簡約而不簡單。可惜,我們(men) 現在絕大部分大學都在搞圈地運動和硬件建設,卻忽略了校園的青春氣息和浪漫氣息,到處是水泥鋼筋,上個(ge) 世紀80年代的荒草、青磚、古樓、夕陽下的牛群早已經成為(wei) 永恒的記憶。當然,客觀地說,湘大是中國最美的大學之一(在我的心目中,“之一”二字要去掉),簡直是“美麗(li) 得一塌糊塗”,湘大的校門是中國花錢最少卻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校門。

    第十點、我希望學校的管理部門能聽到:要有高素質的管理人員。希望我們(men) 老師和學生去各個(ge) 部門辦事時,看到的是一張張笑臉,而不是一張張苦瓜臉,像我們(men) 欠了他們(men) 錢式的,我們(men) 聽到的是“您好,請問需要我的幫助嗎?”“您先坐一會(hui) ,喝點水”而不是“幹什麽(me) 呢,東(dong) 看西看的?!”“先等著,才十點半,還沒有上班呢!”

    一般而言,但我們(men) 言及“理想”二字時,意味著現實已經出問題了,而且是出大問題了。就像一位美國教育家認為(wei) “紅色中國沒有一所真正的大學”,其實很多中國人也是這麽(me) 認為(wei) 的,以至於(yu) 他們(men) 心目中理想的大學隻存在於(yu) 兩(liang) 種地方:一是“過去”——如蔡元培、蔣夢麟、胡適當校長時的北京大學,梅貽琦當校長時的清華大學,羅家倫(lun) 當校長時的中央大學,竺可楨當校長時的浙江大學,二是“國外”——德國的大學、美國的大學、英國的大學等等。可以說,在他們(men) 身上,寄托著我們(men) 對“現在的”和“中國的”大學的無限企盼。

    諸位知道,批判遠比建設容易,詛咒黑暗遠比點亮一隻蠟燭輕鬆。所以,我們(men) 可以在語言上發泄對現實的不滿,但絕不可以在行動上悲觀絕望——那對你自己、你父母和你深愛的中國都沒有任何好處。要知道,中國的大學隻要有四類人的存在和努力——今晚來聽講座的、想來聽今晚講座、今晚做講座的、想在今晚做講座的諸位,就一定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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