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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農家子弟讀書還能改變命運嗎?

發稿時間:2011-08-29 00:00:00   來源:人民日報   作者:顧仲陽 丁謹之

     越來越多農(nong) 村寒門子弟放棄高考。2009年,全國84萬(wan) 應屆畢業(ye) 生退出高考,導致1977年恢複高考以來考生總量首次出現下降。2010年946萬(wan) 高考考生中,棄考人數接近100萬(wan) ,除了21.1%的考生選擇出國,另外相當一部分是來自農(nong) 村的考生,他們(men) 多數選擇讀職校學技術或者直接打工。資源不均衡,競爭(zheng) 不公平,農(nong) 村寒門子弟,向上攀爬改變命運真不容易。

  ■資源不均衡,競爭(zheng) 不公平,農(nong) 村寒門子弟,向上攀爬改變命運真不容易

  “花了五六萬(wan) 元,上了四年學,到頭來找工作還要拚爹。” 黃豔寧的話,透著濃濃的辛酸與(yu) 無奈。

  黃柯柯是北京大學中文係2008級本科生。這個(ge) 暑假,她沒有回家,而是選擇留在北京準備考研。作為(wei) 寒門子弟,讀研將來找份好工作是她眼下最好的發展選擇。

  這個(ge) 瘦小文靜的姑娘出生在陝西省西安市臨(lin) 潼區西柳村一個(ge) 貧困農(nong) 戶家裏。家裏的5畝(mu) 地,除了提供口糧,每年隻能帶來兩(liang) 千來元的純收入,為(wei) 了維持生計,老父親(qin) 不得不到城裏的工地打工。(圖片說明:日前,湖南省漣源市石馬山鎮高三畢業(ye) 生顏韶華邊放牛邊看書(shu) 。顏韶華今年被北京市某高校錄取,高考結束後她抓緊時間幫助父母幹農(nong) 活。)

  作為(wei) 西柳村有史以來第一個(ge) 北大學子,黃柯柯無疑是有出息的,在她考進北大的那年夏天,父母不惜“重金”,在村裏擺了數十桌酒席,足足熱鬧了一天。

  和村裏的其他孩子一樣,黃柯柯在西柳村讀小學,接著去鎮上念初中。學習(xi) 刻苦、成績優(you) 異的她,中考分數達到了西安市幾所著名高中的錄取分數線,然而,高昂的擇校費注定她與(yu) 那些“超級中學”無緣。

  一個(ge) 偶然的機遇,西安市一所普通省級重點中學西光中學的招生老師找到了她,讓她免學費和擇校費入讀。即便進入西光中學,2007年的高考,她隻考了個(ge) 二本。上天再一次眷顧了她:西光中學的老師又找到了她,讓她免費複讀一年。終於(yu) 在2008年,黃柯柯“裸分”考上北大。

  黃柯柯是幸運的,有驚無險地考上北大,前途也因此值得期待,而她的姐姐和弟弟就沒那麽(me) 幸運了。

  黃柯柯的姐姐黃豔寧,勤奮苦學,2004年考入寶雞文理學院應用數學專(zhuan) 業(ye) 。畢業(ye) 那年,在投了一堆簡曆之後,垂頭喪(sang) 氣的她隻能暫時回家待業(ye) 。沒有工作的她,隻好嫁人,結了婚再慢慢找工作。

  結婚3年,工作依舊沒有著落。除了有時做一些普通中小學的臨(lin) 時工,黃豔寧幾乎成了全職主婦。經過無數次失敗後,今年7月,黃豔寧終於(yu) 成了一所高中的數學老師。“越小的地方越是有一層牢牢的關(guan) 係網,像我們(men) 這樣沒什麽(me) 背景的,能找到這份工作,已經是萬(wan) 幸了。” 最讓她過意不去的是,年老的父親(qin) 還為(wei) 自己的工作操了不少心。“花了五六萬(wan) 元,上了四年學,到頭來找工作還要拚爹。” 黃豔寧的話,透著濃濃的辛酸與(yu) 無奈。

  黃磊,黃家唯一的男孩子,是這個(ge) 農(nong) 村家庭未來的頂梁柱。高二那年由於(yu) 和老師鬧矛盾,少年意氣的他主動退學。黃柯柯多次向父親(qin) 建議,勸說弟弟回校重拾學業(ye) ,參加高考,但最終沒能如願。“經過姐姐的事,爸爸對大學生的出路失望透頂了,他覺得即便弟弟讀一個(ge) 二本學校,畢業(ye) 也還是找不到工作,還不如讓他早點掙錢。”

  退學後,黃磊進入了西安市一所技校,學習(xi) 駕駛起重機、挖掘機。但當學成工作,整天對著塵土飄揚的工地,他開始嫌棄這份工作。後經同學介紹,他進入西安一家縫紉機廠打工,每天工作12個(ge) 小時,月工資1200元。

  繁重的工作,微薄的工資,殘酷的現實讓這個(ge) 曾經叛逆的少年開始後悔自己當初退學的決(jue) 定,但是日漸老邁的父母已無法挑起供他上學的重擔。黃磊再次出現在塵土撲麵的工地上,跟他的父親(qin) 並肩站在一起,在起重機的“隆隆”聲中度過本該燦爛的青春歲月。

  黃柯柯的求學曆程,崎嶇而幸運;黃豔寧的求職曆程,辛酸而曲折;黃磊放棄高考學技術掙錢,現實與(yu) 理想相差太遠。黃家三姐弟,三種不同的人生路,是我國農(nong) 村寒門子弟向上攀爬以期改變命運的剪影。麵對資源不均衡,競爭(zheng) 不公平,他們(men) 的向上之路走得真不容易。

  ■讀書(shu) 改變命運,正受到現實的挑戰,許多農(nong) 村子弟放棄高考,而其他的向上通道也越來越窄

  “好不容易跳出去了,怎麽(me) 又回來了?讀書(shu) 還有用嗎?”不少村民發出這樣的疑問。

  讀書(shu) 改變命運,曾經是農(nong) 村寒門子弟堅守的信條,如今,這一信條正受到很大的挑戰與(yu) 質疑。

  “村裏的大學生越來越多,學費越來越貴,但畢業(ye) 後找不到工作的也越來越多。”這是農(nong) 民們(men) 普遍的感受。高學費讓不少貧困家庭陷入了“債(zhai) 務危機”,為(wei) 培養(yang) 一個(ge) 大學生,國家級貧困縣——甘肅省會(hui) 寧縣貧困家庭普遍負債(zhai) 在5萬(wan) 元左右,相當於(yu) 10年以上的家庭純收入。在甘肅省,近幾年返貧人口中,一半左右因教育支出過大返貧。會(hui) 寧縣很多百姓認為(wei) “除了讀書(shu) 沒有別的出路”,但就業(ye) 難也讓他們(men) 心生疑惑。“好不容易跳出去了,怎麽(me) 又回來了?讀書(shu) 還有用嗎?”看到村裏在家待業(ye) 的大學生,不少村民發出這樣的疑問。

  教育“高投入、低產(chan) 出”,讀書(shu) 改變命運這條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崎嶇。現實情況是,大多數農(nong) 村寒門子弟,隻有考入一線名校,這條路才會(hui) 相對平坦。而教育資源不均衡,名目繁多的加分,高考內(nei) 容的能力化導向等,都讓農(nong) 村寒門學子輸在教育之路的起跑線上,考上一線名校自然也越來越難。“如果不是西光中學對我關(guan) 愛有加,我根本不可能考上北大。”黃柯柯坦言。

  根據剛剛公布的“我國高等教育公平問題的研究”課題組調研結果,我國重點大學裏的農(nong) 村學生比例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不斷下滑,北大農(nong) 村學生所占比例從(cong) 三成落至一成。

  越來越多農(nong) 村寒門子弟放棄高考。2009年,全國84萬(wan) 應屆畢業(ye) 生退出高考,導致1977年恢複高考以來考生總量首次出現下降。2010年946萬(wan) 高考考生中,棄考人數接近100萬(wan) ,除了21.1%的考生選擇出國,另外相當一部分是來自農(nong) 村的考生,他們(men) 多數選擇讀職校學技術或者直接打工。

  “學費這麽(me) 貴,找工作這麽(me) 難,對於(yu) 我這樣不太會(hui) 讀書(shu) 的農(nong) 村窮孩子來說,還不如早點去工作。4年時間可以積累多少工作經驗啊!”湖北省大悟縣的王強放棄了高考,先後在孝感市、武漢市、上海和北京當了7年理發師,一個(ge) 月收入兩(liang) 三千元,在北京東(dong) 五環外過著“蟻族”生活。像王強和黃磊這樣的農(nong) 村寒門子弟,由於(yu) 沒有接受很好的教育,所從(cong) 事的大多都是傳(chuan) 統意義(yi) 上“並不體(ti) 麵”的工作,多數過得並不如意。

  “一等人愛國孝順,兩(liang) 件事耕田讀書(shu) ”。多年來,對於(yu) 期望跳出農(nong) 門改變命運的農(nong) 村寒門子弟來說,除了高考,當兵也是一條重要出路。江西省玉山縣的楊清林就選擇了這條路。可是2年義(yi) 務兵當完,他不得不複員重新擇業(ye) ,“龍門”沒躍成,反而又回到了當兵前的起點。

  出路本來就不多,又沒有一條是平川坦途。2008年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的一篇調查報告顯示,當前農(nong) 村人改變現狀越來越困難,農(nong) 村窮孩子“躍龍門”的機會(hui) 越來越少。

  “放棄了高考,但我沒放棄人生。想在城市立足太難了。攢錢,然後回老家開一家理發館,積累資金,再做點生意什麽(me) 的,幹點大事。” 這是王強的計劃,盡管現在過得並不如意,可貴的是,他心裏還有夢想。

  ■盡快改變以城市和權力為(wei) 軸心分配資源的現狀,促進人人平等獲得發展機會(hui)

  “擁有知識,不一定能出人頭地,但沒有知識肯定不行。”劉能教授認為(wei) ,應著眼長遠看教育的效益。

  學費貴、就業(ye) 難,“讀書(shu) 無用論”又開始在不少農(nong) 村抬頭。

  近年來,我國不斷健全學生資助政策體(ti) 係,不讓一個(ge) 學生因家庭經濟困難而失學,華中師範大學減貧與(yu) 鄉(xiang) 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陸漢文認為(wei) ,緩解就業(ye) 難才是破除“讀書(shu) 無用論”的關(guan) 鍵所在。

  “我國現有教育體(ti) 係對社會(hui) 應用型人才的需求沒有做出靈敏的反應,這在較大程度上導致了寒門子弟就業(ye) 難情況的出現。”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青年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廉思建議,國家應重視應用型教育的發展,賦予高校更大自主權,使其能夠根據勞動力市場需求和變化,及時調整專(zhuan) 業(ye) 安排和製定招生計劃。

  緩解就業(ye) 難的另一個(ge) 重要方麵,就是創造更多就業(ye) 機會(hui) 。中小企業(ye) 和第三產(chan) 業(ye) 是吸納就業(ye) 的主渠道,在緩解農(nong) 村寒門子弟就業(ye) 難方麵大有潛力可挖。廉思建議國家加大對他們(men) 金融支持等方麵的扶持,提供更多公平競爭(zheng) 的機會(hui) 。

  “寒門子弟也要逐步改變工作分三六九等的傳(chuan) 統擇業(ye) 觀念,樹立行行出狀元的就業(ye) 觀。”陸漢文說。北京大學社會(hui) 學係劉能教授建議農(nong) 村寒門子弟盡早做好職業(ye) 規劃,多選擇像地鐵技術人員等成長性專(zhuan) 業(ye) 崗位。

  針對農(nong) 村“棄考族”越來越多的現象,廉思勸誡農(nong) 村寒門子弟必須加強學習(xi) ,“接受教育,擁有知識,不一定能出人頭地,但無論走哪一條向上流動之路,沒有知識肯定不行。”劉能認為(wei) ,應著眼長遠看教育的效益。

  讀書(shu) 改變命運越來越難,其他向上通道越來越窄,寒門真的再難出貴子了嗎?

  “當前,接受高等教育是弱勢階層向上流動的最主要渠道,在較大程度上維係著社會(hui) 公平。教育體(ti) 係中任何不公平現象的出現,都會(hui) 給民眾(zhong) 帶來強烈的被剝奪感。”廉思說。

  陸漢文建議盡快改變教育資源城鄉(xiang) 不均衡發展,不同院校不均衡發展的現狀,讓每個(ge) 孩子、每所學校都能平等競爭(zheng) 。“隻有這樣,‘出身越底層,上的學校越差’這一趨勢才能緩解,農(nong) 村寒門子弟讀書(shu) 改變命運的通道才會(hui) 更通暢。”

  “隻有向上流動渠道暢通,階層板結才能有效避免。”廉思認為(wei) ,必須站在經濟社會(hui) 發展全局通盤考慮,統籌規劃,“而胡錦濤總書(shu) 記倡導的包容性增長理念和溫家寶總理強調的‘我們(men) 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yan) ’這種視角,理應成為(wei) 解決(jue) 此問題的立足點。”

  陸漢文認為(wei) ,必須盡快改變以城市和權力為(wei) 軸心分配資源的現狀,通過逐步打破城鄉(xiang) 二元結構,加快戶籍製度改革等,最終促進人人平等獲得發展機會(hui) 。“隻有這樣,向上流通渠道才能暢通,寒門才能出更多的貴子。”

張毅:老問題與(yu) 新任務(人民日報,2011年8月28日)

  無論從(cong) 經濟、政治、社會(hui) 的意義(yi) 上講,農(nong) 民的地位都發生了劃時代的變化。然而,實際工作和現實社會(hui) 中,一遇到具體(ti) 矛盾,往往容易忽視農(nong) 民群體(ti) 的權益

  日前,幾位從(cong) 事農(nong) 村報道的記者,老中青三代聚在了一起。話題落到“三農(nong) ”上,大家談興(xing) 甚濃。老同誌們(men) 異口同聲地說,統籌城鄉(xiang) 、強農(nong) 惠農(nong) ,能有今天這個(ge) 認識,能有今天這樣的力度,來之不易。

  撫今追昔,“過來人”的感受是,農(nong) 村發展總是在“矛盾——改革——爭(zheng) 論”中前進的。上世紀60年代,當時主要矛盾是溫飽問題,可是“以糧為(wei) 綱,全部砍光”,對農(nong) 民生產(chan) 經營限製很死。直到70年代末期,一篇寫(xie) 榆林劃給農(nong) 民荒地植樹種草的小消息,就引起激烈爭(zheng) 論。應當說,當時抓糧食生產(chan) 的行政力度是相當大的,可很長一段時期,就是解決(jue) 不了吃飯問題。

  後來,農(nong) 村改革在爭(zheng) 論中突破。再後來,農(nong) 副產(chan) 品市場究竟放開好,還是不好?爭(zheng) 論也很大。當時,雞蛋從(cong) 生下來到百姓菜籃子裏,要轉一兩(liang) 個(ge) 月。因此,副食品商店都有一個(ge) 照雞蛋的小裝置,對著光瞧好了,沒散黃再往回買(mai) 。後來水產(chan) 品市場放開了,雞蛋也放開了。電視台記者拿著還帶著體(ti) 溫的雞蛋對觀眾(zhong) 說,這個(ge) 雞蛋兩(liang) 個(ge) 小時後就能進入市場,走上百姓餐桌。這條新聞引起了總理的關(guan) 注和肯定。

  實踐反複證明,國家命運和“三農(nong) ”命運緊密相連。而“三農(nong) ”發展的核心問題是農(nong) 民問題,農(nong) 民問題的關(guan) 鍵,是保護農(nong) 民的物質利益、尊重農(nong) 民的民主權利。

  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黨(dang) 的十六大以來,黨(dang) 和政府千方百計調動農(nong) 民積極性,千方百計縮小城鄉(xiang) 差距。新時期已連續出台8個(ge) 1號文件,支農(nong) 惠農(nong) 力度逐漸加大,政策體(ti) 係不斷健全。可以說,無論從(cong) 經濟、政治、社會(hui) 的意義(yi) 上講,農(nong) 民的地位都發生了劃時代的變化。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在統籌城鄉(xiang) 、反哺“三農(nong) ”的大方向上沒有爭(zheng) 論,但實際工作中,一遇到具體(ti) 矛盾,往往容易忽視農(nong) 民群體(ti) 的權益;各方麵說的基本一致,可做的卻步調不一。近來兩(liang) 個(ge) 現象最為(wei) 突出:

  一是侵占耕地問題。如今,土地是最值錢、最讓人興(xing) 奮的東(dong) 西。農(nong) 民最大的財產(chan) 就是土地。可是,如果有人盯上了哪塊地,經驗證明,家庭經營的主體(ti) ——農(nong) 民經常說了不算,土地所有者——村集體(ti) 也經常說了不算。相當多的時候,甚至國家說的“18億(yi) 畝(mu) 紅線”也不算。而且這已見怪不怪。

  另一個(ge) 是農(nong) 產(chan) 品價(jia) 格問題。一出現波動,總是城裏的聲音大,農(nong) 民的聲音弱。幾十年來,各方麵價(jia) 格都漲成這樣了,城市工資也漲了這麽(me) 多,農(nong) 產(chan) 品漲點價(jia) 也是合理的。如果搞農(nong) 業(ye) 劃算,為(wei) 什麽(me) 農(nong) 村人還在往城裏跑?多數人種地,少數人消費,這種格局不根本改變,農(nong) 產(chan) 品價(jia) 格波動是難免的,這已不是什麽(me) “怪圈”。

  這些現象的根源在於(yu) ,城鄉(xiang) 二元的思維定勢仍然沒有根本改變。因此,宏觀改革仍需推進,農(nong) 村改革仍要深化。必須從(cong) 政策上、製度上、執政理念上徹底清除擋在城鄉(xiang) 之間的那道城牆。這是“三農(nong) ”發展新階段的新任務,其實也是個(ge) 老問題。
 

對話·聚焦教育公平:為(wei) 什麽(me) 寒門學子難入名校門? (光明日報,2011年8月11日)

  改變“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態勢,實現教育公平,對每一個(ge) 學生成才、對我國建設人力資源強國意義(yi) 重大。

  對話者:

  儲(chu) 朝暉 中央教科所研究員

  廉 思 北京大學中國與(yu) 世界研究中心研究員

  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越來越成為(wei) 農(nong) 村學子的奢望。教育學者楊東(dong) 平主持的“我國高等教育公平問題研究”表明,中國重點大學農(nong) 村學生比例自上世紀90年代起不斷滑落。北大農(nong) 村學生所占比例從(cong) 三成落至一成,清華2010級農(nong) 村生源僅(jin) 占17%。

  是什麽(me) 阻礙了寒門學子的上升之路?難道出身竟決(jue) 定一個(ge) 人的命運?

  目前的高考內(nei) 容設計可能導致的結果就是“出身決(jue) 定命運”。考試中含有明顯的文化偏向,從(cong) 而有利於(yu) 一些群體(ti) 而不利於(yu) 另一些群體(ti) ,其結果是“強者越強、弱者越弱”,降低了高考這一社會(hui) 資源分配製度的公平性

  記者:教育,是公平的起點。教育,就是要讓人們(men) 看到希望。寒門學子離名校越來越遠,是否凸顯出身決(jue) 定命運?

  儲(chu) 朝暉:近些年教育發展的一個(ge) 基本事實是:邊遠農(nong) 村或貧困家庭的孩子進大學的機會(hui) 越來越多,進好大學卻越來越難。這一結果是逐級累積造成的,經過幼兒(er) 園、小學、初中、高中的多級分化,相同智力的學生,一直在優(you) 劣不同的學校中學習(xi) ,在高考時差上數百分是完全可能的。這說明教育公平問題遠比一些人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是一個(ge) 涵蓋全過程、全方位的概念,要實現教育公平這一目標需要一個(ge) 較長的過程。

  廉思:高考本來是一種標準化考試,考量的是學生通過“後天”努力所掌握的知識與(yu) 邏輯思維能力,而應盡量排除“先天”因素的影響。以“現代性”為(wei) 核心的高考內(nei) 容改革,實際上損害了高考的公平性。現階段中國存在巨大的城鄉(xiang) 差別,農(nong) 村學生受教育的條件遠不如城市學生,中小城市與(yu) 中心城市之間的教育差距也很大,在過去偏重考查知識麵和記憶力的情形下,刻苦攻讀、記誦不輟就能在高考中取得高分。但是當高考日益側(ce) 重於(yu) “能力”的時候,勤奮刻苦所能起到的作用下降了,考生的家庭背景、教育環境等因素所起的作用則大大上升。高考內(nei) 容的改革,並沒有恰當地考慮中國教育發展不平衡的實際情況,影響了農(nong) 村及中小城市學生的利益。考試中含有明顯的文化偏向,從(cong) 而有利於(yu) 一些群體(ti) 而不利於(yu) 另一些群體(ti) ,其結果是“強者越強、弱者越弱”,降低了高考這一社會(hui) 資源分配製度的公平性。

  各級學校、各個(ge) 教學環節未能將教育公平的保障作為(wei) 一個(ge) 重要因子設計進去,而僅(jin) 僅(jin) 將考試分數作為(wei) 惟一的因子,這樣偏差就不可避免

  記者:“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可以有另一種解讀:惟有進入重點大學才有可能改變命運,而農(nong) 村學生主要集中在普通地方院校與(yu) 專(zhuan) 科院校。當重點大學之門正一點點向寒門學子關(guan) 閉,我們(men) 會(hui) 產(chan) 生疑問,我們(men) 的教育製度設計有了怎樣的偏差?我們(men) 又該如何為(wei) 每個(ge) 個(ge) 體(ti) 的發展營造平等的空間?

  儲(chu) 朝暉:“知識改變命運”可以體(ti) 現在不同時候,一是在運用的時候;二是在選拔的時候。前一種情況貫穿人生的始終,正因為(wei) 此,我認為(wei) 無論貧富及其他條件如何,每個(ge) 人都要終生不斷地學習(xi) 。至於(yu) 後一種情況,我不能認同“惟有進入重點大學才有可能改變命運”的說法,因為(wei) 曆史上不少人進了重點大學也未能改變命運;不少人未進重點大學倒成為(wei) 發展不錯的人才,但不能因此就否認現有的教育體(ti) 係在保障公平方麵依然存在較大的問題。這個(ge) 問題體(ti) 現在各級學校、各個(ge) 教學環節未能將教育公平的保障作為(wei) 一個(ge) 重要因子設計進去,而僅(jin) 僅(jin) 將考試分數作為(wei) 惟一的因子,於(yu) 是一些人可以花錢上各種班來提高分數,另一些人沒錢上各種班,分數可能相對少些,但這兩(liang) 個(ge) 人的智力也許並無差別,這樣偏差就不可避免。

  嚴(yan) 格地說,為(wei) 每個(ge) 個(ge) 體(ti) 的發展營造平等的空間就是要依據每個(ge) 個(ge) 體(ti) 成長發展的需要去設計教學,進行評價(jia) ,進行管理,因而需要一套多元的評價(jia) 體(ti) 係,改變現有的僅(jin) 僅(jin) 依賴於(yu) 一考定終身的單一評價(jia) 體(ti) 係。但是,在現有社會(hui) 信任體(ti) 係不健全的情況下,又有人擔心這樣做會(hui) 導致整個(ge) 社會(hui) 更加不公平。因此這是一對矛盾,建議在全社會(hui) 對此進行公開討論的基礎上確定改進的方向和步驟。

  廉思:通過高等教育來實現社會(hui) 流動,不僅(jin) 是具有相當獨特性的“中國模式”的一部分,也是一項出色的製度安排。自1999年以來,高等教育的擴招為(wei) 數百萬(wan) 原本沒有機會(hui) 上大學的學生提供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hui) ,更好地滿足了人民群眾(zhong) 接受高等教育的熱切願望。從(cong) 絕對數量上講,擴招使更多的工農(nong) 子弟得以接受高等教育,這當然是有利於(yu) 社會(hui) 公平的。但是,量變必然引起質變,對任何已經大眾(zhong) 化甚至普及了的教育而言,競爭(zheng) 都將圍繞著教育的類型和質量出現,在越高的層次上,不平等越顯著。

  對不同階層的子弟而言,大學的門檻並非是“同一條起跑線”。他們(men) 所擁有的不同的資本,必然深刻影響未來的大學生活,也將改變未來的社會(hui) 生態

  記者:學校的學生群體(ti) 應是多元豐(feng) 富的。當學校生態趨於(yu) 單一,或者說更關(guan) 注所謂的優(you) 質學生時,這個(ge) 教育生態會(hui) 發生某種失衡。現在,有這種情況嗎?我們(men) 意識到了嗎?

  儲(chu) 朝暉:無論小學、中學還是大學,生源的多樣性必然帶來教學資源的豐(feng) 富性。我曾經向某個(ge) 重點大學招生負責人建議:從(cong) 統計上看,每千人中智力較高的人數比例是相當的,某一個(ge) 區域內(nei) 的前幾名肯定都是優(you) 秀人才,與(yu) 其在北京招收600分的考生,還不如在邊遠地區招收在當地名列前茅的考生。他的回答是:這樣進校後由於(yu) 考分差別大將無法上課。這裏又涉及到我們(men) 的大學教學如何進行的問題,從(cong) 保證高質量角度看,大學不宜上大課,應盡可能進行個(ge) 性化教學。但現今我們(men) 大多數大學采取的依然是“一堂課”教所有學生的方法,這種方法不僅(jin) 會(hui) 降低質量,也會(hui) 產(chan) 生新的公平問題。對那些對這種大課不感興(xing) 趣的學生是不公平的,也就是教育生態失衡,但這種失衡事實上在小學階段就出現了,也會(hui) 帶到高考和大學後的教育,長期積累對學生的傷(shang) 害是巨大的,目前關(guan) 注這方麵的人還太少。

  廉思:不同階層的家庭對子女的經濟支持和精力投入差別很大,精英階層對子女學習(xi) 習(xi) 慣的培養(yang) 、學習(xi) 計劃的統籌安排以及對子女人格潛移默化的影響,都或顯或隱地實現了精英階層的代際生產(chan) 。如果一個(ge) 家庭在經濟上有優(you) 勢,那麽(me) 這種資本往往可以在教育過程中轉化為(wei) 優(you) 勢,這種疊加效應在當前的自主招生考試中得到了充分體(ti) 現。當然,這也必然會(hui) 延伸到大學校園內(nei) 部,對不同階層的子弟而言,大學的門檻並非是“同一條起跑線”,他們(men) 所擁有的不同的資本,必然深刻影響未來的大學生活,也將改變未來的社會(hui) 生態。當最終的結果呈現為(wei) 隻有富裕家庭的子女可以上名牌大學,而大多數寒門學子無法依靠知識改變命運的時候,我們(men) 又該用什麽(me) 來保證他們(men) 所代表的兩(liang) 個(ge) 階層能夠和睦相處?

  高等教育製度,應該對不公平的社會(hui) 格局進行製衡和糾正,而不是順從(cong) 和複製;精英大學應該保守社會(hui) 的德性、反製權力與(yu) 資本的滲透、公平地從(cong) 社會(hui) 各個(ge) 階層中選拔培養(yang) 新的精英

  記者:黃全愈《高考在美國》的書(shu) 中介紹,哈佛大學曾錄取過一個(ge) 叫Liz Murray的紐約流浪女。幾年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錄取了一名48歲的流浪漢、退役軍(jun) 人迪威特。畢業(ye) 時,他代表全體(ti) 畢業(ye) 生上台致辭,而我們(men) 的名校常常以招錄各地狀元為(wei) 榮。我們(men) 該怎樣變革,來營造一個(ge) 健康的生態環境?

  儲(chu) 朝暉:公平作為(wei) 一種理念,應當體(ti) 現在全過程和多方位。從(cong) 社會(hui) 角度看,貧富差距過大和權力層級過多是導致教育不公平問題加劇的基礎,必須在這方麵不斷改進;同時,我們(men) 現在的教學、評價(jia) 等各方麵都有謀求教育公平的較大空間。短期內(nei) 改變鄉(xiang) 村考生不公平狀況,可以將教學條件的不均等性作為(wei) 一個(ge) 因子,比如依據教學條件的差異狀況,以1萬(wan) 考生作為(wei) 一個(ge) 單位考區,在單位考區內(nei) 依據考生成績分為(wei) 若幹等次,招生學校對不同分數但等次相同的考生錄取時同等對待。這一措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生源和師資的均衡分布,操作得當則有利於(yu) 整體(ti) 教育均衡發展。

  廉思:在西方發達國家,大學入學製度盡管設計非常繁複,也特別強調大學的自主權與(yu) 考生的選擇權,但在促進社會(hui) 流動方麵表現不佳,而且近年來入學公平性的問題還有惡化趨勢。不過,我們(men) 也必須注意到,發達國家早已開始實施一係列的救濟政策,試圖對弱勢階層有所補償(chang) 。

  對農(nong) 家子弟而言,高考是進入城市的重要渠道;對平民百姓,它意味著“幹部”身份的獲得;對於(yu) 弱勢階層而言,高考是向上流動的機會(hui) 。高考中任何不公平事件的出現,都會(hui) 給民眾(zhong) 帶來強烈的被剝奪感。我們(men) 一方麵應確認中國高考製度的特點及對中國政治與(yu) 社會(hui) 的重要意義(yi) 。同時也要提出,高等教育製度,應該對不公平的社會(hui) 格局進行製衡和糾正,而不是順從(cong) 和複製;精英大學應該保守社會(hui) 的德性、反製權力與(yu) 資本的滲透、公平地從(cong) 社會(hui) 各個(ge) 階層中選拔培養(yang) 新的精英。(記者 靳曉燕 通訊員 汪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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