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大學中農(nong) 村生源比例逐年下降，再次引起社會(hui) 關(guan) 注。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幾位本科生在清華2010級學生中做的抽樣調查顯示，農(nong) 村生源占總人數的17%。可那年的高考考場裏，全國農(nong) 村考生的比例是62%。最新一期《南方周末》發問：窮孩子沒春天——寒門子弟為(wei) 何離一線高校越來越遠？

　　數據顯示，我國農(nong) 村孩子占高校新生的比例，其實在逐漸提高，從(cong) 1989年的43.4%到2003年的與(yu) 城市生源比例持平，再到2005年達到53%。而在重點大學，農(nong) 村學生的比例卻不斷滑落，比如，北大農(nong) 村學生所占比例就在過去20年間從(cong) 三成落至一成。

　　農(nong) 村孩子上大學機會(hui) 增多，而在重點大學中的比例卻下降，他們(men) 中很多人上的二本、三本和高職高專(zhuan) 。教育數據公司麥可思的研究顯示，2009屆大學畢業(ye) 生中，來自農(nong) 民與(yu) 農(nong) 民工、產(chan) 業(ye) 與(yu) 服務業(ye) 員工家庭者，就讀“211”院校的比例分別為(wei) 38%、22%，低於(yu) 在生源中分布的比例，分別為(wei) 40%、25%。

　　筆者注意到，對於(yu) 重點大學農(nong) 村生比例下降，輿論給予高度關(guan) 注，分析其原因，呼籲從(cong) 教育公平出發，重視這一現象，但是卻對農(nong) 村生更多讀高職高專(zhuan) 、三本這一現實關(guan) 注不夠。現在輿論討論農(nong) 村生離高校越來越遠，難以“知識改變命運”，進一步理解，就是當下隻有考上名牌大學、重點大學才有改變命運的可能，而考上一般大學，就幾乎像沒有考上大學一樣。其實，就是重點大學提高農(nong) 村生比例，也無法總體(ti) 改變農(nong) 村生會(hui) 更多讀高職高專(zhuan) 、三本、二本的情況，針對這一現實，如何提高高職高專(zhuan) 、三本和二本學校的教育回報率，在眼下可能比關(guan) 注重點大學的錄取比例更迫切。這才是問題的症結所在。

　　在我國，讀一本重點大學的教育回報率無疑是最高的。首先，這些大學獲得國家的投資多，因此學費相對來說比較低，一些人士分析農(nong) 村學生為(wei) 何讀高職高專(zhuan) ，列舉(ju) 理由稱高職高專(zhuan) 學費低，這顯然不了解各校的具體(ti) 學費情況，可以說，北大、清華的學費標準在全國高校內(nei) 是最低的，反而一些民辦高職高專(zhuan) 的學費卻很高，這是嚴(yan) 重的質量與(yu) 學費倒掛。

　　其次，一些民辦高職高專(zhuan) 、民辦獨立院校和本科院校，根本沒有獲得國家任何投資、補貼，也無社會(hui) 捐贈渠道，辦學完全靠學生學費收入，為(wei) 了維持學校的運轉，不少學校嚴(yan) 重壓縮辦學開支，比如放長假，減少學校的實驗、實訓課，讓學生到校外自找實習(xi) 機會(hui) 等，學生在校內(nei) 獲得的教育很少，教育呈現“空心化”趨勢。

　　再次，我國的人才評價(jia) 體(ti) 係，還十分看重“人才”的學曆，一些用人單位在招聘中，甚至包括大學自身在內(nei) ，對求職者提出三個(ge) 985的要求，即要求本科、碩士、博士所讀學校，都是985高校（985大學因為(wei) 是在1998年5月提出的，所以稱為(wei) “985大學”，是與(yu) 211大學基本同類的全國重點大學）。這種學曆要求，就把其他一般學校的畢業(ye) 生的發展道路堵死了。

　　這也就是說，家庭相對富裕的城市孩子，用較小的學費投入，上名牌大學，獲得更大的教育回報；而家庭貧寒的農(nong) 村學子，卻要用更大的學費開支，上一般學校，得到較低的教育回報。這種嚴(yan) 重不公平的局麵，傷(shang) 害的不僅(jin) 是這批學生，還有農(nong) 村家庭的教育希望。目前的統計數據，關(guan) 注的是農(nong) 村高中畢業(ye) 生升大學的比例，還沒有把初中畢業(ye) 放棄升高中，以及沒有初中畢業(ye) 就輟學打工的農(nong) 村孩子計算在內(nei) 。

　　分析起來，造成重點大學教育回報率高的主要因素，並非學校本身的教育質量、教育特色，而是一係列的製度，包括教育等級製度（通過各種計劃把大學分為(wei) 985、211、一般本科）、撥款製度以及用人製度。而正是這些製度，使高校之間競爭(zheng) 不平等，造成一般本科、高職院校，尤其是民辦院校，辦學十分困難，由於(yu) 政府投入少、社會(hui) 支持不多、用人單位就業(ye) 歧視，讀這些學校，教育回報率顯然就要低。

　　其實，對於(yu) 政府部門來說，辦教育的職責，不是直接參與(yu) 辦學，而應該為(wei) 所有學校的發展營造平等的空間。從(cong) 發達國家的經驗看，世界一流大學絕對不是通過計劃造就出來的，而是通過學校間的自由、平等競爭(zheng) 發展出來的。要讓我國高等教育健康發展，必須取消強加給學校的一係列不平等的製度，讓每所大學能在平等的競爭(zheng) 中，提高對受教育者的回報率。如果政府部門同樣給高職高專(zhuan) 學校以投資和補貼，這些學校能像國外社區學院、職業(ye) 學院那樣全免費，學業(ye) 完成之後，學曆不被歧視，找到工作回報率並不低，大家會(hui) 把眼光都對準名校嗎？

　　再進一步看，如果我國能按照高等教育的市場規律，取消造成學校不平等競爭(zheng) 的各種工程、計劃：如985工程、211計劃，推行高等教育券製度：讓每個(ge) 學校的學生獲得同等的教育經費，而不是重點大學多，一般學校少，讓教育的行政評價(jia) 和人才的行政評價(jia) 全麵退出，我國當前的所謂重點大學、名校，能不能還是名校，就很難說。更重要的是，這些學校必然會(hui) 在市場競爭(zheng) 中，改變自己的辦學理念，其中包括生源素質觀——在目前，大多名校都看重招生政績，同時青睞城市生源，認為(wei) 其閱曆豐(feng) 富、見識多，而如果學校要靠競爭(zheng) 獲得地位，大學關(guan) 注的就將是教育使命和自己的教育聲譽，在招生評價(jia) 中，就會(hui) 對貧困生、農(nong) 村生實行加分評價(jia) ，這也就會(hui) 增加農(nong) 村生在學校中的比例。

　　所以，農(nong) 村生上大學的問題，背後其實是大學公平競爭(zheng) 的問題，在計劃體(ti) 製、等級教育框架之下，不要說農(nong) 村生，就是整體(ti) 教育、大學發展，以及城市學生的大學路都越走越窄，當初的大學獨木橋，變為(wei) 現在的名校獨木橋，而名校教育質量的每況愈下，已讓一些城市學生選擇逃離國內(nei) 高考和國內(nei) 高等教育。因此，解決(jue) 這一問題，如果糾結在農(nong) 村生和城市生重點大學的比例問題上，將無法走出困境，而隻有打破現在的計劃體(ti) 製，消除造成學校不平等發展的教育製度和就業(ye) 製度，促進高校平等競爭(zheng) ，這才是我國教育的出路所在，也是農(nong) 村生的出路所在。

　　熊丙奇（上海　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