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世存:當教育成為一條流水線
發稿時間:2011-07-25 00:00:00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作者:餘(yu) 世存
跟北大同學聚會(hui) ,聊起現在的校園生態,多嗤之以鼻,希望自己的孩子到國外去讀書(shu) ;接著說起年輕人更直接的辦法,到香港美國生孩子……有條件的年輕夫婦都希望做香港人、美國人的父母。我們(men) 其實明白父母對孩子教育擇校擇地的考慮具有現實性。
我國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已經走向了教育的反麵,雖然,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投入呈增長態勢,從(cong) 招生規模,基本建設,教授待遇,到研究經費,政府對高教體(ti) 係的關(guan) 懷“無微不至”;但是,按美國智庫著名中國問題專(zhuan) 家裴敏新的研究,“中國高等教育係統恐怕是中國政府過去10年中投入最多,產(chan) 出最少的一個(ge) 領域。”
大學改革雖然熱鬧一時,涉及大學的人物、事件今天仍是社會(hui) 的熱點。時至今日,中國的大學教育誠信掃地、斯文掃地。這個(ge) 類似於(yu) 官場和商場的文場非正常人所能忍受,故有條件的夫婦不惜成本、煞費苦心以求把孩子送到國外。因為(wei) 在中國的高校就讀,4年後不僅(jin) 學不到真學實術,缺乏創造力,而且極可能會(hui) 染上中國高校體(ti) 係中的許多不良習(xi) 慣。
中國的高等教育,一言以蔽之,是官僚化的教育。這個(ge) 體(ti) 係教育出來的人別的不怎麽(me) 會(hui) ,但是很會(hui) 做官。所謂高校體(ti) 係中的不良習(xi) 慣,在很大程度上是官場的那些套路:工於(yu) 心計,勢利,逢迎,大事不會(hui) 做小事不願做……從(cong) 五道杠到五毛,這些毛病沾染難除。但做官談何容易,傳(chuan) 統王朝科舉(ju) ,數年一考才招收幾百人,尚且有很多舉(ju) 人無官可做,隻能候補,那種遊手好閑成為(wei) 廢人的樣子今天還可以在清人筆記中看到。今天的社會(hui) 每年動輒幾百萬(wan) 畢業(ye) 生,這些“候補官員”多半隻能處於(yu) 失業(ye) 失意狀態。今天的社會(hui) 已經沒有足夠的崗位吸納這些“候補官員”或官員一樣的“磚材”。因此,我的朋友毛喻原從(cong) 負麵來定義(yi) 中國大學:把優(you) 秀人才招來集中銷毀之地。
這種毀滅人才或官僚化人格現象是普遍的,精英階層才會(hui) “用腳投票”,把孩子送出去,或做外國人的父母,以使自己的孩子成為(wei) 正常人。而很多從(cong) 國內(nei) 大學畢業(ye) 的生員或“候補官員”們(men) 對此幾乎一無所知。他們(men) 沒有反思能力,難以懂得自己一生的努力都無能知曉現代文明人所享有人生的燦爛,還以為(wei) 自己學有所成:自己是烏(wu) 合之眾(zhong) ,是羊群效應中的羊,卻以為(wei) 會(hui) 思考、研究;自己是被耍的朝三暮四的猴子,卻以為(wei) 懂得生存的策略、利害、愛黨(dang) 愛國之正確……
在這樣的情況下,正常的高等教育在我國如何落實,顯然是引入可行性高的競爭(zheng) 機製。而這一出路,沒有政府、輿論和企業(ye) 家們(men) 的支持,當然隻是畫餅充饑。我們(men) 要打造自己的哈佛、耶魯恐怕此生難見,我們(men) 要建設世界一流的大學恐怕是癡人說夢。
我們(men) 知道,今天的社會(hui) 教育也是毀滅性的,它沒有敬畏,缺乏中國人的倫(lun) 理共識和人生認同;它的教化或認同就是以房子、車子、票子、位子等等約束年輕人,使得年輕人像做作業(ye) 一樣疲於(yu) 奔命:把命搭在這些唯物主義(yi) 、拜金主義(yi) 、享樂(le) 消費主義(yi) 的領域裏。人生的本質,自己的命業(ye) ,自我價(jia) 值……等等,完全係傳(chuan) 說。上海的季蒙先生是一個(ge) 經典意義(yi) 的學者和大學老師,他曾感慨博士生都不讀原著,對社會(hui) 和學校的浮躁無可奈何。
在這樣的情形中,一個(ge) 對自己和社會(hui) 尚有善意真誠的年輕人,一個(ge) 尚有人格的自我期許的年輕人,應該學會(hui) 自我教育,應該敢於(yu) 特立獨行,應該知道尋找並尊重異端。這也是我和很多朋友的經驗。現代社會(hui) 有“承認的政治”“承認的生存”之說,從(cong) 精英到普通人在媒體(ti) 和技術的支持下極易得到承認,人們(men) 很容易出名。但我們(men) 應該明白,在今天的中國社會(hui) ,一個(ge) 人的生存成就是不應該指望當下被承認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們(men) 要有自知之明。
今天的社會(hui) 仍跟傳(chuan) 統文明的傳(chuan) 承一樣,“花果飄零”“薪火相傳(chuan) ”。我們(men) 怎麽(me) 可能指望一個(ge) 學生在聲稱掙四千萬(wan) 再來見他的老師麵前感受到文化、生命的豐(feng) 富呢?我們(men) 怎麽(me) 可能指望一個(ge) 學生在一個(ge) 官氣十足的大學裏感受到人格魅力、感受到知識的美好呢?我們(men) 怎麽(me) 可能指望混世的知識流水生產(chan) 線上會(hui) 出產(chan) 利人利己的人才呢?……真正的人生教化發生在天地君親(qin) 師般的氛圍裏,發生在身體(ti) 力行、人格示範之中。
我在北大上學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受到過很好的教育,但我要感謝那樣一個(ge) 寬容的年代,給了我自由生長的機會(hui) 。其中朦朧的青春情感之美、一些老師自身的生存狀態對我的成長有著啟發意義(yi) 。我後來為(wei) 北大百年校慶時寫(xie) 的《想念王毅》曾被一些人談論,其中就表達了大學成人之道的可能性。中國的大學之道,即在成為(wei) 君子大人,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yu) 至善。王憐花在編《絕妙好辭》時還曾經提到拙文的古典性,而我們(men) 知道,沒有古典,我們(men) 在現代社會(hui) 的立身處世就會(hui) 無根。
(作者係作家,著有《非常道》《老子傳(chuan)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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