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招生熱鬧遠遠超過往年。先有複旦大學湖北招生組老師微博發帖，揭露以北大、清華為(wei) 首的名校借助行政壓力，在各地搶生源。隨後，複旦招生辦又發表聲明，指責同城名校利用詐騙手段，搶生源。近又見報道，北京三名女狀元放棄北大、清華而赴香港大學。

    大學希望得優(you) 秀學生而教之，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在中國優(you) 質教育資源總量不足的情況下，學生擠破頭爭(zheng) 取進入名校，更是天經地義(yi) 。可是不知不覺之間，情況發生了根本性逆轉，現在到了名校爭(zheng) 搶優(you) 質生源的時候，而且其激烈程度有增無減，這又說明了什麽(me) ？說明中國高等教育已經進入“買(mai) 方市場”。

    高等教育“買(mai) 方市場”的形成，首先歸功於(yu) 大學適齡段人口的持續下降和大學擴招的持續效應。以上海為(wei) 例，每年高考人數不斷減少，2008年為(wei) 9.93萬(wan) 人，2009年下降為(wei) 7.5萬(wan) 人，2010年為(wei) 6.6萬(wan) 人，2011年隻有61170人，相比2008年，減少38%以上，而同期大學招生數並未同步減少，結果自然是錄取比率不斷提高。特別是所謂“名校”多年來跟著非名校搞擴招，直接導致“優(you) 質生源”門檻降低：本來“明前茶”就那麽(me) 些，現在要的量大了，隻能把清明之後頭幾天的一起“笑納”。所以，即使仍為(wei) “北清”嫡係，其質量差了不少，如此情況下還想保持生源質量，就隻能靠挖其他名校牆腳，招徠優(you) 秀考生。

    高等教育“買(mai) 方市場”的形成，還得益於(yu) 現在各大名校在諸多方麵都是“彼此彼此”，除了校名之外，實在看不出多大區別。大家都搶著辦綜合性、研究型大學，搶著開設易於(yu) 就業(ye) 或發財的熱門專(zhuan) 業(ye) ，反把原來最有吸引力的特色，扔去了爪哇國，一些曾經以理工類見長的名校，也跟著辦人文、金融、影視之類的專(zhuan) 業(ye) ，既無根底，又無特色，除了借校名忽悠考生之外，沒有多少真金白銀，不搶高分考生，會(hui) 讓最低錄取分數線過於(yu) 難看，要搶考生，又沒有殺手鐧，隻好不擇手段。

    高等教育“買(mai) 方市場”的形成還在於(yu) 中國學生可以利用的優(you) 質教育資源已經全球配置。近年來香港地區的大學一路殺進內(nei) 地，雖然學費有點貴，但優(you) 質生源可以獲得獎學金，加上內(nei) 地富裕家庭有的是，又肯為(wei) 子女教育花血本，衝(chong) 著香港大學的教學特色而放棄內(nei) 地名校的，不在少數，所以才有了教育部規定，香港的大學必須在內(nei) 地招生之前解決(jue) 。更不用說，歐美等國為(wei) 著發展教育產(chan) 業(ye) 而來中國推銷高等教育產(chan) 品，那些曆史悠久、特色明顯、人數有限、師資雄厚的真正名校，直接在高中階段就同優(you) 秀高中生建立“早戀”，他們(men) 不參加高考，甚至不用“高複”，從(cong) 高二開始就將國外名校入學條件作為(wei) 學習(xi) 目標。對於(yu) 這部分生源，北清們(men) 想要爭(zheng) 搶，也為(wei) 時已晚，隻好退而求其次，在剩下的生源中“矮子裏拔長子”。

    最後，高等教育“買(mai) 方市場”的形成，還跟當今許多家庭的教育理念乃至人生價(jia) 值觀的變化有關(guan) 。在教育界的利益集團還在喋喋不休，鼓吹“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之類荒誕不經之說，忽悠世人時，卻有越來越多身為(wei) 成功者的家長已經確信，孩子的成長不是在有違他們(men) 興(xing) 趣的興(xing) 趣班裏，也不在扭曲他們(men) 人格的應試考場上，更不是在唯一效果就是將他們(men) 人生格式化的“題海”之中，隻要孩子能夠有健全的人格，找到符合自己誌趣的事情，過一種充實、健康、快樂(le) 的生活，就是父母盡到了責任，孩子是否達到世人眼裏的成功，不能說不重要，至少不那麽(me) 重要了。有條件接受“優(you) 質教育”的，卻對擠進名校不那麽(me) 衝(chong) 動了，可名校還放不下架子，不借著招生鼓噪一下，豈不冷落了自己？

    名校爭(zheng) 搶優(you) 秀學生，看似斯文掃地，其實是整個(ge) 教育領域出現了鬆動，學生可以選學校，名校不得不向學生低下高貴的頭，這是好事。隻有等到高校需要“遷就”學生之時，高等教育改革才會(hui) 實質性地啟動，基礎教育才會(hui) 跟進改革，飽受詬病的應試教育和“一課一練”的格式化教學方法，才會(hui) 改弦更張，中國的學生人格和創造力，才可能獲得生存和生長的空間。

    (作者係上海大學社會(hui) 學係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