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退休年齡的話題在過去幾年中此起彼伏，每次均遭激烈反對。近日人社部又稱研究彈性延遲退休，為(wei) 何要延遲退休？退休年齡和養(yang) 老製度誰的問題更大？

　　■ 訪談嘉賓：鄭秉文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主張對目前的養(yang) 老保險製度進行大幅度改革，以應對未來的養(yang) 老金危機。

　　1、延遲退休為(wei) 了什麽(me) ？

　　鄭秉文：目的毫無疑問隻有一個(ge) ，就是提高養(yang) 老金的支付能力，因為(wei) 退休年齡太低，威脅到製度長期的財務可持續性和支付能力。提高退休年齡不是解決(jue) 現在的問題，而是長期的製度問題。長期來看，這個(ge) 養(yang) 老製度是絕對不可持續的。一切參數假定都不變，我們(men) 的製度在若幹年內(nei) 陷入財務風險是毋庸置疑的，因為(wei) 諸多的製度參數設計是不科學的，其中一個(ge) 就是退休年齡。

　　2、為(wei) 何影響重大？

　　鄭秉文：在養(yang) 老保險現收現付製的情況下，提高法定退休年齡確實是一個(ge) 非常大的事情。等於(yu) 直接涉及全社會(hui) 所有人的利益，因為(wei) 所有人都會(hui) 變老。退休年齡低了高了，對人生的安排和計劃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men) 設想一個(ge) 人60歲退休和65歲退休，家庭的預算安排、所有的家庭生活安排都會(hui) 發生巨大變化，所以對每個(ge) 人的影響都非常大，尤其在歐洲福利國家，他們(men) 已經習(xi) 慣了那種逍遙的日子，所以遭到了激烈反對，這是非常自然的。

　　3、彈性退休能達目的嗎？

　　鄭秉文：不可能。在法定退休年齡這麽(me) 低的情況下，最佳方案不是彈性退休，而是提高法定退休年齡。

　　我們(men) 現在退休年齡太低了，男女性退休年齡和世界發達國家平均比大約低10歲左右，如果提高10歲的話，需要勻到很多年裏，這是一個(ge) 很長的時間表。在這個(ge) 時間表前又加上這個(ge) 預備期，勢必將時間表拉得更長。

　　如果推行彈性延遲退休，政府經過測算了嗎？在經過如此長的提高退休年齡的進程中，社保製度支付能力有問題嗎？啥時能爆發？如果沒有測算，為(wei) 什麽(me) 要製定這麽(me) 個(ge) 彈性退休“預備期”呢？如果沒有測算，提高年齡幹什麽(me) 呢？如果測算了，為(wei) 什麽(me) 不公布，讓大家知道你的製度需要參保人的理解和支持？

　　社會(hui) 越發達，壽命越長，長壽風險越大，社保製度受到的挑戰和威脅就越大，就越需要全民的理解和支持，必須達成全社會(hui) 共識。要達到這個(ge) 目的，就要跟大家交底，不能猶抱琵琶半遮麵，光說應該怎麽(me) 幹，不說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幹。

　　這是導致這麽(me) 多次，一提這個(ge) 話題都鬧得大家不愉快，大家一討論，政府就往後退的根本原因。

　　4、誰會(hui) 支持彈性退休？

　　鄭秉文：會(hui) 有人支持，但結果將是一部分人成為(wei) 受益者再受益，最後這項製度會(hui) 成為(wei) 全社會(hui) 口誅筆伐的一個(ge) 軟肋。

　　比如事業(ye) 單位、國家機關(guan) 這些公共部門，相當一部分人是願意延遲退休的，私人部門如廠礦企業(ye) 願意延遲的很少。這會(hui) 形成私人部門和公共部門的衝(chong) 突，事業(ye) 單位、公務員得到了好處，本來你們(men) 退休金就高，現在又延遲退休了，會(hui) 被認為(wei) 公共部門給自己謀好處，自己給自己製定了很好的政策。

　　同時，要是事業(ye) 單位不改革或改革在後提高退休年齡在前，那麽(me) 也會(hui) 讓公眾(zhong) 認為(wei) 這是隻提高私人部門的而不提高公共部門的退休年齡，好處都讓公共部門占了，大家會(hui) 說你坐在辦公室裏不提高退休年齡，卻讓私人部門的體(ti) 力勞動者去提高。

　　總之，在不統一的養(yang) 老製度下，無論怎麽(me) 做，都會(hui) 被罵為(wei) 公共部門為(wei) 自己謀利。

　　5、支付壓力真的存在嗎？

　　鄭秉文：所謂真的壓力，是指當期支付的壓力。我們(men) 目前當期支付的情況還是不錯的，每年養(yang) 老基金的收入大於(yu) 支出，收入減去支出，每年結餘(yu) 的養(yang) 老基金都非常可觀。所以當期的支付壓力幾乎是沒有的。

　　但是如果要細究當期的養(yang) 老金結構會(hui) 看到，每年的巨大餘(yu) 額中一大部分來自財政轉移支付。比如2010年，在結餘(yu) 的2865億(yi) 中，1954億(yi) 是來自財政補貼，如果沒有補貼，純粹繳費收入減去支出的結餘(yu) 隻有900億(yi) 左右，這個(ge) 數字就非常小了，盡管很小，但畢竟還是有餘(yu) 額的，所以說當年支付壓力不是很大，財務壓力也不大，但長期看這不意味著就應很樂(le) 觀。

　　由於(yu) 人口流動的原因，由於(yu) 曆史原因老工業(ye) 基地包袱大小不同的原因，各省經濟發展狀況不同等原因，我們(men) 目前32個(ge) 統籌單位有15個(ge) 當期收不抵支，全國看有盈餘(yu) ，但仔細看數據，一半省份收不抵支。

　　這些問題足夠引起政府的重視，改革製度，並且讓民眾(zhong) 知道製度的現狀，讓大家引起重視。

　　6、延遲退休能緩解支付壓力嗎？

　　鄭秉文：影響和貢獻肯定有，延遲一年退休意味著兩(liang) 年的功效，一麵是延遲一年拿退休金，同時多了一年的繳費，所以是兩(liang) 年的效果。

　　至於(yu) 能有多大的效果，對支付能力提高多少，需要詳細的測算。要假定一些條件，比如目前統賬結合的製度結構是否需要變化、個(ge) 人賬戶是繼續做實還是像現在停滯下去，生育政策是否調整等等，都會(hui) 對提高退休年齡的效果有影響，所以要具體(ti) 的效果，就需要假定很多條件進行測算。

　　7、延遲退休是唯一辦法嗎？

　　鄭秉文：在現收現付的製度裏（中國的統賬結合因為(wei) 個(ge) 人賬戶基本都是空賬，可以看作現收現付），有三個(ge) 參數是最重要的，替代率、繳費率和退休年齡。

　　替代率現在全國平均45％左右，要想製度長期可持續提高，可以降低這個(ge) 參數。但現在已經這麽(me) 低了，大大低於(yu) 當初的製度設計時目標替代率58.5%，還有空間降低嗎？

　　而且政府的目標是提高這個(ge) 參數，而不是降低。

　　上調繳費率是一個(ge) 辦法。雇員、雇主的繳費率可以單方或雙方的上調，比如法國，戰後多次上調繳費率，用這個(ge) 辦法增加財務可持續性。

　　但這不適於(yu) 中國。中國職工的繳費率為(wei) 8％，高於(yu) 絕大部分發達國家的繳費率，單位的繳費率是20％，在發達國家也是名列前茅，這兩(liang) 個(ge) 提高都不容易。

　　再看退休年齡，經過比較後，發現隻有這個(ge) 參數是有空間調整的。現在女性50歲男性60歲退休，加上女幹部55歲、事業(ye) 單位和公務員部分女性60歲退休的因素，男女平均退休年齡在56歲－57歲之間。北歐國家男女同齡67歲退休，西歐大部分國家是男女同齡65歲退休，分別比中國多8-10年。

　　再看壽命預期，我們(men) 僅(jin) 僅(jin) 比這些國家短兩(liang) 三年或三四年，這可以看出退休年齡的空間男女平均有六七歲，所以這個(ge) 參數是可以動的，並且很急迫。

　　8、提高退休年齡需要多長時間？

　　鄭秉文：提高退休年齡不是一年兩(liang) 年能完成的，要把這些年齡分散到一個(ge) 時間表裏，漸進式地提高，讓人們(men) 有個(ge) 心理適應期。所以這個(ge) 決(jue) 策製定越早越好，才能有時間把這麽(me) 多年齡均攤在進程中。

　　至於(yu) 時間表長短，要看提高多少年齡，或者是男女平均年齡，或者男女依然不一樣，比如女性工人50歲退休，男性60歲，這兩(liang) 個(ge) 提高退休年齡的空間是不一樣的，男的設定多少、女的設定多少，就需要不同的進程。

　　比較保守地看，像中國目前這樣完成這個(ge) 提高退休年齡的進程，無論如何也要一二十年。

　　9、養(yang) 老金去哪裏了？

　　鄭秉文：在目前的繳費率、財政補貼、利息率等條件下，在三個(ge) 人養(yang) 一個(ge) 人的製度贍養(yang) 率下，替代率應該高達80％以上，錢哪去了？

　　養(yang) 老製度大的參數不合理，不少小參數也是不合理的。比如每年擬定社會(hui) 平均工資通常以上一年作為(wei) 今年繳費的基數，北京今年社會(hui) 平均工資是4672元每個(ge) 月，這是去年的數字作為(wei) 今年的基數，去年用的基數是4201元。但中國的城鎮在崗職工工資平均增長率是14％，你用去年的基數繳今年的費，無形之中費基縮小了14％。

　　再比如，事業(ye) 單位改革事實上上世紀90年代中央就有文件，要求事業(ye) 單位和企業(ye) 一起改革，於(yu) 是上海等幾個(ge) 省市很聽話，改完了，事業(ye) 單位和公務員都按職工的養(yang) 老保險參保，可是他們(men) 的替代率不是按企業(ye) 職工的計發公式發放的，否則與(yu) 其他地方事業(ye) 單位比就太低了，多的錢從(cong) 哪裏來？是從(cong) 養(yang) 老金這個(ge) 池子裏出，顯然他們(men) 花了別人的錢。

　　這種跑冒滴漏的事情隨便就可以說出七八個(ge) 來。

　　10、提高退休年齡需要什麽(me) 條件？

　　鄭秉文：兩(liang) 個(ge) 大條件。第一個(ge) 是要有非常好的宣傳(chuan) 。這麽(me) 多人反對，是中國人懶惰不願意工作嗎？大家不同意提高退休年齡是因為(wei) 沒有認識到這個(ge) 問題，不能怪大家，政府的任務是要讓大家知道為(wei) 什麽(me) ，要交待清楚贏得理解和支持。

　　第二個(ge) 條件是製度改革。要有利於(yu) 延長退休年齡，製度就要實實在在的有激勵性，如果沒有讓延長退休年齡的得到實惠，就很難獲得支持。所以多繳費多領取養(yang) 老金，一定要體(ti) 現在製度上，讓參保人算的時候覺得劃得來。

　　這兩(liang) 者結合起來，提高退休年齡就比較容易做到了。

　　□新京報時事訪談員 楊華雲(yun)

　　■ 釋義(yi)

　　統賬結合：世界上的養(yang) 老保險模式主要為(wei) 現收現付製和基金積累製兩(liang) 種。現收現付製是指以同一個(ge) 時期正在工作的一代人的繳費來支付已經退休的一代人的養(yang) 老金的保險財務模式。基金積累製是國家強製實施的個(ge) 人養(yang) 老儲(chu) 蓄製度，通過建立個(ge) 人賬戶，企業(ye) 和個(ge) 人繳費全部進入個(ge) 人賬戶，退休待遇水平完全取決(jue) 於(yu) 賬戶基金的積累額，賬戶基金可以進行投資。中國的統賬結合製，即養(yang) 老保險基金由企業(ye) 繳費和個(ge) 人繳費兩(liang) 部分組成，企業(ye) 繳費用於(yu) 當期發放養(yang) 老金，個(ge) 人繳費存入個(ge) 人賬戶，退休後分為(wei) 若幹年發放給參保人。

　　替代率：替代率是勞動者退休時養(yang) 老金領取水平與(yu) 退休前工資收入水平之間的比率，它是衡量勞動者退休前後生活保障水平差異的基本指標之一。

　　2011年末全國參加城鎮基本養(yang) 老保險人數為(wei) 28391萬(wan) 人，比上年末增加2684萬(wan) 人。

　　年末參加基本養(yang) 老保險的農(nong) 民工人數為(wei) 4140萬(wan) 人，比上年末增加856萬(wan) 人。年末參加企業(ye) 基本養(yang) 老保險人數為(wei) 26284萬(wan) 人，比上年末增加2650萬(wan) 人。

　　全年城鎮基本養(yang) 老保險基金總收入16895億(yi) 元，其中征繳收入13956億(yi) 元，各級財政補貼基本養(yang) 老保險基金2272億(yi) 元。全年基金總支出12765億(yi) 元，年末基本養(yang) 老保險基金累計結存19497億(yi)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