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收入差距大的症結
發稿時間:2012-08-08 00:00:00 來源:《英才》 作者:記者 孟傑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的GDP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但整體(ti) 財富的積累卻沒有理想地帶來公平合理的分配。中國經濟總量擴大的同時,收入分配差距也越拉越大。由此帶來的一係列社會(hui) 問題、福利問題困擾著普通老百姓,也困擾著研究收入分配的專(zhuan) 家學者。
中共中央黨(dang) 校國際戰略研究所副所長周天勇就是其中之一。農(nong) 業(ye) 經濟、勞動與(yu) 經濟增長、土地改革、城市化問題是他研究的重點。在他看來,收入分配問題,是中國當前麵臨(lin) 的主要問題,而改革是必須要走的道路。“不改革就沒有前途。沒有改革的推進,收入分配的根源性問題就無法解決(jue) 。”
那麽(me) 在周天勇看來,收入分配的症結到底在哪裏?改革該如何推進?
城鄉(xiang) 差距是最大症結
《英才》:中國的收入分配差距越拉越大,你認為(wei) 收入分配的症結在哪裏?
周天勇:中國收入分配的問題比較複雜,最大的症結在於(yu) 城鄉(xiang) 差距。
中國幾億(yi) 農(nong) 民的年均收入才幾千元,而城鎮居民的平均收入是他們(men) 的三倍,這對總體(ti) 的基尼係數權重影響非常大。如果單從(cong) 城市或者農(nong) 村角度來講,基尼係數(判斷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標,在0和1之間,數值越低,表明財富在社會(hui) 成員之間的分配越均勻)都在0.4以內(nei) ,但是兩(liang) 者一綜合就到了0.5以上。所以城鄉(xiang) 差距是基尼係數最大的影響因素。
城鄉(xiang) 差距有曆史和結構的原因。解放以後,中國采取了城鄉(xiang) 分割的經濟製度,農(nong) 民無法向城市流動,經過三四十年,農(nong) 村最後積累了一批50、60、70歲的農(nong) 民,他們(men) 從(cong) 事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一年的收入隻有3000塊錢左右。而與(yu) 之相對應,他們(men) 的孩子去城市打工,一個(ge) 月的收入就達到了2000元左右。中國農(nong) 村占全國36%的勞動力,才創造了10%的國民生產(chan) 總值,留守老人加上留守婦女和兒(er) 童大約50%的農(nong) 村人口分配這10%的GDP。另外,上世紀90年代末和20世紀初,有些農(nong) 民進城還把一部分收入寄回家,特別是50後、60後和70後寄的錢很多,但現在80後、90後基本不給家寄錢,這就導致寄希望於(yu) 打工收入縮小城鄉(xiang) 差距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所以,中國的城鄉(xiang) 差距是曆史城鄉(xiang) 分割體(ti) 製造成的,是二元結構的深層次反映,是過去反城市化的後果。
《英才》:解決(jue) 的辦法是什麽(me) ?
周天勇:有兩(liang) 個(ge) 辦法。一是減免稅費,通過給農(nong) 業(ye) 減稅,加大對農(nong) 業(ye) 的支持,防止差距越拉越大。第二要積極地推進城鎮化,將低收入人口轉移到城鎮變成高收入人口,後者是解決(jue) 問題的根本。
但需要注意的是,低收入的老齡人口即使轉移到城鎮,也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同時這部分人也難適應城市生活。所以隻能等待時間的推移,隨著這部分人口的自然減員,其在人口中的比例會(hui) 逐步縮小。
以上的兩(liang) 個(ge) 辦法都需要通過一係列改革來實現,比如土地製度、戶籍製度、宅基地拆遷辦法的完善等等。要讓農(nong) 民從(cong) 農(nong) 村退得出,城市要進得來,要有業(ye) 就,有房住,有社保,有公共服務。如果沒有這些製度的改革,結構調整不會(hui) 很順利。
《英才》:結構調整遇到的最大問題在哪裏?
周天勇:縮小結構性的城鄉(xiang) 差距,僅(jin) 僅(jin) 通過改革,而不調整結構,不推進城鎮化,是沒有用的。這是曆史性的問題,急不得,隻能等待。
但有一種改革是不對的。有關(guan) 決(jue) 議稱要在“十二五”期間實現工資翻一番,提高兩(liang) 個(ge) 比重: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勞動工資收入占GDP的比重。問題是,政府能控製的漲工資的領域,隻是公務員、事業(ye) 單位和國有企業(ye) ,財政能支出的也是這些部門。但是這些部門漲得越多,收入差距就越大。而個(ge) 體(ti) 戶和民營企業(ye) 是沒辦法控製的,這些企業(ye) 漲工資隻能增加其運營成本。現在的民營企業(ye) 經營本來就很困難,增加負擔隻能導致其加速破產(chan) ,因此這種改革思路是錯誤和不可行的。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英才》:你認為(wei) 改革應該側(ce) 重哪些領域?
周天勇:我認為(wei) 最重要的有兩(liang) 個(ge) 方麵。一個(ge) 是均等的教育,一個(ge) 是公平的創業(ye) 環境。這是社會(hui) 公平的前提。
首先要讓所有人上得起學,特別是義(yi) 務教育,要延長到12年。這個(ge) 期間大家都受同樣的教育,無論是富家子弟還是農(nong) 民的孩子,讓其能獲得的教育是平等的,不要讓收入差距在代際之間傳(chuan) 承。
其次要營造公平的創業(ye) 環境,要大力改革工商注冊(ce) 登記、稅費征繳製度、年檢以及政府管理審批,這些製度都要進行改革和清理。貸款渠道也要公平。
與(yu) 其所謂工資翻番,最終由於(yu) 隻增加公務員、事業(ye) 單位和國企職工收入而導致差距越拉越大,還不如改革這兩(liang) 項,這才是改革的重點。
另外,要調節壟斷行業(ye) 以及有財產(chan) 的富人,向企業(ye) 征稅應轉為(wei) 向財產(chan) 征稅,應該開征房產(chan) 稅等財產(chan) 稅。現在收入高的多是壟斷性的國企、壟斷性的金融行業(ye) ,競爭(zheng) 不夠充分、占用大量的資源、貸款成本很低,他們(men) 擠壓了創業(ye) 空間,壟斷性的國有經濟和金融,是導致兩(liang) 極分化的重要原因。因此要對他們(men) 進行改革,對他們(men) 的收入分配進行監管。同時應通過法律手段,加大輿論監督,打擊灰色收入。要對第三方進行審計,並且上繳紅利。
《英才》:調節收入分配差距,現行的財政稅收政策是否也要做出調整?
周天勇:我認為(wei) 個(ge) 人所得稅的起征點不應當再提高,3500元就非常合適。如果起征點提到一萬(wan) 元,這會(hui) 導致很多在這個(ge) 標準上的高收入人群不用交稅,這對農(nong) 民等低收入人群是不公平的,因為(wei) 他們(men) 要交稅,所以最終反而會(hui) 提高基尼係數。
擴大中產(chan) 階級的比重,建立橢圓形的社會(hui) 結構非常必要,但並非是通過稅收,而是要鼓勵創業(ye) ,建立公平的創業(ye) 環境。美國、日本、韓國和中國台灣地區的中小型私人企業(ye) 數量非常多,不僅(jin) 解決(jue) 了就業(ye) 問題,而且造就了龐大的中產(chan) 階級,因此我們(men) 要向東(dong) 亞(ya) 和美國模式學習(xi) 。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國家的中產(chan) 階級的構成主體(ti) ,是中小微企業(ye) 家,而不是上班的白領們(men) 。
另外要開征房產(chan) 稅,造成兩(liang) 極分化的一個(ge) 原因就是土地製度和土地財政。從(cong) 農(nong) 民手裏成本較小地征地後,政府一畝(mu) 地甚至賣100萬(wan) —200萬(wan) 元,但農(nong) 民得到的財產(chan) 利益轉移非常少,這其實是在剝奪農(nong) 民利益,是不合理的製度。
房產(chan) 以高價(jia) 賣出,土地出讓金非常高昂,而最終支付這部分錢的人群是沒有財產(chan) 要買(mai) 房子的人,並且是70年的租金一次繳清。從(cong) 增值方麵講,假如10年前買(mai) 了房產(chan) ,現在升值了,但是增值的這部分不用交稅,這些都是不合理的。因此,應該將土地出讓金製度廢掉,改成房產(chan) 稅和土地交易增值稅,對買(mai) 了財產(chan) 的人和增值的部分按照比例征稅。
《英才》:健全社會(hui) 保障也是調節收入差距的重要方麵,這方麵你有什麽(me) 好的建議?
周天勇:建立社會(hui) 保障製度非常必要,低保、慈善公益、社會(hui) 保障、低收入人群生活保障,這些需要盡快建立起來。
但是住房方麵,我反對大規模地建設廉租房、將25%甚至將更多人的住房保障下來的想法。在我國人均GDP僅(jin) 5400美元的情況下,政府部門要把教育、衛生、養(yang) 老、住房全部負責,除了像新加坡這種小國家能夠實現以外,一般的人口大國的政府部門都承擔不起。美國經濟比我們(men) 發達,但美國並沒有大規模建設廉租房,隻是允許低收入人可以貸款買(mai) 房,最後都導致了次貸危機。而且現在美國養(yang) 老金麵臨(lin) 巨額的虧(kui) 空,再把住房問題攬下來,對美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土地供給嚴(yan) 重不足
《英才》:那高房價(jia) 如何解決(jue) ?
周天勇:第一,應該廢除18億(yi) 畝(mu) 紅線行政控製,現在土地供給嚴(yan) 重不足。第二,這麽(me) 高的土地出讓金,房價(jia) 裏70%是政府稅費,如果把土地出讓金變成房產(chan) 稅,房價(jia) 立馬下來。
《英才》:18億(yi) 畝(mu) 耕地紅線的說法是否科學?
周天勇:有人說是為(wei) 了保證糧食安全,但我認為(wei) 這是非常笨的辦法。我們(men) 國家即使城市化率達到80%,需要新增的交通建設、水利建設、城市建設用地加起來才2.5億(yi) 畝(mu) 。但中國有40多億(yi) 畝(mu) 的未利用土地,其中包括5.6億(yi) 畝(mu) 鹽堿地,26億(yi) 畝(mu) 沙漠,還有裸露、采礦塌陷地等10億(yi) 畝(mu) ,幾千萬(wan) 畝(mu) 灘塗地。在不占耕地的前提下,增減掛鉤,占補平衡,完全可以改造出來2.5億(yi) 畝(mu) 建設用的土地。
我建議,從(cong) 未利用土地中改造出來2.5億(yi) 畝(mu) 耕地,然後再從(cong) 城市邊上置換2.5億(yi) 畝(mu) 土地。比如將一些鹽堿地改造成良田,就在城市周圍置換一些土地進行建設。並且,未利用土地改造成良田,目前的技術和成本完全都不是問題。
改革開放30多年,輿論認為(wei) 城市化占據了大量土地,這是不對的。改革開放初期,我國村莊占地麵積7000多萬(wan) 畝(mu) ,現在達到3億(yi) 畝(mu) 地,增加了2.3億(yi) 畝(mu) ;而城市占地由原來的2000多萬(wan) 畝(mu) 到現在的7000多萬(wan) 畝(mu) ,才增加了5000多萬(wan) 畝(mu) 。而與(yu) 之對應的是,30年城鎮常住人口增加了將近5億(yi) ,農(nong) 村減少了將近9000多萬(wan) 人。
因此,新農(nong) 村社區的建設非常必要,將村民集中起來,能騰出大量的土地,其中的潛力是很大的,我認為(wei) 至少能騰出1.5億(yi) 畝(mu) 土地。現在關(guan) 鍵的問題是產(chan) 權不明確,補償(chang) 不夠,比如宅基地指標政府拍賣上百萬(wan) ,甚至數百萬(wan) ,但隻給農(nong) 民很少一部分,所以拆遷導致上訪,群體(ti) 性事件。如果補償(chang) 夠了,財產(chan) 權責明晰了,土地就能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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