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出台的這一拆遷補償(chang) 補充方案，雖然有《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yu) 補償(chang) 條例》作為(wei) 依據，也有一個(ge) 顯而易見的好的出發點，但是作為(wei) 一項事關(guan) 社會(hui) 公平的重大政策，其背後的法理、情理、事理，還是值得人們(men) 探究和深思

　　2011年11月3日，北京市住房和城鄉(xiang) 建設委員會(hui) 發布了《北京市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yu) 補償(chang) 中住房保障優(you) 先配租配售管理辦法》。其中核心的內(nei) 容在於(yu) ，北京市的拆遷家庭如果符合保障房的申請條件，並通過審核，可以優(you) 先配租、配售保障房，不用參加搖號。北京市的這一舉(ju) 措，對於(yu) 被拆遷戶，確實屬於(yu) 很好的消息。對於(yu) 被層出不窮的拆遷糾紛不斷刺激、已經高度敏感甚至開始脫敏的社會(hui) 大眾(zhong) ，這也似乎頗能帶來相對意義(yi) 上的慰藉。

　　長期以來，國有土地上房屋拆遷活動引發的各類拆遷糾紛甚至拆遷血案，一直是困擾被拆遷人、地方政府、社會(hui) 穩定的老大難問題。究其根本，絕大多數都是因為(wei) 補償(chang) 不到位的原因。

　　國有土地上房屋拆遷補償(chang) 不到位，最主要的原因是補償(chang) 機製的嚴(yan) 重失衡。施行近10年之久的《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確立的拆遷補償(chang) 機製是一個(ge) 徹底的單邊定價(jia) 機製，其立法表述是“貨幣補償(chang) 的金額，根據被拆遷房屋的區位、用途、建築麵積等因素，以房地產(chan) 市場評估價(jia) 格確定”。實際操作中，幾乎全部都是由拆遷方定出一個(ge) 價(jia) 格，被拆遷人在法律上毫無博弈底牌可用。這種定價(jia) 機製帶來的嚴(yan) 重後果，一個(ge) 是人們(men) 熟知的補償(chang) 嚴(yan) 重不到位，另一個(ge) 是俗稱“種房子”的利益輸送腐敗。

　　新出台的《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yu) 補償(chang) 條例》重新確立了拆遷補償(chang) 機製，即由被征收人協商選定的具有相應資質的房地產(chan) 價(jia) 格評估機構按照房屋征收評估辦法評估確定被征收房屋的價(jia) 值。新機製一改原有的單邊定價(jia) 模式，被拆遷人的參與(yu) 程度更高，隻要嚴(yan) 格執行，被拆遷人的切身利益可以得到有效保障。這種拆遷補償(chang) 定價(jia) 上的轉換，是解決(jue) 拆遷補償(chang) 不到位、不公平問題最有力的手段，也是最主要的手段。

　　北京市出台的這一拆遷補償(chang) 補充方案，雖然有《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yu) 補償(chang) 條例》作為(wei) 依據，也有一個(ge) 顯而易見的好的出發點，但是作為(wei) 一項事關(guan) 社會(hui) 公平的重大政策，其背後的法理、情理、事理，還是值得人們(men) 探究和深思。

　　首先，拆遷家庭優(you) 先配租、配售保障房，是否具有足夠的正當性基礎？盡管過去拆遷補償(chang) 不到位已成普遍現象，但是隨著新的條例出台，拆遷補償(chang) 的公平問題已經可以解決(jue) 。對於(yu) 已經獲得公平補償(chang) 的被拆遷人，其經濟上的利益與(yu) 普通房屋交易所得利益是大體(ti) 相似的，他們(men) 沒有任何理由在保障房分配中取得優(you) 先地位。所以，不能以拆遷補償(chang) 不到位作為(wei) 拆遷家庭優(you) 先獲得保障房機會(hui) 的正當性基礎。退一步講，就算新的拆遷條例所確立的補償(chang) 機製還不夠完備，導致拆遷補償(chang) 依然不到位，這也是房屋征收補償(chang) 環節的問題，應當在征收補償(chang) 的環節內(nei) 加以解決(jue) 。該提高補償(chang) 標準的要做提高，該修改定價(jia) 機製的就要加以修改，而不能跳出這個(ge) 法律關(guan) 係，通過其他渠道來彌補拆遷補償(chang) 中的不公平。

　　其次，拆遷家庭優(you) 先配租、配售保障房，對於(yu) 其他申請保障房的群體(ti) 是否公平？保障房是政府為(wei) 保證中低收入群體(ti) 住有所居而擔負的一項重要責任，其保障對象是所有納稅人。對於(yu) 這種普遍性的社會(hui) 福利權利，政府隻能設定普遍享有的門檻，而不能設定優(you) 先享有的特權。這是社會(hui) 福利權利保障的一個(ge) 基礎性規則。當社會(hui) 保障資源不足、需求大於(yu) 供給時，也隻能通過公平方式進行分配，更不能設定優(you) 先分配的特權。

　　保障房目前是一個(ge) 嚴(yan) 重需大於(yu) 供的社會(hui) 福利產(chan) 品，政府也已經按照社會(hui) 福利權利保障的一般規則設定了抽簽搖號等公平分配機製。對於(yu) 所有符合保障房申請條件的民眾(zhong) ，大家應當一致遵循保障房分配規則，不能允許任何群體(ti) 優(you) 先插隊。從(cong) 分配規則上看，允許被拆遷家庭優(you) 先分配，與(yu) 允許公務員優(you) 先分配的性質是一樣的。當然，從(cong) 實際的利益格局上看，被拆遷人與(yu) 公務員不一樣。但是，如果說被拆遷人是一個(ge) 弱勢群體(ti) ，那麽(me) 顯然應當從(cong) 造成他們(men) 弱勢的源頭上去尋找公平，而不是從(cong) 同樣作為(wei) 弱勢群體(ti) 甚至更加弱勢的群體(ti) 那裏去優(you) 先攫取本應公平分配的利益。

　　再次，作為(wei) 社會(hui) 基本保障的保障房，能不能被用來作為(wei) 拆遷補償(chang) 的補充項目？盡管北京市出台的這個(ge) 辦法，並沒有明文規定被拆遷家庭對保障房的優(you) 先配售權與(yu) 房屋征收補償(chang) 直接相關(guan) 。但是作為(wei) 這個(ge) 辦法最高依據的《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yu) 補償(chang) 條例》，卻明白無誤地將這種優(you) 先保障住房的權利寫(xie) 在第三章“補償(chang) ”之內(nei) 。所以，這種優(you) 先特權毫無疑問是充滿著對被拆遷人進行補充補償(chang) 意味的。

　　但是，正如本文反複強調的一個(ge) 觀點所表明的那樣，房屋拆遷補償(chang) 是一個(ge) 單獨的法律關(guan) 係，保障性住房是另一個(ge) 法律關(guan) 係，二者應當是相互獨立的。拆遷補償(chang) 如果公平，被拆遷人與(yu) 其他保障房申請人的法律地位別無二致；拆遷補償(chang) 如果不公平，拿本應公平分配給低收入群體(ti) 的保障性住房加以補償(chang) ，無異於(yu) 讓其他低收入群體(ti) 去承擔對被拆遷人的補償(chang) 義(yi) 務，更是毫無道理。盡管拆遷補償(chang) 的經費應當由政府負擔，保障房建設也是政府具體(ti) 操盤，但是這不意味著二者可以混同。這是政府的兩(liang) 種獨立的責任。

　　對於(yu) 北京市出台的這一辦法，另一個(ge) 重要的、不無必要的擔憂在於(yu) ，它表麵上看似一個(ge) 好政策，但是這一政策存在著非常大的異變空間，會(hui) 催生大而不當的政績泡沫。這可以通過一個(ge) 簡單的理論推演加以說明。如果，保障房數量恰好與(yu) 被拆遷戶優(you) 先獲得的房屋數量相等，或者說，政府對所有拆遷戶都以保障房的形式進行補償(chang) ，那麽(me) 必然出現的一個(ge) 結果就是，地方政府可以宣稱建起了保障房若幹，保障了若幹人民群眾(zhong) 住有所居，而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真正通過保障房機製得到這一福利的人存在。從(cong) 嚴(yan) 峻的社會(hui) 現實來看，這種政策異變的可能性是不小的。對此，無論是中央政府，還是社會(hui) 大眾(zhong) ，都要警惕這種政策異變和政績泡沫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