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借貸危機發生於(yu) 部分民間資本發達地區，它是在我國宏觀政策收緊的背景下，中小企業(ye) 經營難度增大、民間資本脫離正規金融體(ti) 係發展等幾方麵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民間借貸危機凸顯在我國金融體(ti) 製中國有商業(ye) 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比重過大、二元金融體(ti) 製和金融市場化改革滯後三大問題。應加快金融體(ti) 製改革步伐，破解民間借貸困局。

　　2011年一季度以來，溫州、鄂爾多斯等民間資本發達的地區出現一些中小企業(ye) 尤其是規模以下的小微型企業(ye) 因資金鏈斷裂造成的倒閉、關(guan) 停和企業(ye) 主逃債(zhai) 現象。根據國家統計局對3．8萬(wan) 家的小微型企業(ye) 進行抽樣調查，在全國範圍內(nei) 並沒有出現大麵積小微型企業(ye) 的倒閉、關(guan) 停的情況，目前民間借貸資本風險尚在可控範圍內(nei) ，說明“民間借貸危機”是局部的、暫時的危機。但是因為(wei) 民間資本發展問題與(yu) 中小企業(ye) 融資相互糾纏，及其反映出的體(ti) 製性痼疾應引起警惕與(yu) 深思，以避免對經濟產(chan) 生係統性衝(chong) 擊。

　　一、民間借貸危機是宏觀政策趨緊背景下中小企業(ye) 融資難和民間借貸不規範發展共同作用下的結果

　　（一）2010年以來通脹壓力加大宏觀政策趨緊

　　居民消費價(jia) 格指數從(cong) 2010年開始出現逐季上漲，全年平均比上年上漲3．3％。進入2011年，通貨膨脹形勢更加嚴(yan) 峻，CPI在7月份達到近年來的峰值6．5％。2010年起，中國央行5次加息並12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貨幣政策逐漸加大收緊的力度，市場流動性出現相對緊張。

　　中小企業(ye) 從(cong) 銀行獲得貸款的難度加大，隻能轉向民間資本尋求短期融資，民間借貸利率隨之攀升。人行溫州支行數據，2011年一季度溫州擔保類融資中介機構借貸資金用於(yu) 墊資續貸的比例高達63．7％，民間借貸的月息是銀行基準利率的3—5倍甚至更高。

　　（二）中小企業(ye) 融資難問題持續發酵

　　中小企業(ye) 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舉(ju) 足輕重，但是在現有金融體(ti) 係中卻受到不公正待遇。據統計，我國大約有中小企業(ye) 4200多萬(wan) 戶，占企業(ye) 總數的99．8％，經工商注冊(ce) 的中小企業(ye) 數量460萬(wan) 戶個(ge) 體(ti) 、私營企業(ye) 達3800萬(wan) 戶。中小企業(ye) 所創造的最終產(chan) 品和服務的價(jia) 值占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的60％左右，生產(chan) 的商品占社會(hui) 銷售總額的60％，上繳的稅收占比超過50％，提供了全國80％左右的城鎮就業(ye) 崗位。截至2009年年底，全國中小企業(ye) 貸款餘(yu) 額14．43萬(wan) 億(yi) 元，僅(jin) 占當年全部金融機構貸款餘(yu) 額的36．10％。國內(nei) 中小企業(ye) 因為(wei) 規模小、缺乏抵押物等先天缺陷，難以獲得信貸資金青睞。金融服務對中小企業(ye) ，尤其是小微型企業(ye) 金融服務不到位。2011年以來，麵臨(lin) 原材料價(jia) 格、人工成本大幅度上漲壓力，企業(ye) 本身技術含量低、抗風險能力比較弱，使中小企業(ye) ，尤其是小微型企業(ye) 經營出現了一定困難。

　　（三）民間融資高利貸化

　　在國有金融體(ti) 係之外，我國經濟長期的高速增長，積累了一批雄厚的民間資本，主要是民營經濟比較發達的江浙地區，以溫州為(wei) 代表；還有資源富集的山西、內(nei) 蒙古等地，以鄂爾多斯為(wei) 代表。至2011年中期，中國民間借貸餘(yu) 額達3．8萬(wan) 億(yi) 元。截至2010年年底，溫州融資性中介機構數量達1879家，包括186家擔保公司、1088家投資谘詢公司等。民間借貸需求一部分來自實體(ti) 部門，從(cong) 事製造業(ye) 的中小企業(ye) 因為(wei) 銀行信貸政策收緊，導致獲得貸款困難，從(cong) 而尋求成本極高的短期融資。民間信貸需求的另一部分來自投機資本，部分民間資本炒房、炒礦、炒大宗商品，追求短期高盈利的炒作機會(hui) 。一旦相關(guan) 資產(chan) 價(jia) 格下跌，投資投機資本就被套牢，資金鏈斷裂，無力還貸，形成借貸危機。在鄂爾多斯，房地產(chan) 開發的資金主要來自民間借貸。至2011年2月底，鄂爾多斯銀行係統房地產(chan) 開發貸款餘(yu) 額59．7億(yi) 元，占360．7億(yi) 元的投資規模的16．55％。鄂爾多斯民間融資成本大約在月息2．5％左右，而借貸成本一般為(wei) 月息3％，最高達4％—5％。

　　二、民間借貸危機凸顯金融體(ti) 製的三大問題

　　（一）國有商業(ye) 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體(ti) 係不利於(yu) 中小企業(ye) 融資和金融資源合理配置

　　國有商業(ye) 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體(ti) 係在我國融資結構中占比過高是我國經濟中的長期問題。雖曆經資本市場改革與(yu) 發展，但這一問題沒有得到根本改觀。目前國有大型商業(ye) 銀行在資產(chan) 占比和信貸規模等方麵都居於(yu) 優(you) 勢地位。這種金融體(ti) 製產(chan) 生如下弊端：

　　中小企業(ye) 在整個(ge) 經濟體(ti) 係中處於(yu) 最弱勢地位。在銀行與(yu) 企業(ye) ，國有商業(ye) 銀行與(yu) 中小銀行，大企業(ye) 與(yu) 小企業(ye) 的關(guan) 係中，前者都處於(yu) 主導地位。國有商業(ye) 銀行的首選服務對象是國有大中型企業(ye) ，給小企業(ye) 放貸的意願較弱。首先，給中小企業(ye) 貸款的成本更高，因為(wei) 單筆貸款規模小，但是審批費用固定。其次，小企業(ye) 因自身脆弱性風險更高。研究表明，銀行規模與(yu) 其服務的企業(ye) 規模呈正相關(guan) 。大銀行對中小企業(ye) 貸款既缺乏意願也缺乏相關(guan) 產(chan) 品設計。

　　強勢市場地位使商業(ye) 銀行擁有更高的定價(jia) 能力。穩定的息差收入外，商業(ye) 銀行還可收取高額的手續費及傭(yong) 金收入。當前在成本上升和外部環境複雜的雙重壓力下，實體(ti) 經濟困難增多，金融企業(ye) 的高定價(jia) 能力，擠占了實體(ti) 經濟的利潤空間，尤其是中小企業(ye) 的利潤空間。2011年前三季度，商業(ye) 銀行累計實現淨利潤8173億(yi) 元。而1—11月的央企收入總和為(wei) 8318億(yi) 元。同期五大國有商業(ye) 銀行的淨利潤占所有商業(ye) 銀行淨利潤的66％。在高融資成本條件下，中小企業(ye) 尋求更高回報投資項目，而不是利潤微薄的製造業(ye) ，導致經營行為(wei) 短期化，實體(ti) 經濟空心化。

　　間接融資體(ti) 係擠占直接融資市場的生存空間。銀行業(ye) 在與(yu) 基金、私募等金融機構的業(ye) 務往來中占據主導地位。國有大銀行利用遍布全國的物理網點和境內(nei) 外結算、清算和托管等領域的基礎服務，牢牢把握在直接融資市場的主動權。2010年債(zhai) 券發行和股票融資占社會(hui) 融資比例不到15％，而美國同期債(zhai) 券市場融資占社會(hui) 融資比達38％。另外，國有銀行通過股市融資，壯大了自身，卻因長期股價(jia) 低迷拖累了二級市場表現。直接融資市場發展緩慢，影響了中小企業(ye) 通過直接市場融資能力的提升。

　　（二）民間資本不能進入主流金融體(ti) 係，形成二元金融體(ti) 係

　　規模龐大的民間資本難以進入主流金融體(ti) 係。我國金融機構的發起與(yu) 設立都實行嚴(yan) 格管製，雖然銀監會(hui) 鼓勵民間資本和外資入股現有商業(ye) 銀行，如2010年9月出台相關(guan) 措施鼓勵民間資本重組高風險農(nong) 信社，但是要求單個(ge) 企業(ye) 及其關(guan) 聯方持股比例不能超過20％。民間資本在草根金融體(ti) 係中的作用空間也有限，如村鎮銀行的發起人必須是金融機構，小額貸款公司隻能放貸不能攬儲(chu) ，作為(wei) 金融機構難以持續發展。上萬(wan) 億(yi) 的民間資本隻能以非正規金融方式運營。

　　民間資本流向難以監管。遊離在正規金融體(ti) 係之外的民間資本，一部分滿足主流金融機構不能滿足的正常民間借貸需求，成為(wei) 正規金融的有益補充，一部分卻通過資金騰挪，謀取高息收入，涉及違法融資，以及資金流向礦產(chan) 等暴利行業(ye) 及賭博等不法行業(ye) 。民間資本使監管難以有效覆蓋，風險防控機製難以建立。

　　民間資本累積金融風險，威脅到整個(ge) 金融係統和實體(ti) 經濟。溫州等地的民間融資事件表明，民間融資中存在的高利貸、企業(ye) 主逃債(zhai) ，中介非法攬存等現象，一旦融資鏈斷裂，就會(hui) 影響經濟與(yu) 社會(hui) 穩定。部分地下錢莊幫助洗錢，央行《反洗錢報告》顯示，內(nei) 地每年通過地下錢莊洗出的黑錢超過2000億(yi) 元人民幣。部分地下錢莊非法買(mai) 賣外匯衝(chong) 擊國家正常金融秩序。

　　（三）利率市場化改革滯後，金融資源配置扭曲

　　中小企業(ye) 融資難和民間借貸的無序發展相互糾纏，導致民間借貸危機的發生和蔓延。追根溯源，信貸利率管製形成的利率雙軌製是金融市場發展失衡導致民間借貸危機的主要原因。金融市場化改革的滯後，已成為(wei) 經濟健康發展的阻礙。

　　信貸利率管製是造成體(ti) 製分割的根源。在正規金融中，我國企業(ye) 債(zhai) 、金融債(zhai) 、商業(ye) 票據以及貨幣市場交易已全部實行市場定價(jia) ，外幣存貸款利率也已完全市場化，僅(jin) 有人民幣存貸款領域存在“貸款下限、存款上限”的利率管製。在信貸市場中，銀行存貸款利率和和民間借貸利率嚴(yan) 重脫節，中小企業(ye) 從(cong) 國有商業(ye) 銀行的借貸年利率是7％—8％，從(cong) 股份製銀行融資的成本是年利率12％，從(cong) 民間資本的借貸成本高達年息24％—30％。兩(liang) 類利率雙軌製造成金融市場體(ti) 製性分割。

　　催生規模龐大的影子銀行體(ti) 係。正規金融與(yu) 民間金融兩(liang) 種市場、兩(liang) 種利率，形成巨大的利差。龐大資金通過金融中介和所謂的表外業(ye) 務的方式從(cong) 主流金融係統流向民間金融牟利，從(cong) 而打通兩(liang) 種市場的金融資源，也打通了兩(liang) 種市場的風險隔離體(ti) 係。這些資金包括銀行的各種理財產(chan) 品、銀行承兌(dui) 匯票、委托貸款、大企業(ye) 財務公司的打包貸款等。據銀監會(hui) 統計，僅(jin) 工商銀行2010年對公和個(ge) 人理財產(chan) 品銷售額就達到4．5萬(wan) 億(yi) 元，而同期金融機構本外幣貸款餘(yu) 額為(wei) 50．92萬(wan) 億(yi) 元。一些金融中介通過非正當關(guan) 係從(cong) 大銀行拿到規模貸款指標，進行技術處理後參與(yu) 民間高利貸行為(wei) 。

　　信貸利率管製扭曲資源配置。我國處於(yu) 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關(guan) 鍵時期，金融市場的資源配置能力發揮經濟杠杆作用，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滯後已經嚴(yan) 重影響這一進程。金融資源支配實物資源配置的屬性，資金價(jia) 格信號扭曲使國民經濟結構調整乏力。較低的利率水平，使借款人以較低成本使用資金，導致過度投資；高物價(jia) 條件下產(chan) 生負利率，導致財富從(cong) 儲(chu) 戶向銀行和借款人轉移，擴大消費的政策訴求難以實現。

　　三、加快金融體(ti) 製改革，突破民間借貸困局

　　（一）以政策金融與(yu) 市場金融兩(liang) 手完善中小企業(ye) 信貸體(ti) 係

　　一是積極發展中小企業(ye) 政策性金融體(ti) 係。借鑒發達國家經驗，建立專(zhuan) 門針對中小企業(ye) 貸款的政策性銀行機構。成立全國性中小企業(ye) 銀行，由政策銀行對商業(ye) 銀行的中小企業(ye) 貸款利率提供補貼。推廣中小企業(ye) 綜合金融服務平台試點經驗，鼓勵地方政府在中小企業(ye) 融資方麵的探索。健全中小企業(ye) 信用擔保體(ti) 係，建立全國、省、縣分級擔保體(ti) 係，以政策性擔保帶動商業(ye) 性擔保和民間互助擔保，分散商業(ye) 銀行貸款風險。

　　二是大力發展市場化中小銀行體(ti) 係。發展完善包括城市商業(ye) 銀行、農(nong) 信社、小額貸款公司和村鎮銀行等在內(nei) 的中小銀行體(ti) 係，發展專(zhuan) 業(ye) 於(yu) 地域、專(zhuan) 業(ye) 於(yu) 社區、專(zhuan) 業(ye) 於(yu) 特色產(chan) 品的草根銀行體(ti) 係。支持已經在小微型企業(ye) 和中小企業(ye) 貸款方麵取得重要進展的金融機構發展，如包商銀行、台州銀行和哈爾濱銀行等。在銀行業(ye) 總結推廣中小企業(ye) 貸款和微型貸款技術。

　　（二）吸納與(yu) 監管並舉(ju) 規範引導民間資本進入正規金融體(ti) 製

　　一是鼓勵民間資本參與(yu) 銀行業(ye) 金融機構重組和兼並進入國家間接融資體(ti) 係。成立一批像民生銀行、浙商銀行這樣的以民間資本為(wei) 主發起成立的民資商業(ye) 銀行。引導民間資本參與(yu) 商業(ye) 銀行增資擴股，參與(yu) 城信社和農(nong) 信社改製或股權融資。鼓勵民間資本發起或參與(yu) 設立農(nong) 村新型金融機構——村鎮銀行、合作社和互助社。

　　二是建立以民間資本為(wei) 主的支持實體(ti) 經濟發展的直接融資體(ti) 係。鼓勵民間資本進入科技企業(ye) 孵化器和私募基金和風險投資基金。發展場外市場和股權交易市場，引入海外優(you) 質股權交易基金。

　　三是嚴(yan) 格民間資本監管，規範民間資本發展。規範地下標會(hui) 、票號。堅決(jue) 取締違法地下金融行為(wei) ，嚴(yan) 厲打擊民間借貸高利貸化、黑社會(hui) 化。在部分熱點地區建立試點民間借貸服務中心，為(wei) 民間借貸提供登記、結算、評估、公證、法律等服務，促使地下金融陽光化。加強民間資本監測，掌握民間資本規模、發放對象、利率、風險等情況。

　　（三）加快金融市場化改革進程，優(you) 化金融市場結構

　　加快利率市場化進程。“十二五”規劃建議中提出“穩步”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我們(men) 認為(wei) 已經到了加快推進的時機。推進完善利率市場化基礎設施建設，包括完善上海銀行間同業(ye) 拆借利率（Shibor）運行機製，完善債(zhai) 券市場收益率曲線。隨著銀行風險定價(jia) 水平及市場競爭(zheng) 能力的提高，逐步放開存貸款利率。製定利率市場化時間表和路線圖，給市場以穩定預期。建立以中央銀行利率為(wei) 基礎、以貨幣市場利率為(wei) 中介、金融機構存貸款利率由市場供求決(jue) 定的市場利率體(ti) 係及其形成機製。

　　優(you) 化金融市場結構，促進金融市場的競爭(zheng) 。吸收國際社會(hui) 治理金融機構“大到不能倒”問題的經驗，評估國有大商業(ye) 銀行的市場影響，縮減大商業(ye) 銀行的規模，大力發展中小金融機構和民間金融，促進公平競爭(zheng) ，保持金融市場活力。加快直接融資市場發展。大力發展債(zhai) 券市場，尤其是企業(ye) 債(zhai) 市場，降低企業(ye) 債(zhai) 發行門檻。穩步發展以同業(ye) 拆借和票據貼現為(wei) 主的貨幣市場。積極推進場外市場體(ti) 係建設，改革完善證券發行體(ti) 製，加快形成多層次資本市場體(ti) 係。

　　（四）完善金融頂層設計，保障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

　　加強金融體(ti) 製改革頂層設計，規範引導金融市場發展，為(wei) 實體(ti) 經濟服務，為(wei) 實現進入高收入國家的戰略目標服務。

　　一是提高政策設計的前瞻性。結合國家經濟戰略目標，明確金融發展戰略目標，站在未來金融發展的角度結合當前的金融實踐經驗設計政策，加快推進改革。

　　二是要注重政策設計的全局性。金融頂層設計至少包括以下五大方麵內(nei) 容，以匯率形成機製改革為(wei) 核心的對外金融開放問題、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問題、包括貸款擔保和存款保險在內(nei) 的信貸市場結構改革問題、以利率市場化為(wei) 核心的金融市場化改革問題、金融立法與(yu) 金融監管等製度保障問題。

　　三是要實現政策設計的科學性。從(cong) 理論、實踐和法律的層麵全麵論證政策設計的合理性和科學性，發揮理論指導實踐的功效。局部金融問題統籌解決(jue) ，理論模型與(yu) 實踐效果結合運用。

　　（工作單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信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