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債(zhai) 危機在持續發酵，歐元區危機在蔓延。歐債(zhai) 危機給中國究竟帶來的是“危”還是“機”？我們(men) 需要根據各方情況作出不同反應，前瞻性地預判應該采取的應對措施，並對宏觀政策調整作出預案。

　　一、歐債(zhai) 危機的啟示

　　一向被看好的歐元區，為(wei) 什麽(me) 會(hui) 不堪一擊呢？是區域經濟聯盟機製本身的內(nei) 在缺陷，還是歐元區製度有待完善？是“借錢過日子”過時了，還是應該“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不同於(yu) 美債(zhai) ，歐債(zhai) 有更多值得思考的深層次問題。

　　（一）不能用看美債(zhai) 危機的思路思考歐債(zhai) 問題

　　首先，美債(zhai) 發生在一個(ge) 主權國家之內(nei) ，歐債(zhai) 發生在一個(ge) 區域經濟聯合體(ti) 內(nei) 。作為(wei) 聯邦財政體(ti) 製的主權國家，美國不僅(jin) 有統一的金融聯盟，還有穩定的政治基礎，以及統一的財政聯盟。而歐元區缺乏賴以依存的財政聯盟，更勿論統一的政治基礎，這就注定了決(jue) 策成本較高但決(jue) 策效率可能較低，不利於(yu) 在危機中采取合作的拯救行動。

　　其次，從(cong) 形成原因和傳(chuan) 導機製看，二者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從(cong) 危機形成的內(nei) 在邏輯看，無論是美債(zhai) 還是歐債(zhai) ，基本都有一個(ge) 基本規律，即“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社會(hui) 危機→政治危機”的演變過程，但二者又有細微差別。美債(zhai) 危機的根本原因既有國際貨幣體(ti) 係的因素，也有美國長期財政赤字的因素；而長期的高福利製度和財政軟約束是歐元區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根本原因。因此，歐債(zhai) 危機本質上是財政危機。美債(zhai) 危機是金融市場出現動蕩，投資低迷，消費者信心不足，失業(ye) 率居高不下，聯邦政府為(wei) 了提振市場信心而實施的提高債(zhai) 務上限，大開印鈔機，從(cong) 而突破債(zhai) 務上限，帶來全球資本市場、大宗商品市場和經濟增長預期大幅波動。這個(ge) 危機的基本形成過程是“市場→政府”的傳(chuan) 導機製。與(yu) 美債(zhai) 危機不同，歐債(zhai) 危機的危機源是主權債(zhai) 務，主權國家的信用出現危機，從(cong) 而波及銀行等市場主體(ti) ，包括全球資本市場、大宗商品市場和經濟增長預期，經濟風險傳(chuan) 播到市場主體(ti) ，這個(ge) 危機的基本形成過程是“政府→市場”的傳(chuan) 導機製。

　　再次，個(ge) 體(ti) 主義(yi) 觀念的差異。歐洲長期的高福利製度，使得國民過慣了慢悠悠的現代資本主義(yi) 生活，這種慣性生活讓國民難以從(cong) 富日子轉換到窮日子。消費具有棘輪效應。俗話說“由儉(jian) 入奢易，由奢入儉(jian) 難”，一旦遇到係統性經濟風險，國民更多的是對政府的牢騷和攻擊，而不願意以公眾(zhong) 和國家利益為(wei) 先，勒緊個(ge) 人褲腰帶過苦日子。美國也同樣是以個(ge) 體(ti) 主義(yi) 為(wei) 核心的價(jia) 值觀，但由於(yu) 美國的福利製度相對於(yu) 歐元區國家來說，沒有後者那麽(me) 完善，這使得福利體(ti) 製在美國並未對個(ge) 人主義(yi) 的價(jia) 值觀形成很大侵蝕，國民在經濟困難時還是願意承擔生活下降的風險。

　　最後，解決(jue) 思路不一樣。短期內(nei) ，美債(zhai) 可以通過簡單的方式解決(jue) ，即提高債(zhai) 務上限、開動印鈔機。由於(yu) 不能像美聯儲(chu) 那樣充當最終貸款人的角色，歐洲央行無法采取開動印鈔機的方式解決(jue) 債(zhai) 務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歐洲央行隻能通過不斷地舉(ju) 借新債(zhai) 來償(chang) 還舊債(zhai) 的機製減少一些成員國的流動性風險，而核心國家也因央行持續的財政支付轉移而蒙受損失。希臘和意大利總理相繼辭職，歐元區不斷上演政客“辭職救國”。壯士斷腕的英雄義(yi) 舉(ju) 令人欽佩，卻也顯示出諸多無聊。歐元區是否會(hui) 出現政權更迭救市的多米諾骨牌，還要拭目以待。

　　（二）地方發行債(zhai) 務權限和地方債(zhai) 風險的爭(zheng) 論

　　由歐債(zhai) 危機看中國，對中國自身的債(zhai) 務風險要保持高度警惕。在經過一段時間探索後，經過國務院批準，2011年上海市、浙江省、廣東(dong) 省、深圳市開展地方政府自行發債(zhai) 試點。地方債(zhai) 的規模和使用方向由國務院批準，還本付息由財政部代辦，確保了風險可控。目前，我國地方政府發債(zhai) 是由中央代理，地方政府自行發債(zhai) 試點的啟動，意味著我國正在探索地方政府發債(zhai) 的新模式，有利於(yu) 地方政府逐步建立穩定和規範的發債(zhai) 渠道，逐步向自主發債(zhai) 模式過渡。

　　2010年，中國國債(zhai) 餘(yu) 額占GDP約17%，如果加上2011年6月審計署公告地方政府性債(zhai) 務10.7萬(wan) 億(yi) 元，目前中國總體(ti) 的公共部門債(zhai) 務率在50%左右，公債(zhai) 總體(ti) 風險可控，並且還有發展空間。但是，也有專(zhuan) 家認為(wei) ，允許地方政府自行發債(zhai) ，長期來看，將導致地方經濟權限過大，不利於(yu) 控製債(zhai) 務風險。甚至有專(zhuan) 家用漢朝賈誼的名句“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zhong) 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yi) ，國小則亡邪心”來佐證，不應該給地方政府過大的經濟權限，地方經濟利益固化容易導致不穩定因素。聯邦製下的財政分權和集權製下的財政分權，控製風險的能力不同。在實行聯邦製政體(ti) 的德國，聯邦與(yu) 州均享有立法權，聯邦政府負責聯邦一級的經費預算和其他司法行政事務，州政府則負責州一級的相關(guan) 事務。中國的地方政府沒有關(guan) 門停業(ye) 之虞，因為(wei) 有中央財政兜底，地方政府發行地方債(zhai) 缺乏約束。在GDP政績觀導向下，地方政府通過各種形式的所謂金融創新融資平台，以政府信用向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舉(ju) 債(zhai) 經營。

　　（三）區域經濟一體(ti) 化是實現經濟競爭(zheng) 和互補的重要途徑，致力於(yu) 本國經濟建設是防範和應對危機的根本出路

　　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為(wei) 了促進貿易投資的自由化和便利化，開展經濟技術合作，地理區域內(nei) 形成了一些經濟聯盟，比如歐元區、大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等，當然也跨區域形成了一些經濟聯盟，比如二十國集團、金磚國家。這些經濟聯合體(ti) 通過貿易、金融、關(guan) 稅等一體(ti) 化，在一定時期、一定範圍內(nei) 促進了經濟增長。由於(yu) 這些聯合體(ti) 隻是實現了貨幣聯盟，而沒有實現財政聯盟和政治聯盟，結構性失衡和缺陷必然導致當受到係統性經濟風險時，將會(hui) 出現“大難臨(lin) 頭各自飛”的局麵。解決(jue) 主權債(zhai) 務危機主要還是靠自救，隻要有畫地為(wei) 牢的主權國家，國與(yu) 國之間就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最終，各國還是要致力本國經濟建設，寄希望於(yu) 他國是不現實的。早在20世紀末，中國學界也曾熱議過建立亞(ya) 元區的設想。歐債(zhai) 危機並不能否認未來區域內(nei) 和全球內(nei) 經濟聯合，甚至政治聯合，實現天下大一統的美好願景。更值得我們(men) 思考的是，如何走好區域經濟合作的道路？財政聯盟、金融聯盟和政治聯盟的大一統是否是區域經濟一體(ti) 化的充分條件？但不管如何合作，區域內(nei) 的均衡發展，以及致力於(yu) 本國的可持續發展，才是防範和應對危機的根本出路。

　　二、關(guan) 於(yu) 中國宏觀政策調整的設想

　　近期，中國應防範外部風險對國內(nei) 經濟帶來的衝(chong) 擊，尤其是係統性風險。在短期內(nei) ，應采取積極心態應對歐債(zhai) 危機，宏觀調控應堅持“保增長、促穩定”的基調。中長期，應科學合理地處理公債(zhai) 發行和外匯儲(chu) 備問題。

　　（一）近期積極參與(yu) 製定歐債(zhai) 危機的應對策略，宏觀調控應穩步有序

　　歐債(zhai) 危機警醒我們(men) ，獨善其身的危機應對思路絕對不可取，應該爭(zheng) 取主動，積極參與(yu) 製定多邊救助機製，更應該在危機中處亂(luan) 不驚。因此，首先必須正視和妥善處理以下兩(liang) 個(ge) 重要問題：一是關(guan) 於(yu) 是否應大幅進入歐洲市場的問題。目前最為(wei) 緊迫的是，必須思考變歐債(zhai) 之“危”為(wei) “機”，積極參與(yu) 多邊談判，掌握製定規則的主動權。如果預期歐債(zhai) 危機得到解決(jue) ，我國可以製定抄底戰略，甚至大舉(ju) 進入歐洲市場，進行大規模並購；如果預期出現歐洲“失去的十年”，對外經濟戰略結構調整的重點應該放在新興(xing) 經濟體(ti) 上；如果出現全球範圍內(nei) 的係統性風險，外匯資產(chan) 縮水不可避免，應做好其他的替代應對方案。二是關(guan) 於(yu) 中國近期宏觀調控走向的問題。按照歐債(zhai) 危機的基本走勢，中國應該堅持宏觀調控的基本走向不變。過多收縮會(hui) 造成硬著陸，應該通過逐步微調實現整體(ti) 經濟平穩回落，這也是順應經濟周期由高速增長向中速增長的自然回落，是穩增長的必然要求。因此，財政政策應做到更加穩健有效，貨幣政策應漸近寬鬆，並且不斷增強政策之間的協調性。

　　（二）重點發行國家公債(zhai) ，防範地方債(zhai) 務風險

　　雖然有國外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教訓，但是不能談債(zhai) 色變。對於(yu) 培育中國公債(zhai) 市場，必須區別對待總量和結構問題。由於(yu) 中國仍處於(yu) 完善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階段，中國培育公債(zhai) 市場仍然需要耐心，也需要走一條漸進式改革之路，切不可操之過急。雖然歐洲提出債(zhai) 務風險警戒線，即債(zhai) 務餘(yu) 額占GDP的60%，但畢竟是參考指標。2010年中國總體(ti) 的公共部門債(zhai) 務率在50%左右，風險總體(ti) 可控。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中國還可以增加債(zhai) 務發行規模。從(cong) 中國發行公債(zhai) 的實踐看，國家公債(zhai) 發行穩步推進，國家信用在國際舞台上的地位日益提高；地方公債(zhai) 風險日益積累，地方政府融資行為(wei) 亟待規範。有鑒於(yu) 此，今後發行公債(zhai) 的重點應該放在國家公債(zhai) 的發行上。雖然中央政府已經在香港第三次發行人民幣國債(zhai) ，但是規模仍然有限、品種有待豐(feng) 富、頻率有待加強，國債(zhai) 市場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尤其是走向國際市場。要讓中國國債(zhai) 走向世界，還涉及匯率、人民幣國際化等問題，歸根溯源是提高中國經濟核心競爭(zheng) 力。2012年是已開工保障房竣工和新開工保障房的交匯時期，加上房地產(chan) 市場帶來的資金斷裂風險以及地方融資平台的集中還本付息，係統性風險不容忽視。對於(yu) 地方債(zhai) 務，中央政府應在摸清家底的基礎上，規範地方融資平台，建立風險防控體(ti) 係。

　　（三）合理盤活外匯儲(chu) 備，藏匯於(yu) 民

　　猶如懸在中國人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巨額外匯儲(chu) 備一直備受各界關(guan) 注。是否應拿外匯直接救歐元區？很顯然，簡單的方式不太可行，首先麵臨(lin) 的是歐元貶值的風險；外匯以人民幣計價(jia) 是否是最穩妥的方式？從(cong) 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和人民幣國家化趨勢來看，這一方案無疑是可供選擇的。而從(cong) 更長的時期看，我們(men) 必須處理好以下幾個(ge) 中長期問題。

　　第一，減少外匯儲(chu) 備和實現外匯儲(chu) 備保值增值的艱巨性和長期性。歐債(zhai) 仍然在發酵，美國經濟也沒有出現根本好轉。但是，要實現外匯資產(chan) 保值增值，除了購買(mai) 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債(zhai) 券外，我們(men) 的選擇餘(yu) 地很小。由於(yu) 對海外投資環境的不適應，我國投資商的海外生存能力差，短期內(nei) 通過“變（外）匯為(wei) （實）物”似乎不現實。我國外匯儲(chu) 備不斷攀升的根本原因是長期的出口驅動型經濟，這種經濟結構亟待調整。如果不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仍然是以投資和出口為(wei) 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外匯儲(chu) 備的增加則不可逆。

　　第二，關(guan) 於(yu) 合理處理存量和增量的問題。調整的重點是存量還是增量？一般的觀點認為(wei) 應該調整增量，從(cong) 而帶動存量調整。很顯然，以增量帶動存量調整的阻力、風險和成本較小，是一種權益之計。如果進行整體(ti) 調整戰略，外匯資產(chan) 保值增值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令人很難作出決(jue) 策。

　　第三，關(guan) 於(yu) 合理優(you) 化外匯資產(chan) 結構的問題。外國國債(zhai) 在我國政府的海外資產(chan) 中占有很大比重，現階段主要是購買(mai) 美歐等發達經濟體(ti) 的國債(zhai) ，新興(xing) 經濟體(ti) 和發展中國家占比較小。將來是否應考慮擴大新興(xing) 經濟體(ti) 的比重值得研究。另外一個(ge) 是長短期國債(zhai) 的問題，由於(yu) 收益率不同，購買(mai) 不同期限的國債(zhai) 成本和收益會(hui) 有所不同，但隻是微小的經濟利差，這不是考慮的重點。

　　第四，關(guan) 於(yu) 合理配比外匯儲(chu) 備的“操盤手”問題。組建大型主權財富基金，實現外匯保值增值固然是一個(ge) 大方向，但是，也應該嚐試“化整為(wei) 零”的思路，讓民間藏匯、操匯。比如，可以讓一些發達地區的有海外投資經驗的投資者，能夠更多地用人民幣直接換美元，到海外購買(mai) 股票、資產(chan) 和債(zhai) 券，當然包括主權債(zhai) 務，減少對國內(nei) 市場買(mai) 空賣空的過度投機行為(we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