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關(guan) 於(yu) 中國高稅負與(yu) 否、是否讓人痛苦，福布斯與(yu) 人民日報的爭(zheng) 論很有意思。

　　福布斯說，根據他們(men) 統計的稅負痛苦指數，中國要排到全球第二，也就是說，稅負給中國人帶來的痛苦在全世界要排在第二名。顯然，福布斯的重點是比較各國稅負帶來的痛苦，而推理的邏輯是將各國通行的幾類稅種的最高邊際稅率加總並加以比較。

　　人民日報則聲明，更準確的應該看宏觀稅負占GDP水平，並給出了大中小三種統計口徑下的中國宏觀稅負，又以兩(liang) 種國際統計宏觀稅負的標準，即OECD與(yu) IMF的統計標準，加以衡量比較以證明中國的負擔其實比發達國家平均水平低。

　　比較這場熱鬧爭(zheng) 論的這兩(liang) 種說法：福布斯緊扣稅負痛苦重點，但立論確實不夠紮實；人民日報貌似紮實，其實在避重就輕。

　　我們(men) 關(guan) 注這場爭(zheng) 論，最關(guan) 鍵當然首先是稅負帶來的痛苦，然後才是稅負高低比較。人們(men) 是因為(wei) 痛苦而抱怨稅負高而非相反，因為(wei) 高稅負其實未必就會(hui) 讓人痛苦。正如人民日報所舉(ju) 例的，有些北歐國家，宏觀稅負達到50%，但由於(yu) 高福利，民眾(zhong) 對高稅負並沒有太多意見。

　　換言之，如果一國政府從(cong) 民眾(zhong) 身上收走的稅能紮紮實實的用回到民眾(zhong) 身上，那即使收的稅再高，民眾(zhong) 也未必會(hui) 有意見或痛苦，反之，如果一國政府隻將稅收的一小部分用於(yu) 民眾(zhong) 福利，那麽(me) 就算宏觀稅負占GDP的比例很低，比大多數其他國家都低，民眾(zhong) 也會(hui) 不滿意或痛苦。

　　所以，嚴(yan) 格說，要表達稅負帶來的痛苦，不需要與(yu) 其他國家做稅負水平的比較，隻要將本國稅收與(yu) 本國民眾(zhong) 福利相比較即可。我們(men) 可以這麽(me) 問：政府從(cong) 老百姓身上每拿走100元，其中有多少用在提高民眾(zhong) 福利上？

　　這才是最應該搞清楚的數字。可惜，以目前財政信息公開水平，這個(ge) 數字是一個(ge) 謎。當然根據一些有限的信息，我們(men) 還是可以大致測算。我在《南方周末》的專(zhuan) 欄文章裏以2010年為(wei) 例做過粗略推算，結果是：2010年中國政府“取之於(yu) 民”的總收入18.9668萬(wan) 億(yi) ，真正用於(yu) 提高民眾(zhong) 福祉的“用之於(yu) 民”的政府總支出約為(wei) 5.94萬(wan) 億(yi) ，比例是31.35%，也就是說，政府每拿走100元，隻有31.35元用於(yu) 民眾(zhong) 。

　　正是這樣的“稅負-福利”水準，才是中國人對稅負痛苦的真實感受，才是為(wei) 什麽(me) 當福布斯說中國人的稅負痛苦全球第二時我們(men) 會(hui) 產(chan) 生共鳴的社會(hui) 背景。從(cong) 這種稅負痛感出發考慮中國稅負高低與(yu) 否，根本無需與(yu) 其他國家比較宏觀稅負占GDP的水平，如果非要做國際比較，也隻需要了解一點，即其他國家每100元稅收中有幾塊用在民眾(zhong) 福利上；人民日報的專(zhuan) 家又何苦說那麽(me) 多關(guan) 於(yu) 宏觀稅負的專(zhuan) 業(ye) 統計口徑？

　　按照媒體(ti) 報道，2007年，美國、加拿大、德國等國家政府支出中福利性支出的比例都超過了一半，丹麥等北歐國家更是超過了70%，與(yu) 中國的30%左右水準相比，哪怕這些國家的宏觀稅負再高一點，恐怕老百姓的怨言也會(hui) 比中國小不少吧！

　　更何況，中國的宏觀稅負水準其實並不比他們(men) 低。我們(men) 的專(zhuan) 家已經把中國政府取之於(yu) 民的全部收入用各種眼花繚亂(luan) 的專(zhuan) 業(ye) 方法弄得複雜無比。我們(men) 政府的收入既有稅收，又有納入國家預算需全國人大批準的非稅收入，還有不納入預算體(ti) 係不需要全國人大批準的各種非稅收入，更有亂(luan) 攤派、亂(luan) 收費、亂(luan) 罰款等“製度外收入”。這麽(me) 多種類，又加上國際上的多種統計方法，在這種複雜性下，人民日報的專(zhuan) 家的確是敢下結論說中國稅負低——誰知道他們(men) 把哪些收入算進來又把哪些收入略掉了？

　　不過，我倒也有一個(ge) 算法，把所有政府從(cong) 老百姓身上拿走的收入——不管被專(zhuan) 家稱為(wei) 稅收收入、一般預算收入或者非稅收入、製度外收入——統統放在一起，以2010年為(wei) 例，中國政府“取之於(yu) 民”的真正總收入就成了：18.9668萬(wan) 億(yi) ，這要占到2010年39.79萬(wan) 億(yi) GDP的47.657%。朋友們(men) ，這個(ge) “宏觀稅負”比例全世界有幾個(ge) 國家能超過？

　　毫無疑問，高稅負、低福利，正是我們(men) 今天的現狀。我們(men) 國民的稅負痛感既鮮明又尖銳。高稅負帶來的不僅(jin) 僅(jin) 是負擔，還有所伴隨的對自由的剝奪。所以如秦暉所言，中國既低自由又低福利。還能再糟嗎？

　　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政府拿走了這麽(me) 多收入，那就必須提供對等的福利。如果提供不了，就必須降低從(cong) 民眾(zhong) 身上拿走的收入，就必須放權給社會(hui) 自由。還有比這更簡單的道理嗎？

　　(作者係傳(chuan) 知行社會(hui) 經濟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