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會(hui) 有所下降，但仍有條件保持較高的穩定增長速度

　　●四大機遇——高儲(chu) 蓄率、工業(ye) 化城鎮化、全球化、製度體(ti) 製改革空間

　　●四大挑戰——人口老齡化、資源環境製約、經濟結構失衡、國際金融秩序重建中的動蕩

　　未來經濟增長麵臨(lin) 的“四大機遇”和“四大挑戰”

　　中國經濟時報：未來中國金融發展戰略的研究，應該是一個(ge) 很重要也很有意義(yi) 的課題，你們(men) 當初確定這個(ge) 課題是出於(yu) 什麽(me) 考慮呢？

　　夏斌：隨著金融開放速度加快，我國麵臨(lin) 著一大堆國內(nei) 、國際金融方麵的問題，如何進行係統思考，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個(ge) 問題越來越重要，因此我們(men) 在2007年就有了進行這項係統研究的想法。2008年年初，香港和上海都提出讚助我進行兩(liang) 地國際金融中心的研究，給了我一個(ge) “合同壓力”，從(cong) 那時開始了我們(men) 斷斷續續的研究。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更進一步刺激了我對中國金融長期戰略問題的思索。

　　從(cong) 客觀方麵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ＧＤＰ以年均增長9．8％的速度保持了30年的高增長，目前中國已成為(wei)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這是人類經濟史上的奇跡。但是我們(men) 也看到，在進一步邁向全球化經濟的征途中，我們(men) 的“內(nei) 修”功夫仍不盡如人意，而且在經濟、金融發展中遇到的各種矛盾和問題的多樣性、複雜性，也是30多年來從(cong) 未見過的。這迫切要求決(jue) 策部門盡快統籌大局，有一個(ge) 金融發展的總體(ti) 戰略。

　　從(cong) 國際方麵來考慮，我認為(wei) ，危機過後的國際金融環境將明顯不同於(yu) 過去的30年，也就是說，中國要謀求經濟的持續發展，已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閉門”發展自己了，必須要先有一個(ge) 係統思考與(yu) 戰略謀劃。而且，這個(ge) 時代正是中國確立戰略利益的重要時期，中國需要未雨綢繆，在融入世界經濟的過程中做出共贏的、務實的選擇。

　　形象一點兒(er) 說，當中國金融還隻是一條小河的時候，我們(men) 可以“摸著石頭過河”，但當小河變成大河又與(yu) 外麵的大海相連甚至已經成為(wei) 大江大河的一部分時，我們(men) 隻有通過學習(xi) 造橋、造船，來過河跨海了。

　　中國經濟時報：根據你們(men) 的研究，中國金融未來麵臨(lin) 一個(ge) 什麽(me) 樣的發展環境呢？

　　夏斌：考慮未來金融的發展，我們(men) 認為(wei) 不能像目前的西方那樣，首先考慮的是通過金融發展來增加ＧＤＰ。中國當前金融的發展，首先要考慮的應該是為(wei) 經濟發展服務。因此我們(men) 如果要考慮未來金融，首先就要考慮未來經濟是什麽(me) 樣子。也就是說，中國金融如何在為(wei) 未來經濟發展的服務中找準自己的方向和主題，首先要弄清楚經濟未來發展的機遇和挑戰是什麽(me) ，再搞清楚這些機遇和挑戰對金融提出了什麽(me) 要求。

　　通過研究，我們(men) 認為(wei) 未來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會(hui) 有所下降，但仍有條件保持較高的穩定增長速度。主要是因為(wei) 存在四大機遇——高儲(chu) 蓄率、工業(ye) 化城鎮化、全球化、製度改革空間。在未來一個(ge) 曆史時期，中國經濟高增長的動力並沒有發生根本性改變，當然，這些有利因素的潛在空間，相對於(yu) 前30年而言，有些已有所減弱。特別是由於(yu) 中國堅持了漸進式改革，經濟運行中長期積累的不合理結構等問題，已成為(wei) 未來發展的嚴(yan) 重障礙，因此要想繼續獲取上述發展動力的“紅利”，還必須有賴於(yu) 不斷的製度變革。

　　中國經濟時報：你能詳細談談這些機遇對金融發展產(chan) 生了哪些影響或者提出了哪些要求嗎？

　　夏斌：高儲(chu) 蓄對於(yu) 中國金融意味著，一是仍有巨大的真實資金可以支持投資，特別是人力資本、製度建設等軟件投資，這可以進一步提高經濟增長的效率。二是今後我國金融發展的關(guan) 鍵，是如何加快促進儲(chu) 蓄向投資的有效轉化，提高投資效率。在未來一個(ge) 曆史時期內(nei) ，我國不需要像某些國家一樣，追求過於(yu) 複雜、時髦的金融技術來吸引過多的國外資金。因為(wei) 我國仍有較高的儲(chu) 蓄率或者說資金實力，能確保以漸進式改革的平穩過渡方式，提供經濟增長的時間與(yu) 空間。但是在高儲(chu) 蓄率下如何盡快改善資金的有效配置，這是迫在眉睫的事。

　　工業(ye) 化和城鎮化意味著我國重工業(ye) 化過程尚未最終完成，城鎮化才剛剛進入加速階段，需要大力發展嚴(yan) 重欠缺的服務行業(ye) ，產(chan) 業(ye) 轉移過程孕育著極大的增長機會(hui) 。這對金融意味著，要進一步推動金融的市場化，為(wei) 城鎮建設和產(chan) 業(ye) 的轉移提供必要的金融條件和融資體(ti) 係。

　　從(cong) 世界曆史來看，凡是以適當的方式積極融入全球化、抓住全球化機會(hui) 的國家，都有了巨大的發展。已成為(wei) 世界經濟重要一極的中國經濟，過去30多年的成功，是依賴於(yu) 經濟全球化，今後要想繼續保持穩定的增長，就必須繼續積極參與(yu) 經濟全球化。而要想參與(yu) 經濟全球化，金融就要適應，就要加快融入金融全球化的步伐。

　　有效的製度安排能為(wei) 經濟主體(ti) 提供可靠的利益保護，協調利益衝(chong) 突，維護公正的市場秩序，並且形成經濟激勵，這些正是經濟得以實現長期增長的基礎。從(cong) 製度本身看，我國在以下四個(ge) 領域仍存在進一步釋放製度活力的空間：政府職能轉變、財稅體(ti) 製改革、國企改革和金融業(ye) 的進一步市場化。但是，前提就是要改革。對金融業(ye) 來說，就意味著要盡快改革眾(zhong) 所周知的一係列“金融滯後”現象。

　　對這些未來可能的因素，如果處理得好，就是機遇，處理不好，就會(hui) 成為(wei) 挑戰。因此，對於(yu) 未來我國經濟發展麵臨(lin) 的機遇，仍需要辯證看待。

　　中國經濟時報：在你看來，在抓住這些機遇、發展經濟的過程中可能會(hui) 出現什麽(me) 風險呢？或者你說的長期挑戰是什麽(me) ？

　　夏斌：就長期趨勢而言，我國經濟麵臨(lin) 的關(guan) 鍵性挑戰可以概括為(wei) 四個(ge) 方麵，人口老齡化、資源環境製約、經濟結構失衡、國際金融秩序重建中的動蕩。

　　中國經濟時報：四大挑戰對金融又意味著什麽(me) ？

　　夏斌：人口老齡化和資源環境製約要求金融市場改革進一步深化。具體(ti) 說，從(cong) 增長角度講，人口老齡化一方麵意味著勞動力資源逐漸被充分利用，勞動力成為(wei) 稀缺資源，勞動力價(jia) 格將上升；另一方麵勞動力短缺後，提高勞動力的使用效率將成為(wei) 關(guan) 鍵問題。在未來十年內(nei) ，盡管老齡化問題還不會(hui) 直接構成經濟增長的最大威脅，但十年之後將迅速成為(wei) 製約我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問題。因此未來十年是我國應對老齡化問題的重要準備時期。對中國金融體(ti) 係而言，人口的迅速老齡化，既會(hui) 嚴(yan) 重削弱我國長期以來依靠高投資、高勞動投入實現經濟快速增長的基礎，又對未來巨大的養(yang) 老資金池引發的高效率投資需求提出了嚴(yan) 峻的挑戰，這是雙重的挑戰。

　　我們(men) 知道，環境資源已越來越成為(wei) 製約我國經濟增長的重大問題。我國存在著人均能源資源擁有量偏低、能源資源分布不平衡、開發難度大、運用效率偏低、能源市場體(ti) 係不完善等一係列問題。為(wei) 了最大限度地減弱此約束力，對金融體(ti) 係而言，就需要建立新型金融機製，以支持尋找新資源、降低環境汙染的技術活動。具體(ti) 說，一是要投資更多的世界性、資源性公司，提高對資源、能源的控製能力，降低利用成本，建立相應的收益共享機製。推動世界資源市場的多元化，適當提高資源定價(jia) 貨幣的多元化。二是通過金融杠杆，大力促進能源、資源的有效利用，加快產(chan) 業(ye) 結構和出口結構的調整。三是增加對替代能源、資源研發的金融支付。四是發展與(yu) 資源、環保有關(guan) 的金融產(chan) 品。

　　經濟結構問題是所謂體(ti) 製、機製問題的結果性表現。解決(jue) 中國的經濟結構問題，涉及許多方麵的改革，包括從(cong) 公共財政改革、國有資本預算改革等方麵入手，改善現有國民分配格局，提高消費率，增加政府公共支出，放寬服務業(ye) 的市場準入，減少政府不必要的管製等。從(cong) 金融方麵而言，必須盡快豐(feng) 富創新資本市場機製，提高居民的資本性收入，提高投融資效率，加快改善金融體(ti) 係，為(wei) 我國結構調整提供最有利的市場機製。

　　●我國的金融現實是在政府保護下的“金融滯後”和“金融弱國”

　　●能否對中國金融業(ye) 的“金融滯後”和“金融弱國”有深刻認識，是事關(guan) 能否正確選擇中國金融未來發展戰略的首要問題

　　我國金融發展的現狀：金融滯後和金融弱國

　　中國經濟時報：理清了機遇與(yu) 挑戰的思路之後，能夠明確對未來我國金融發展的需求。你在《中國金融戰略：2020》一書(shu) 中提到，要正確提出金融戰略，還需要以我國金融發展的現實為(wei) 基礎，即明確金融供給可能是什麽(me) 。如果讓你對我國金融發展的現實進行總結，你認為(wei) 我國金融現實的最大特征是什麽(me) ？這樣總結的理由又是什麽(me) ？

　　夏斌：盡管中國曆經30多年的改革開放，金融體(ti) 係取得了驕人的成績，但相對於(yu) 我國目前的經濟發展需求和國際金融環境而言，我國金融業(ye) 目前最明顯的兩(liang) 大特征是“金融滯後”和“金融弱國”。

　　中國金融的“不足”與(yu) “滯後”現象很多，簡單講，金融嚴(yan) 重滯後於(yu) 實體(ti) 經濟發展的需要，集中歸納表現為(wei) 三大矛盾性特征：一是投資不足與(yu) 產(chan) 能過剩並存，金融資源優(you) 化配置的功能明顯不足。在產(chan) 能過剩、大量產(chan) 品無法在國內(nei) 市場消化而轉向國際市場引起國際收支嚴(yan) 重失衡的同時，國內(nei) “三農(nong) ”、第三產(chan) 業(ye) 、創業(ye) 投資、人力資本和研發投資等又嚴(yan) 重不足。二是貨幣供應過多，“貨幣迷失”與(yu) 資本化不足、金融抑製嚴(yan) 重並存。一方麵，Ｍ2／ＧＤＰ之比如此之高，居全球前列，另一方麵，在擁有如此之多的流動性情況下，大量的中小企業(ye) 及“三農(nong) ”領域融資困難，一些該發展的行業(ye) 缺乏必要的金融杠杆支持，中國企業(ye) 的外部融資占ＧＤＰ比例明顯偏低。三是對外的大量金融投資與(yu) 較高的ＦＤＩ並存，在國際資金大循環中，總體(ti) 金融效率低下，對外淨資產(chan) 收益率明顯低於(yu) 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

　　中國經濟時報：我國金融弱國的特征又是什麽(me) 呢？

　　夏斌：我在2007年提出“金融弱國”這一概念，主要依據是，在國際比較中，看一國金融製度及其運行機製在國際金融市場上是否占上風，是在影響別國還是被別國所影響？由此，我認為(wei) 我國屬於(yu) “金融弱國”，特征有這麽(me) 幾個(ge) 表現：

　　第一，人民幣遠不是可以自由兌(dui) 換的國際貨幣，這是我國“金融弱國”的主要標誌。由於(yu) 人民幣尚未成為(wei) 國際貨幣，加上我國匯率還相對固定於(yu) 其他貨幣，因此我國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受到主要國際貨幣發行國貨幣政策的嚴(yan) 重影響和製約。主要體(ti) 現在國家層麵的貨幣錯配，長期以來央行的負債(zhai) 支撐著規模龐大的外匯儲(chu) 備，這是我國不得不麵對的問題。

　　第二，相對於(yu) 已成為(wei)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的中國，仍受製於(yu) 他國貨幣、匯率政策影響，缺乏對大宗原材料、能源定價(jia) 的話語權，這隻能表明，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還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跛足巨人”。

　　第三，我國金融市場的規模，無論從(cong) 深度還是廣度上看，國際化程度都不高，主要資本管製項目尚未開放，中國的金融市場尚未經曆國際市場大幅波動的衝(chong) 擊。對那些活躍於(yu) 國際金融市場的絕大多數金融交易產(chan) 品，人民幣均無標價(jia) 權、定價(jia) 權。在各國金融市場之間，更多的國內(nei) 市場的波動體(ti) 現為(wei) 受國際市場影響，而不是相反。

　　第四，中國金融體(ti) 係的市場準入仍受到嚴(yan) 格的審批管製，外資銀行、保險和其他非金融機構，其各方麵的業(ye) 務經營僅(jin) 占中國金融業(ye) 務的極小份額。

　　第五，金融微觀主體(ti) 的國際競爭(zheng) 力不強。有些機構盡管在資產(chan) 、利潤規模上名列世界前茅，但“國企”色彩濃厚，治理結構仍不健全，靠著相對關(guan) 閉的金融國門和政府的間接保護，應對國際間的競爭(zheng) 。

　　第六，貨幣政策調控手段基本仍是行政化，而非市場化，缺乏金融強國特征下的全球金融調控的“閱曆”，當然也缺乏與(yu)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相適應的、影響全球金融市場的調控工具與(yu) 方法。

　　因此必須承認，與(yu) 主導國際金融運行機製的國家相比較，我國整個(ge) 的金融體(ti) 係還是一個(ge) “弱國”體(ti) 係。能否對中國金融“金融滯後”和“金融弱國”有深刻認識，這是事關(guan) 能否正確選擇中國金融未來發展戰略的首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