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產(chan) 業(ye) 是一個(ge) 中長期產(chan) 業(ye) ，發展要靠耐力而不是靠爆發力。吃一塹長一智，對中長期賽跑取勝是有好處的。

　　●在新的產(chan) 業(ye) 機遇麵前，要用創新驅動的發展方式，從(cong) 夕陽做法轉化為(wei) 朝陽做法，真正跟中國的轉型發展、產(chan) 業(ye) 結構調整結合起來。

　　●主持人：本報記者 支玲琳

　　●嘉賓：諸大建（同濟大學可持續發展與(yu) 管理研究所所長、教授）

　　解放觀點：作為(wei) 我國新能源產(chan) 業(ye) 發展排頭兵的光伏產(chan) 業(ye) ，前些年經曆了爆發式增長。過去這些年裏，如光速般造就了多個(ge) 新能源產(chan) 業(ye) “大鱷”。但從(cong) 去年至今，國內(nei) 90%以上的光伏企業(ye) 麵臨(lin) 虧(kui) 損、減產(chan) 、停產(chan) 。雪上加霜的是，最近美國、歐盟、印度等紛紛啟動對中國光伏企業(ye) 的反傾(qing) 銷調查，這是迄今為(wei) 止針對我國的最大規模貿易訴訟。您覺得光伏產(chan) 業(ye) 今日麵臨(lin) 的窘境，是否在意料之中呢？

　　諸大建：其實，兩(liang) 年前我就對過快發展新能源產(chan) 業(ye) 有擔憂。我對光伏產(chan) 業(ye) 的印象可以概括為(wei) 一句話：朝陽產(chan) 業(ye) ，夕陽做法。說是朝陽產(chan) 業(ye) ，因為(wei) 新能源確實是新型產(chan) 業(ye) ，有著中長期的發展需求。但問題是，中國製造業(ye) 急需轉型去掉的老模式，卻在這個(ge) 名義(yi) 上最新的產(chan) 業(ye) 裏遺傳(chuan) 下來。

　　原本中國製造業(ye) 的模式，就是出口導向，充分利用廉價(jia) 勞動力，光伏產(chan) 業(ye) 也是如此崛起的。我國光伏產(chan) 能占全球總產(chan) 能的80％，又集中銷往歐洲市場，本國應用市場隻占全球市場的0.8%。實際上，由於(yu) 下遊產(chan) 業(ye) 或應用端的約束，全世界的光伏需求不可能一下子很高，有一個(ge) 漸漸上升的過程。中國這麽(me) 高強度的產(chan) 能，金融危機一來，加上某些貿易保護因素，國際上提出反傾(qing) 銷實屬必然。 2008年的金融危機已經告訴我們(men) ，國外市場不確定性太大，新能源製造業(ye) 急需從(cong) 國外市場轉向內(nei) 部消費，然而至今很多企業(ye) 並沒有這樣的轉型思考。

　　解放觀點：有意思的是，有企業(ye) 表示，2011年我國光伏產(chan) 業(ye) 為(wei) 國家納稅至少150億(yi) 元，現在如果拿15億(yi) 元支持產(chan) 業(ye) 應用，實行電價(jia) 補貼等，不就把中國市場帶動起來了嗎？

　　諸大建：雖然政府對新能源產(chan) 業(ye) 進行補貼是需要的，但問題的關(guan) 鍵是產(chan) 業(ye) 轉型。光伏名義(yi) 上是高技術產(chan) 業(ye) ，但我們(men) 卻做成了傳(chuan) 統的、缺乏技術含量的勞動密集型產(chan) 業(ye) 。原材料和新工藝設備都是國外的，市場也是國外的，我們(men) 就組件加工。聽起來很美，是戰略型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但思路卻是老套的。前幾年國外供應不夠，關(guan) 卡少，價(jia) 格賣得很高，現在門檻抬高，稅收提上去了，馬上就虧(kui) 了。

　　而一些地方政府，準入門檻很低，一看是戰略型產(chan) 業(ye) ，一開始很來錢，就爽快給地、給貸款、給人，一哄而上，擴大產(chan) 能，根本沒有長期的發展思路。產(chan) 業(ye) 要做強做持久很難，但要一哄而上托起來卻總是很快，結果往往是大起大落。因此在新的產(chan) 業(ye) 機遇麵前，如何采用創新驅動的發展方式，從(cong) 夕陽做法轉化為(wei) 朝陽做法，真正跟中國的轉型發展、產(chan) 業(ye) 結構調整結合起來，才是亟待反思的關(guan) 鍵。

　　解放觀點：也有人抱怨，我們(men) 的新能源產(chan) 業(ye) 把製造過程中的汙染留給自己，清潔能源輸送給國外，結果還反過來告我們(men) ，說得過去嗎？

　　諸大建：不僅(jin) 僅(jin) 是光伏企業(ye) ，其實其他中國製造也是如此。很多出口產(chan) 品都是高能耗、高物耗，如鋼鐵、水泥、太陽能設備製造過程中的電池處理、風電製造中的銅汙染等。我們(men) 覺得委屈，但是反過來想，不把企業(ye) 打痛，創新就逼不出來。我個(ge) 人認為(wei) ，當下光伏產(chan) 業(ye) 暴露問題反而是樁好事，問題暴露得越晚，路徑依賴形成以後，扭轉就越難。

　　我們(men) 發展新能源產(chan) 業(ye) 有點急躁。其實，新能源產(chan) 業(ye) 是一個(ge) 中長期產(chan) 業(ye) ，發展要靠耐力而不是靠爆發力。整個(ge) 市場是在由小變大，有二三十年的發展前景，不會(hui) 馬上萎縮。例如，歐盟規劃2020年新能源的使用率要占20%，我們(men) 也規劃到2020年含水新能源要占15%，現在還沒到9%。吃一塹長一智，對中長期賽跑取勝是有好處的。

　　解放觀點：那麽(me) 對於(yu) 光伏產(chan) 業(ye) 轉型，您具體(ti) 有哪些建議？

　　諸大建：一是從(cong) 國外市場轉向國內(nei) 市場。光伏組件是供發電用的，由於(yu) 我們(men) 下遊的應用端沒有同步發展，導致光伏組件都賣到國外去了。如果下遊環節能夠跟上，就能為(wei) 拓展國內(nei) 市場需求提供可能。所以，瓶頸首先出在下遊。

　　第二，真正把光伏產(chan) 業(ye) 當成高技術來做。對企業(ye) 來說，不能再簡單地比拚勞動力價(jia) 格、拚土地擴張，要盡可能追求自主創新，哪怕是綜合改造的集成創新都行。如果今後在創新驅動上能出成績，那麽(me) 就具備了中長期發展的耐力。我上EMBA課時接觸過一些企業(ye) 老板，他們(men) 跟我講，前些年新能源產(chan) 業(ye) 很來錢，沒什麽(me) 技術，也不懂，隻要有錢買(mai) 一套設備，做一陣子就賺錢，往後幾年都不用幹活了。一個(ge) 高技術的行業(ye) 被演繹至此，變成了一個(ge) 毫無門檻的低技術行業(ye) 。

　　第三，要好好規劃，提高準入門檻。對政府來說，真正要促進光伏產(chan) 業(ye) 等新能源產(chan) 業(ye) 發展，就需要高起點地研究，怎樣拓展內(nei) 部市場，怎樣發展下遊係統，如何促進企業(ye) 有技術含量的創新等。最近工信部已經提出要規範光伏產(chan) 業(ye) ，這次危機一來，等於(yu) 是大浪淘沙。光伏產(chan) 業(ye) 仍然是朝陽產(chan) 業(ye) ，但是朝陽產(chan) 業(ye) 當中需要淘汰一批混雜其中的夕陽企業(ye) 。

　　解放觀點：您覺得，在第三次工業(ye) 革命的浪潮中，我們(men) 如何避免再次處在分工的下遊？

　　諸大建：關(guan) 鍵是，我們(men) 不能用第二次工業(ye) 革命的方式趕第三次工業(ye) 革命的浪潮。從(cong) 某種程度上說，我們(men) 並未真正具有技術上的後發優(you) 勢。這其實和每個(ge) 行業(ye) 的龍頭老大有關(guan) 係。龍頭老大如果真的是靠研發崛起，那麽(me) 行業(ye) 進入壁壘就高，一哄而上效仿的人就少，不敢隨便跟風。如果是靠投資，有錢買(mai) 幾套設備，然後靠地方政府給土地、補貼發家致富，那麽(me) 大家都會(hui) 爭(zheng) 著趕這個(ge) 潮流。

　　我們(men) 發展新能源產(chan) 業(ye) 的本意，是希望它能解決(jue) 國內(nei) 的能源稀缺和替代問題。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反而是在消耗自己的能源，成為(wei) 發達國家的新能源用品。也許，我們(men) 可以相信，通過最近的光伏產(chan) 業(ye) 危機，對節能減排沒有貢獻的新能源產(chan) 業(ye) 會(hui) 進入尾聲，而具有轉型發展意義(yi) 、能夠為(wei) 中國能源替代作出貢獻的真正的新能源產(chan) 業(ye) 會(hui) 由此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