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打銀行大中華區研究部主管王誌浩認為(wei) ，必須改革國企，為(wei) 民資進入服務行業(ye) 打開空間。

　　中國經濟疲軟態勢未改，穩增長著力點應該在何處？

　　渣打銀行大中華區研究部主管王誌浩（Stephen Green）的觀點是，當下貨幣政策放鬆的空間非常有限，下一步必須進行結構性改革才能提振經濟增長。

　　具體(ti) 而言，王誌浩提出的政策建議包括，將央企向國資委上繳的紅利轉向中央財政直接上繳，允許非戰略性央企被出售，暫時性地降低增值稅，降低職工和企業(ye) 的社保繳納份額，並增加財政支持力度，推動反壟斷法，降低政府對某些行業(ye) 的補貼，精簡政府人員，尤其是鄉(xiang) 鎮和縣一級政府的人員，等等。

　　王誌浩並指出，對民營資本開放金融、電信、娛樂(le) 、醫療和教育等服務業(ye) 領域，是令中國在接下來的5年繼續保持7%～8%增長的關(guan) 鍵。

　　值得一提的是，王誌浩雖然是英國人，但常駐上海，經常往來於(yu) 中國各地，是個(ge) 地地道道的“中國通”，有記者評價(jia) 其中文水平：“如果閉上眼睛一點不會(hui) 聽出是老外。”

　　王誌浩在倫(lun) 敦經濟政治學院政府係獲得博士學位，博士期間曾在複旦大學和深圳證券交易所作訪學研究。加入渣打之前曾任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亞(ya) 洲項目主管及《經濟學人》旗下《The World in...》雜誌編輯。之前還曾在肯尼亞(ya) 和莫桑比克鄉(xiang) 村從(cong) 事扶貧、發展援助和支教工作兩(liang) 年。已出版的專(zhuan) 著包括China's Stock Market（Profile Books/The Economist，2003）以及Exit the Dragon：Privatization and State Control in China（Blackwell，2005），《大國經濟之路》等。

　　【穩增長】

　　“減稅加減支”

　　東(dong) 方早報：未來五年，中國經濟能否保持在7.5%～8%的增長？

　　王誌浩：從(cong) 實際的角度看，此前的十年，中國經濟保持10%甚至20%的增速都是合理的。但現在勞動力市場、出口等均出現較大改變，可以說0%～10%的增長都是比較客觀的預測，所以7%～8%應該是一個(ge) 差不多的潛在增長的水平。不是說今年、明年能夠達到8%，因為(wei) 現在所謂的庫存問題、物價(jia) 問題，短期內(nei) 應該是處於(yu) 比較困難的時期，總體(ti) 上5年可以保持在7%~8%。

　　東(dong) 方早報：8月公布的一些數據很差，市場上又出現降息的預期，你怎麽(me) 看？

　　王誌浩：總感覺貨幣政策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對央行而言，商業(ye) 銀行如果用到貸款利率下浮30%下限，貸款利率大概在4%的水平，這已經算很低了。從(cong) 利率水平的角度來講，央行可能認為(wei) 已經降到足以刺激經濟的利率水平，如果真的還要動，肯定要動存款準備金，降存款準備金可以提供一定的流動性，但是利率水平已經降到差不多的水平了。

　　盡管央行對外稱實施的是穩健貨幣政策，其實已經是放鬆的，如果從(cong) 利率水平角度看，央行內(nei) 部不是特別願意減息。如果下個(ge) 月、或下下個(ge) 月數據不好看，政策製定者可能不得不采取降息的動作。貨幣政策的效果已經非常有限，所以可能更多需要財政的或者其他結構性的政策。

　　東(dong) 方早報：為(wei) 何說貨幣政策的效果有限？

　　王誌浩：傳(chuan) 統的貨幣政策主要看利率。中國的GDP是7%～8%，貸款利率在4%～5%，那已經算是很低的了，所以說這是很輕鬆的狀態。

　　再看銀行的利差。如果貸款利率繼續下降，也需要同時調降存款利率，銀行利差繼續收窄可能麵臨(lin) 無法承受的狀態。但如果同時降存款利率，一年期的存款越來越接近零也行不通。目前，回購市場的短期利率是3%左右，一年期的貸款利率在3%，是非常平滑的曲線，的確有一些降息空間，但是已經不多。所以貨幣政策的空間是有限的，我比較讚成在財政、稅或其他方麵的刺激政策。

　　東(dong) 方早報：在你看來，哪些財稅政策還有空間？

　　王誌浩：要改變很複雜，會(hui) 牽扯很多部門的利益，這就需要頂層設計，要有一個(ge) 統籌的考慮。

　　短期內(nei) 能做的改革，我認為(wei) 稅收政策可能會(hui) 有些空間。減稅是一個(ge) 好做法，比如增值稅，現在是17%，短期內(nei) 可以降到15%。

　　同時還可以減掉一些支出。政府可以減少工業(ye) 補貼、三公等支出。通過一邊降稅、一邊減少支出，可以將財政赤字保持在合理水平，也可以適度擴大赤字。目前赤字的占比差不多在1.5%，我們(men) 認為(wei) 高一點也沒有關(guan) 係， 比如到3%左右。

　　在年初，財政部的判斷是財政收入增長達到8%～9%，目前看來可以完成這個(ge) 目標，甚至實現10%的增長。但是在地方層麵，地方政府有15%、20%的增長目標，這個(ge) 今年可能很難達到。

　　所以，如果要出刺激政策，減稅是一個(ge) 好做法。

　　【地方融資平台】

　　“30%以上債(zhai) 務需中央政府來解決(jue) ”

　　東(dong) 方早報：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下降，地方融資平台在今年的壓力比較大？會(hui) 不會(hui) 出現類似的償(chang) 還壓力？

　　王誌浩：我判斷許多地方政府今年的稅收隻有5%、10%的增長。

　　盡管8月土地市場有所回溫，但從(cong) 66個(ge) 城市截至今年6月的數據統計發現，今年上半年土地出讓金同比已經下降45%左右。這種情況下，融資平台肯定承受很大的壓力，一些地方政府都不斷地出台地方經濟刺激方案，但是投資的一些指標看不到什麽(me) 起色，鋼鐵等行業(ye) 還是很痛苦的，說明這些政府找不到新的資金來源。

　　一般來講，一個(ge) 地方政府的稅收主要花在公務員的工資和日常支出方麵，基建項目用到的錢都是要靠土地和銀行貸款，但銀行貸款和土地是一個(ge) 惡性循環。因為(wei) 不僅(jin) 僅(jin) 是地方政府會(hui) 把地賣掉，也會(hui) 把土地放在融資平台裏作為(wei) 一個(ge) 抵押，然後向銀行去做貸款。所以說如果土地市場不行的話，你是拿不到現金也拿不到機構的抵押貸款的。沒有土地市場，這對融資平台而言是個(ge) 非常困難的時間。

　　去年7月我們(men) 發過一個(ge) 報告，地方政府30%以上的債(zhai) 務會(hui) 需要中央政府來解決(jue) ，因為(wei) 這些平台最後還是要靠財政收入和土地，收入、稅收非常有限，沒有新的稅卻有新的支出，所以稅收肯定還不起，土地市場也很低迷，這可能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狀態，接下來這屆政府需要考慮的一個(ge) 問題是，融資平台貸款怎麽(me) 去還。

　　一種可行的解決(jue) 方法是，中央要求地方賣掉國有企業(ye) 的資產(chan) 用以償(chang) 債(zhai) ，而地方政府從(cong) 鋼鐵等非戰略性的行業(ye) 中退出。

　　償(chang) 債(zhai) 規模可能是高於(yu) 能夠對外拍賣資產(chan) 的規模，以後可能需要財政部出來發個(ge) 債(zhai) ，用這部分資金來償(chang) 還，另一部分則可能是銀行來承擔壞賬。我們(men) 認為(wei) ，首先需要解決(jue) 的是，把所有的基建項目放在政府預算內(nei) 。這可讓融資平台的資金狀況透明化，可以不向銀行貸款，如果這些項目足夠優(you) 質，財政部可以發債(zhai) ，再把資金撥到各個(ge) 項目上。

　　【經濟轉型】

　　“出售非戰略性央企”

　　東(dong) 方早報：你在《大國經濟之路》裏引用到這麽(me) 一句，弗裏德曼曾經對中國1980年代湧現的小企業(ye) 讚賞有加，但是在1990年代初重遊中國時，在新崛起的上海金融中心陸家嘴（600663）前搖頭歎息。為(wei) 什麽(me) 會(hui) 引用這個(ge) 例子？

　　王誌浩：弗裏德曼的意思是，這裏看起來很不錯很活躍，可是所看到的每一座樓都是國有銀行或國有保險公司或者國有證券的。作為(wei) 一個(ge) 經濟學家，弗裏德曼歎息的是，為(wei) 什麽(me) 國有公司壟斷了金融市場？要有活躍的交易程度，提供很多就業(ye) 機會(hui) ，那肯定要市場來參與(yu) 、民營企業(ye) 來參與(yu) 才行。

　　從(cong) 製造業(ye) 的經驗看，中國的民營製造業(ye) 已經成為(wei) 全球的第一工廠，生產(chan) 效率很高，發展很活躍，也達到並引領國際水平的市場地位。要繼續7%～8%的GDP增長，必須把製造業(ye) 的經驗轉到服務業(ye)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製造業(ye) 的經驗是靠民營企業(ye) ，要把80年代的活躍、創新和競爭(zheng) 轉到服務業(ye) 才行，服務業(ye) 一直在靠國有企業(ye) 的路走不通。

　　東(dong) 方早報：您還有哪些結構性改革的政策建議？

　　王誌浩：首先，央企應向中央財政直接上繳15%～30%的紅利，而不是向國資委上繳。現在這些國有企業(ye) 的利潤都是上繳給國資委，國資委把這些紅利再轉給國有企業(ye) 。目前中國的財政處在比較緊張的時期，教育、醫療領域都希望能有更多支出，養(yang) 老也是一個(ge) 大問題，所以資金上需要一些外力支持，那麽(me) 國有企業(ye) 應該幫個(ge) 忙。

　　其二，非戰略性央企應該被出售，也就是有一些領域民營資本可以進入。如果一個(ge) 市場已經被大的國有企業(ye) 壟斷了，真的要讓民營資本進入，必須給這些民營資本創造進入的條件和空間，而這個(ge) 空間就是通過把國有資產(chan) 賣掉來獲得。

　　東(dong) 方早報：拉動消費有什麽(me) 政策建議？

　　王誌浩：本質上是應該提高居民的實際收入。最近30年通過把製造業(ye) 開放，來提高老百姓的收入水平。農(nong) 村的收入在最近十年二十年都在漲，為(wei) 什麽(me) ？因為(wei) 農(nong) 民工的工資在漲。

　　所以你要拉動消費，就必須提高家庭收入，提供更多的好的就業(ye) 機會(hui) ，必須把服務業(ye) 開放出來，必須對國有企業(ye) 改革，為(wei) 民營資本進入打開一些空間。

　　另一個(ge) 角度去看，10年後、20年之後湧入社會(hui) 的大學畢業(ye) 生不會(hui) 去建廠、不會(hui) 去蘋果公司做ipads。他們(men) 會(hui) 去服務業(ye) ，去醫院、銀行、大學、通訊、娛樂(le) 、法律等服務業(ye) 領域工作。但是這些領域如果都是壟斷的，可能就無法提供足夠多的就業(ye) 機會(hui) 。

　　【房地產(chan) 】

　　“一線城市的庫存很低”

　　東(dong) 方早報：那你覺得房地產(chan) 投資會(hui) 在明後年回升？

　　王誌浩：房地產(chan) 投資回升可能是明年下半年。北京、上海、深圳、廣州、天津等一線城市已經沒有很多庫存，因為(wei) 地有限，但二線、三線城市多一些。8月份銷售數據看起來還不錯，開發商還是比較謹慎，雖然不會(hui) 馬上提價(jia) ，但信心已經有一定恢複，折扣已在不斷縮小。

　　針對調控，尤其是限購，房地產(chan) 商認為(wei) 今年肯定不會(hui) 放鬆，但物業(ye) 稅也是很難出台的，除非類似房產(chan) 稅在上海重慶搞個(ge) 小範圍的試點。這有幾方麵原因，第一可能是數據方麵的問題，你怎麽(me) 去判斷房子的價(jia) 值，你需要用市場價(jia) 格或者還是用買(mai) 入的價(jia) 格，同樣的房子因為(wei) 買(mai) 入的時點不同，需繳納的稅也不同，可能存在公平性的問題。第二從(cong) 經濟學來講，用稅壓價(jia) 格，這個(ge) 也不是特別合理的做法。如果政府的目標是壓價(jia) 格，應該要考量利率或抵押貸款方麵的政策，對稅收來講，你要建立一個(ge) 對城市而言比較有可持續性的城市稅收體(ti) 製，物業(ye) 稅是非常合理的稅，但是你想用稅壓價(jia) 格，可能作用不大。

　　【利率市場化】

　　“以7天回購利率為(wei) 基準”

　　東(dong) 方早報：中資銀行2012年中報暴露出長三角地區的不良貸款的問題，不良率上升的情況還會(hui) 持續多久？

　　王誌浩：以目前的經濟周期看，不良貸款率肯定還要上升，未來五年之內(nei) 可能會(hui) 有一些小型城市商業(ye) 銀行因為(wei) 政府平台的貸款規模較大以及風險管理問題倒閉。所以說，中國需要盡快建立存款保險製度，需要有一個(ge) 清晰的銀行倒閉機製。而在美國，每個(ge) 星期都有一兩(liang) 家小型銀行破產(chan) ，這很正常。

　　東(dong) 方早報：中國在6月初啟動了利率市場化試點，何時是進一步擴大利率浮動空間的成熟時機？

　　王誌浩：如果看7天回購利率，現在的水平大概是在3%～4.5%。目前利率市場化做法是，一年期貸款的利率可以下浮30%，存款利率可以上浮10%，是以貸款利率和存款利率為(wei) 基準，但央行的想法是7天回購利率可以成為(wei) 標杆。

　　那麽(me) 以後，央行不用規定6月期的貸款基準利率、3月期的存款基準利率，隻要給一個(ge) 7天或者1天的回購利率，銀行可以自己決(jue) 定3月期的利率是多少，半年期的利率是多少，讓市場來決(jue) 定這些長期利率。這種做法有點像美聯儲(chu) 、歐洲央行定一個(ge) 隔夜的利率，市場可以決(jue) 定其他的長期利率，央行的目標是這個(ge) 。

　　中國的問題是7天回購利率波動得很厲害。必須先把7天回購利率和隔夜回購利率的波動性縮小之後，才可以轉成基準利率。有一點可以肯定，中國的利率市場、利率產(chan) 品將會(hui) 發展得很快。如果短期利率是央行定的，長期利率一定會(hui) 有一個(ge) 曲線，如果市場一致認為(wei) 未來經濟是增長的，那麽(me) 這個(ge) 曲線就會(hui) 往上走，如果未來經濟增長不被看好，曲線就會(hui) 往下走。

　　屆時，基準利率是央行定的，而銀行決(jue) 定的長期貸款利率一直處於(yu) 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