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ei) 容提要】國有化與(yu) 私有化都是政府調控經濟的工具。從(cong) 經濟發展的曆史軌跡看，西方國家企業(ye) 國有化和私有化的數次交替與(yu) 變更都有其內(nei) 在的必然性。國有化浪潮往往起於(yu) 大蕭條、大危機、世界大戰等等；私有化浪潮則產(chan) 生於(yu) 危機之後、戰爭(zheng) 之後、新技術革命之中、經濟“滯脹”之中。每一次浪潮都是由政府發起的，都有明確的指向和任務目標。每一次浪潮都是一次大規模的經濟結構調整。西方國家國有化與(yu) 私有化的反複輪回，反映了政府職能和市場機製二者關(guan) 係的動態演化，反映了國有化與(yu) 私有化二者各自的特點、優(you) 勢與(yu) 不足，反映了國有化與(yu) 私有化相互依存、相互融合、相互競爭(zheng) 的關(guan) 係，證實了無論是全盤國有化還是全盤私有化，都是違反經濟規律的，都是行不通的。

　　【關(guan) 鍵 詞】國有化/私有化/動態演化/政府職能/市場調節

　　20世紀以來，世界各國都曾交替出現過幾輪國有化浪潮和私有化浪潮。具有世界性的浪潮至少有三次：第一次是大蕭條及二戰後的國有化浪潮，這個(ge) 浪潮從(cong) 1929年延續到1980年代，其間雖然也有私有化，但國有化是主導，在歐亞(ya) 地區尤其如此；第二次是以“撒切爾革命”為(wei) 起點的私有化浪潮，這個(ge) 浪潮從(cong) 1979年延續到2008年；第三次是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機又給各國的國有化帶來一個(ge) 小陽春。這些浪潮為(wei) 何而產(chan) 生，為(wei) 何而交替？國有化與(yu) 私有化的本質意義(yi) 是什麽(me) ？本文試圖對此作出解釋。

　　一、國有化浪潮的分析

　　大蕭條以及隨後的二戰使西方國家開始改變經濟政策。在大蕭條之前，美國盛行自由主義(yi) ，迷信“看不見的手”對市場神奇的調節力量。大危機破壞了市場的正常秩序，使調節機製失靈。“在羅斯福看來，資本主義(yi) 已經失敗了，這為(wei) 實行政府所有製和進行政府幹預經濟方麵的新實驗敞開了大門。按照他的計劃，私有企業(ye) 要成為(wei) 國有企業(ye) ，比如航空郵件的投遞、退伍軍(jun) 人的就業(ye) 、大壩的建築和發電廠的興(xing) 辦，都是羅斯福心目中實行聯邦管控的新領域。”①羅斯福新政掀起了世界第一輪國有化浪潮。其他老牌資本主義(yi) 國家如英、法、意大利等也都先後掀起了國有化浪潮。

　　到上世紀80年代，西方世界逐步開始興(xing) 起私有化浪潮，但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機又使他們(men) 很快舉(ju) 起國有化的旗幟。總的說來，西方國家都是主張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觀點的，為(wei) 什麽(me) 卻多次掀起國有化浪潮呢？筆者認為(wei) 它是基於(yu) 以下需要：

　　(一)應對經濟危機的需要

　　1929-1933年的世界經濟大危機使古典的自由主義(yi) 經濟理論受到極大的衝(chong) 擊。顯然，這次經濟危機僅(jin) 僅(jin) 依靠市場力量和依靠自由競爭(zheng) 來決(jue) 定生產(chan) 資源合理配置的市場機製已經失靈。如何破解大蕭條，凱恩斯提出在市場機製中存在著一種固有缺陷，即有效需求不足。由於(yu) 有效需求的不足，市場供求作用的自動調節無法達到充分就業(ye) 水平。要解決(jue) 這個(ge) 問題，唯有政府運用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來刺激消費，增加投資，尤其是增加公共開支，降低利率，以調節有效需求來維持經濟穩定。凱恩斯的這一理論被西方國家領導人自覺或不自覺地接受了。總之，通過政府有形的手，運用國有化來彌縫市場經濟的缺陷與(yu) 失靈，這是政府實行國有化的動機之一。

　　(二)為(wei) 了戰爭(zheng) 的需要

　　國有化是動員全國人力、財力、物力的最有效方法之一。二戰時，為(wei) 了發動戰爭(zheng) ，德國、意大利、日本法西斯政府相繼加大了國有化的步伐，並普遍對經濟實行了國家管製。英國在一戰期間，撥資建造了389所軍(jun) 需工廠，並把經濟納入戰時軌道，將煤礦、鐵路和有關(guan) 軍(jun) 用物資的企業(ye) 暫時收歸國家經營。尤其是二戰的爆發，使英國政府的職能不斷擴大。為(wei) 了戰爭(zheng) 的需要，政府對整個(ge) 社會(hui) 生產(chan) 和全體(ti) 勞動力實行了準軍(jun) 事化的集中管理和統籌調度，甚至對主要生活用品實行了全員定量分配。二戰期間政府對工業(ye) 累計投資達10億(yi) 英鎊，其中一半用於(yu) 建立軍(jun) 需工廠。在法國，二戰時期，政府頒布了一係列國有化法律和法令對軍(jun) 火工業(ye) 部門實行國家管理，並通過參股的方式對一些與(yu) 戰爭(zheng) 相關(guan) 的鐵路、航空和金融公司實行國有化。實踐證明，國有化是全民動員的一種體(ti) 製，國家戰爭(zheng) ，尤其是世界大戰，國有化是各國應戰的重要選擇。

　　(三)為(wei) 了政治理想和意識形態的需要

　　許多國家的國有化與(yu) 執政黨(dang) 的政治理念和意識形態有關(guan) 。英國國有化的推行一直受到工黨(dang) 所信奉的民主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驅使，是其“社會(hui) 主義(yi) 試驗”的一部分。工黨(dang) 的先驅組織如1868年成立的英國職工大會(hui) 便支持國有化的主張。1887年，對英國工黨(dang) 思想影響最大的費邊社發表著名的《基本綱領》，主張“把土地和資本從(cong) 個(ge) 人和階級所有製下解放出來”，“向公有製過渡”。1918年國有化成為(wei) 工黨(dang) 黨(dang) 章的基本目標。為(wei) 此，工黨(dang) 在曆次競選中都把國有化作為(wei) 自己的主要政策。英國的三次大的國有化浪潮都是在工黨(dang) 執政時期掀起的，雖然在不同時期國有化的原因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即與(yu) 工黨(dang) 的政治理念是分不開的。法國的國有化運動也是如此。密特朗為(wei) 代表的法國社會(hui) 黨(dang) 是歐洲社會(hui) 主義(yi) 流派之一，社會(hui) 黨(dang) 自稱是工人階級政黨(dang) ，是一個(ge) “群眾(zhong) 性的黨(dang) ”和“人民的黨(dang) ”，主張實行自由、民主、人道主義(yi) 、人的解放和自治管理的社會(hui) 主義(yi) 。它主要受到空想社會(hui) 主義(yi) 、激進主義(yi) 、馬克思主義(yi) 等思想的影響，在理論上積極倡導多元主義(yi) 。1980年代，密特朗執政時，社會(hui) 黨(dang) 主張實行寬容、公正、進步和團結的價(jia) 值觀，並以國有化、權力下放和自治管理作為(wei) 三大理論支柱。在這一時期，法國興(xing) 起了最大規模的國有化浪潮。最具典型意義(yi) 的是二戰後湧現的一批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如羅馬利亞(ya) 、匈牙利、波蘭(lan) 、南斯拉夫、阿爾巴尼亞(ya) 以及中國、朝鮮、越南等等，這些國家都全麵地、徹底地推行了國有化政策，雖然這些國有化政策都或多或少體(ti) 現了本國經濟的需要，但更重要的是反映了社會(hui) 主義(yi) 的要求和意識形態的需要。

　　(四)為(wei) 了調控社會(hui) 經濟的需要

　　政府調控社會(hui) 經濟，有多種政策工具，國有企業(ye) 是其中的一種。運用國有企業(ye) 調控社會(hui) 經濟，其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麵：一是緩解社會(hui) 失業(ye) 壓力。如羅斯福新政的重要舉(ju) 措是成立了以工代賑為(wei) 主要職責的國有企業(ye) ，如民間資源保護隊，為(wei) 年齡18至25歲的失業(ye) 青年提供工作機會(hui) 。國民工程管理局是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提供最大的就業(ye) 和產(chan) 出為(wei) 理念的企業(ye) 。而工程發展局則是把工作救濟放在首位的全國最大的企業(ye) 。他們(men) 都有一個(ge) 共同的目標，就是緩解社會(hui) 失業(ye) 壓力。二是挽救破產(chan) 企業(ye) 。經濟危機常常使一批私人企業(ye) 陷入困境，瀕於(yu) 破產(chan) ，對社會(hui) 經濟產(chan) 生極大的破壞性，國有企業(ye) 承擔著接受或挽救這些病態公司的任務。如意大利伊利公司的成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拯救三大銀行和與(yu) 之相關(guan) 的企業(ye) 。1971年成立的工業(ye) 管理和控股公司其重要職能就是發揮著“企業(ye) 病醫院”和“企業(ye) 療養(yang) 所”的作用。三是合理地配置資源以提高經濟效率。生產(chan) 的社會(hui) 化和資本的私人占有的矛盾時常使資源不能有效利用，國有化可以大規模地動員生產(chan) 資源。如英國第二次國有化高潮中，《電力法》將500家電廠和私人輸電係統收入中央電力局管理(1950年代發展到1500家)。四是維護國家經濟安全，增強國際市場競爭(zheng) 能力。許多政府還通過建立國有企業(ye) 來抗衡外資企業(ye) ，如法國通過購買(mai) 部分股權的辦法對外國設在法國的一些公司進行控製，同時打造巨型企業(ye) 實行跨國競爭(zheng) 。意大利是一個(ge) 經濟開放程度很高的國家，不能以法律形式禁止外資進入，但他們(men) 積極利用國家參與(yu) 製企業(ye) 與(yu) 外國大公司抗衡②。

　　崇尚市場經濟的西方國家為(wei) 什麽(me) 要選擇國有企業(ye) 作為(wei) 應對危機、調控經濟的政策工具呢？筆者以為(wei) 這是由國有企業(ye) 的性質決(jue) 定的。第一，國有企業(ye) 的股東(dong) 是政府，它是政府最得心應手的調控工具，它可以靈活機動地發揮政策難以實現的作用。如對某個(ge) 企業(ye) 的救助，對某個(ge) 地區的投資等等。第二，國有企業(ye) 的屬性既有企業(ye) 性質也有公共性質，具有雙重目標和雙重職能。在許多情景下公共性質、公共目標、公共職能是國有企業(ye) 的主要屬性。因此，它們(men) 為(wei) 了社會(hui) 的穩定，可以犧牲經濟利益，高價(jia) 買(mai) 進毒資產(chan) ，或者在蕭條期吸收失業(ye) 員工。第三，國有企業(ye) 與(yu) 政府的血緣關(guan) 係使它可以更容易得到資金的支持，抗風險力會(hui) 更強，同時它有政府的支撐，有更高的信譽度。尤其在恐慌期，國有化的介入可以產(chan) 生穩定人心的效果。如英國的諾森羅克銀行、美國的“兩(liang) 房”的國有化都是如此。通過國有化可以消除人們(men) 恐慌的心理。

　　二、私有化浪潮的分析

　　在西方國家，私有化是最常見、最流行的潮流。常常在國有化後會(hui) 伴有卷土重來的私有化。這種現象固然與(yu) 占統治地位的市場經濟觀念作祟有關(guan) ，但更重要的是基於(yu) 當時的社會(hui) 經濟原因。它使凱恩斯主義(yi) 受到質疑和挑戰。二戰以後西方國家普遍接受了凱恩斯的理論，加大了國家對經濟的幹預力度，形成了長達半個(ge) 世紀的國有化思潮。但在1970年代西方資本主義(yi) 國家普遍出現了經濟滯脹，滯脹現象的出現使凱恩斯理論失靈，於(yu) 是，新自由主義(yi) 逐步控製了話語權，私有化的潮流開始湧動。通常說，世界性的私有化浪潮是從(cong) 撒切爾上台開始的。由於(yu) 撒切爾在推行私有化過程中措施強硬，規模較大，故而被稱之為(wei) 撒切爾革命。從(cong) 1979年到1989年，英國有50多家國有企業(ye) 被出售。私有化浪潮從(cong) 基礎產(chan) 業(ye) 、競爭(zheng) 產(chan) 業(ye) 擴展到政治領域和社會(hui) 領域的許多部門，如教育、衛生、住房、健康保健、醫療保險、公共服務以及政府機構等。英國的私有化運動取得了較大成功，政府財政狀況有了較大程度的改善。經過股份製改造的企業(ye) 經濟效益明顯提高。企業(ye) 職工收入有較大增長；公用事業(ye) 企業(ye) 的服務有了較大改善；國有企業(ye) 的股份製改造得到英國各社會(hui) 階層的支持。英國效應對其它國家產(chan) 生了很大影響，隨後，法國、美國、聯邦德國也都不同程度地出現私有化的浪潮。

　　在整個(ge) 私有化運動中，震動最劇烈、規模最宏大、影響最廣泛的是俄羅斯及東(dong) 歐的“休克療法”。另外，私有化在南美洲國家也盛行了多年。據統計，僅(jin) 僅(jin) 在上世紀90年代全世界就有將近一萬(wan) 億(yi) 美元的國有企業(ye) 資產(chan) 轉移到了私人部門。私有化的領域從(cong) 製造業(ye) 、銀行擴展到交通、能源、國防以及公共事業(ye) 部門。總結私有化浪潮的形成至少有三大原因：

　　(一)從(cong) 思想潮流上看，凱恩斯之後出現的新的經濟危機使新自由主義(yi) 趁機興(xing) 起

　　從(cong) 羅斯福新政以來，國家幹預主義(yi) 開始流行，國有化的浪潮經久不息，但進入1970年代以後，發達資本主義(yi) 世界的經濟形勢普遍出現不景氣，尤其是1973-1975年的經濟危機使歐、美、日都先後陷入持續的經濟低速或停滯增長和財政赤字、通貨膨脹狀態。新自由主義(yi) 認為(wei) ，滯脹局麵的形成正是國家壟斷資本推行凱恩斯的赤字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大力幹預經濟，抑製基本矛盾所造成的惡果，必須按照市場經濟的要求對近幾十年由國家幹預而形成的經濟結構、財政結構、社保結構進行調整，對現存的國有企業(ye) 進行私有化改造便是調整的核心內(nei) 容。因此，1980年代以來的私有化既是世界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經濟結構調整的必然要求，也是凱恩斯主義(yi) 陷入困境後，新自由主義(yi) 興(xing) 起的結果。

　　(二)從(cong) 經濟現象看，私有化的表層誘因是國有企業(ye) 的效率低下

　　以英國為(wei) 例，有學者統計，國有企業(ye) 平均成本比私人成本高40%，尤其是1970年代以後，國有企業(ye) 的虧(kui) 損日趨嚴(yan) 重。1974年英國公營企業(ye) 的虧(kui) 損額達12億(yi) 英鎊，占英國國民生產(chan) 總值的2%。國家對企業(ye) 的財政補貼逐年增多：1974-1975年英國煤礦、鐵路和鋼鐵等國有企業(ye) 需要國家補助6.09億(yi) 英鎊，1979-1981年為(wei) 18億(yi) 英鎊，而1984-1985年增至40億(yi) 英鎊。80年代末政府財力已無力承擔國有企業(ye) 的補虧(kui) ③。因此，撒切爾政府認為(wei) ，實行私有化不僅(jin) 可以遏製政府的財政赤字，而且通過對國有企業(ye) 的出售，政府可以獲得大量的財政收入來彌補公共部門借款需求(PSBR)，從(cong) 而為(wei) 政府控製通貨膨脹和減稅提供可能。

　　(三)從(cong) 生產(chan) 力角度看，私有化的深層原因是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

　　如果說，二次大戰後，西方國家掀起國有化浪潮是基於(yu) 戰後重建的需要，為(wei) 了創造現代化工業(ye) 發展和社會(hui) 資本再生產(chan) 的前提條件，政府在基礎設施、基礎產(chan) 業(ye) 、公共事業(ye) 方麵大力推行國有化。如：郵電電訊、電力、煤氣、鐵路、航空、運輸、石油、鋼鐵、造船等。應該說這些舉(ju) 措是適應了當時的生產(chan) 技術水平發展需要的，因為(wei) 這些領域在整個(ge) 國民經濟中處於(yu) 十分重要的地位，而戰爭(zheng) 使這些企業(ye) 設備陳舊、技術落後，國家需要通過新建或購買(mai) 的方式對其實行技術改造，以增強國力。然而到了20世紀70年代，以微電子技術為(wei) 代表的科技革命引發的第三次浪潮使一些產(chan) 業(ye) 部門的技術條件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一是新的科技革命引發了許多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為(wei) 私人資本的發展拓展了廣闊空間；二是新的科技革命為(wei) 私人資本單獨投資和運營基礎產(chan) 業(ye) 、基礎設施創造了條件；三是原有的經濟結構、產(chan) 業(ye) 結構、生產(chan) 技術已經落後，國有工業(ye) 在許多領域的優(you) 勢地位逐漸喪(sang) 失，因而國家失去了壟斷的控製的基礎；四是麵對新的技術革命，國家需要集中巨大資本進行新技術的研究和產(chan) 業(ye) 投資以便保持和趕上科學技術的領先地位。但是政府沒有足夠的財力既對老國企進行大量的資助，又對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給予大量投入，它們(men) 通常的對策就是采取把原有部分國有企業(ye) 私有化，集中財力研究和發展高新產(chan) 業(ye) 。

　　由此可見，私有化浪潮的出現雖然與(yu) 資本主義(yi) 的國家製度，與(yu) 市場經濟的體(ti) 製有關(guan) ，但它的每一次興(xing) 起的內(nei) 在原因是與(yu) 當時的社會(hui) 經濟和生產(chan) 力發展緊密相連的。沒有1970年代以來的“滯脹”，沒有新技術革命的“第三次浪潮”，私有化不可能席卷全球，並持續至今。

　　三、國有化與(yu) 私有化都是政府調控經濟的政策工具

　　從(cong) 20世紀的西方國家經濟發展史看，國企進退的浪潮經曆了幾個(ge) 輪回，盡管每個(ge) 輪回都有各自的原因，每個(ge) 國家都有自己的特點，但是，無論是國有化還是私有化，它們(men) 共同的本質是政府的政策工具，是為(wei) 政府調控社會(hui) 與(yu) 經濟的穩定、發展服務的。

　　(一)對國有化的評估

　　20世紀以來，西方世界不管在什麽(me) 時期，不管是什麽(me) 國家，都沒有取締過國有企業(ye) 。因為(wei) 它在市場經濟中，尤其在市場經濟失靈時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經濟危機時期，國有化是增加總需求，降低失業(ye) 率，挽救破產(chan) 企業(ye) ，穩定恐慌情緒的有效方法；在戰爭(zheng) 時期，國有化是政府動員全民實行舉(ju) 國體(ti) 製一致對外的物質保證；在和平時期，在經濟穩定發展時期，國有化是政府提供公共產(chan) 品和公共服務的重要載體(ti) ，是引導社會(hui) 經濟產(chan) 業(ye) 結構不斷提升，科學技術不斷發展的重要杠杆。所有這些功用，“看不見的手”是難以企及的。

　　新自由主義(yi) 對國有化的批評，主要觀點是國有企業(ye) 效益低下。這個(ge) 觀點從(cong) 表麵上看似乎有一定的道理，在統計數據中經常可以找到有關(guan) 證據。但是這個(ge) 觀點是不科學的和不公平的。首先，國有化不是任何時候都是低效益的。例如，1960年代，英國國有企業(ye) 也有過較好的效率，1958-1968年國有企業(ye) 勞動生產(chan) 率年平均增長率為(wei) 5.3%，同期製造業(ye) 勞動生產(chan) 率平均增長率僅(jin) 為(wei) 3.5%，據英國國家經濟發展署(NEDO)1976年報告，60年代絕大多數國有企業(ye) 生產(chan) 率比其它部門增長快，到70年代，國企仍有一些行業(ye) 增長較快，如英國航空公司、煤氣公司、通訊公司生產(chan) 率的年增長率分別為(wei) 5.5%、6.5%、5.2%，大大超過同時期整個(ge) 製造業(ye) 年平均1.75%的增長率④。再如，20世紀30年代，當歐美國家經濟處於(yu) 蕭條之時，而新興(xing) 的國有化國家——蘇聯，正值高歌猛進的時代。今天的例子更能說明問題，中國30餘(yu) 年的持續高速發展，便是在國有化為(wei) 主導的經濟架構中實現的。因此，我們(men) 至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一定的時期，一定的環境下，國有化的效益非但不會(hui) 低下，而且會(hui) 高於(yu) 私有化的效益。其次，國有化效益低下的原因不是完全來自於(yu) 體(ti) 製因素，而相當一部分是源於(yu) 它的職能所在。如在1970年代初，英國政府為(wei) 了抑製通貨膨脹，要求國有企業(ye) 製訂低於(yu) 邊際成本的價(jia) 格。這些政策必然會(hui) 影響國有企業(ye) 的效率。另外，國有企業(ye) 對社會(hui) 效益的追求，對公共產(chan) 品和公共服務的提供往往是以犧牲經濟效益為(wei) 前提的。政府對公民提供的許多公共福利有時也是通過國有企業(ye) 實現的，如政府要求國有企業(ye) 向邊遠或人口稀少的農(nong) 村地區提供電力、電信、煤氣、自來水等服務，這些地區的市場潛力有限，私人企業(ye) 不願經營，隻有國企來投入。又如城市公共交通的低收費，用以滿足市民的出行。但它表現在國企的財務報表上則是虧(kui) 損。所以，國有企業(ye) 是否效益低下，不能簡單地用企業(ye) 財務報表來分析，它們(men) 作為(wei) 政府的工具，為(wei) 政府的公共目標而支出的部分不應視為(wei) 虧(kui) 損，而是一種墊付款，最後政府再以政策虧(kui) 損補貼的形式支付。因此，將政府的巨額補貼完全歸罪於(yu) 國企效益低下是不正確的。

　　當然，國有化也有許多的弊端，具體(ti) 表現為(wei) ：政企不分，政府過多的幹預導致企業(ye) 缺少自主權；體(ti) 製僵化，經營不靈，決(jue) 策程序複雜；產(chan) 權不清，代理級次過多，剩餘(yu) 索取權歸屬不明、代理費用過高，缺乏自我約束、自我發展的能力；產(chan) 權約束機製軟化，經營管理不嚴(yan) ，人浮於(yu) 事等等問題。前蘇聯後期的經濟發展，kaiyun官方地址開放前的經濟發展，以及英、法國有化後期的經濟發展都可以證明，國有化不是萬(wan) 能的，不是在任何時期、任何環境下都適宜的，在市場經濟中，過度的國有化往往會(hui) 影響或侵害市場經濟的規則，甚至可能破壞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行。

　　(二)對私有化的評估

　　在西方國家，私有化一直是占支配地位的主流意識形態。私有化的優(you) 勢在市場經濟中體(ti) 現得比較充分。首先，私有化有利於(yu) 自由競爭(zheng) 。所謂市場經濟就是在自由競爭(zheng) 的環境下產(chan) 生的一種經濟運行體(ti) 製。它是一隻“看不見的手”，通常能自動實現資源的優(you) 化配置，並實現充分就業(ye) ，在公平、法治的前提下，自由競爭(zheng) 將激發人們(men) 巨大的活力，激勵人們(men) 降低成本、降低能耗，提高科技自主創新力。其次，私有化有利於(yu) 提高效率。私有化的每一個(ge) 所有者都是逐利的發動機。亞(ya) 當？斯密認為(wei) 人們(men) 每天所需要的食物和飲料，不是出自屠戶、釀酒家和麵包師的恩惠，而是出於(yu) 他們(men) 自利的打算。由此，約翰？穆勒提出了“經濟人假設”，所謂經濟人假設是指作為(wei) 個(ge) 體(ti) ，無論處於(yu) 什麽(me) 地位，其人的本質是一致的，即以追求個(ge) 人利益，滿足個(ge) 人利益最大化為(wei) 基本動機。在產(chan) 權製度明晰的情況下，私產(chan) 所有者的決(jue) 策，必然以謀求預期利潤最大化的方式，做出交換的安排。產(chan) 權理論指出，市場上的一切交換實質上都是產(chan) 權的交換，隻有明晰的私有產(chan) 權，才能減少交易成本，並充分發揮產(chan) 權的經濟效率功能，使資源從(cong) 使用效率低的部門向使用效率高的部門轉移。正是以上原因，私有化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始終主導著西方國家的經濟發展。

　　但是，私有化並不是一個(ge) 普遍適用的政策，存在著極大的局限性。第一，如果缺乏投資治理法規，私有化可能使國家壟斷演變成私人壟斷。這種壟斷是在政府的支持下迅速形成的，它對市場經濟的破壞程度更大。如英國電信公司在私有化時，由國有壟斷企業(ye) 直接變成了私人壟斷企業(ye) 。在壟斷的狀況下，私人企業(ye) 有時會(hui) 扭曲刺激機製，導致更高的成本水平。第二，如果私有化的目標隻盯住效益，國有企業(ye) 曾經支撐的社會(hui) 效益，政府需要提供的公共產(chan) 品、公共服務就會(hui) 落空。如偏遠地區的交通、電力、郵政因經濟效益不高而削減，企業(ye) 因提高效益而裁員，學校、監獄因沒有效益而私有化等等，例如英國1989年供排水公司實行私有化後，1993年的稅前利潤上漲了50%，但相伴隨的卻是居民家庭用水的價(jia) 格上漲了60%，排水費支出上漲了66%⑤。以加重居民負擔為(wei) 前提的私有化同樣是對市場經濟的破壞。第三，如果我們(men) 不尊重已有的製度遺產(chan) ，不分青紅皂白地全麵私有化，便會(hui) 大錯特錯。東(dong) 德就是一個(ge) 典型的例子。東(dong) 德曾是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中最發達的工業(ye) 化國家，全盤的私有化極大地摧毀了東(dong) 德的工業(ye) 體(ti) 係，使得生產(chan) 一蹶不振，失業(ye) 率高居不下。這類的私有化是對生產(chan) 力的破壞。第四，如果我們(men) 將私有化演變成政治運動，那無疑會(hui) 成為(wei) 一場災難。俄國與(yu) 東(dong) 歐的私有化已經證明了這個(ge) 論點。他們(men) 的“休克療法”不僅(jin) 未能促進生產(chan) 力的發展，反而成為(wei) 瓜分國有資產(chan) ，催生欺詐行為(wei) 及腐敗，培植寡頭新貴，擴大貧富差距，導致經濟直線下滑的陷阱。因此，私有化不是靈丹妙藥，它受時間、地點、行業(ye) 、體(ti) 製等諸多方麵的限製，在很多情況下私有化是行不通的。

　　(三)評估小結

　　第一，國有化與(yu) 私有化誰優(you) 誰劣，難分高下。通常的觀點認為(wei) ，私有化的效率高於(yu) 國有化。但是，他們(men) 是不可比的。國有企業(ye) 擁有兩(liang) 大目標，經濟效益和社會(hui) 效益，而私營企業(ye) 隻有追求利潤最大化的目標。為(wei) 了贏得社會(hui) 效益的目標，國企經常會(hui) 犧牲經濟利益，而私企則無需考慮社會(hui) 效益問題。即使如此，在某些時期，國有企業(ye) 的效率仍然會(hui) 高出全社會(hui) 平均水平。撒切爾的私有化被認為(wei) 是最有成效的改革。但是，到20世紀80年代後期私有化運動日見頹勢，世界經合組織認為(wei) 1989年英國是主要資本主義(yi) 國家中經濟增長最慢的國家，卻是通貨膨脹率最高的國家。如果把東(dong) 歐、俄國的私有化也統計進來，我們(men) 不可能得出私有化效率高於(yu) 國有化的結論。

　　第二，國有化與(yu) 私有化都是政府調控經濟的工具。從(cong) 經濟發展的曆史軌跡看，西方國家企業(ye) 國有化和私有化的數次交替與(yu) 變更都有其內(nei) 在的必然性。國有化浪潮往往起於(yu) 大蕭條、大危機、世界大戰等等，私有化浪潮則產(chan) 生於(yu) 危機之後、戰爭(zheng) 之後、新技術革命之中、“滯脹”之中。每一次浪潮都是順應了時代的要求，社會(hui) 的需要，都是由政府發起的。每一次浪潮都有明確的指向，明確的任務目標。每一次浪潮都是一次大規模的經濟結構調整。國有化與(yu) 私有化不是相互排斥，相互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互為(wei) 作用的。它是一個(ge) 硬幣的正反兩(liang) 麵，共同推動著社會(hui) 經濟的發展。在平常時期，它們(men) 和平相處，國有企業(ye) 集中在公共服務、公共產(chan) 品、國家安全、國家戰略的相關(guan) 行業(ye) ，私營企業(ye) 則主要集中在競爭(zheng) 性行業(ye) 。

　　第三，國有化與(yu) 私有化本身都沒有政治含義(yi) ，它們(men) 是調整社會(hui) 經濟，彌補市場缺陷的一種手段，一種工具。但是，一旦被貼上政治標簽，它們(men) 就會(hui) 變異，就會(hui) 變成一種不可控的力量，就會(hui) 把消滅對方作為(wei) 自己的神聖目標。前蘇聯的國有化運動和俄羅斯的“休克療法”便是它們(men) 的變種。

　　第四，西方國家國有化與(yu) 私有化的反複輪回，反映了政府職能和市場機製二者關(guan) 係的動態演化，反映了國有化與(yu) 私有化二者各自的特點、優(you) 勢、缺陷與(yu) 不足，反映了國有化與(yu) 私有化二者相互依存、相互融合、相互競爭(zheng) 的關(guan) 係，證實了無論是全盤國有化還是全盤私有化，都是違反經濟規律的，都是不會(hui) 長久的，都是行不通的。

　　注釋：

　　①伯頓？W.小福爾索姆：《羅斯福新政的謊言》，華夏出版社2010年，第118頁。

　　②汪異明：《世界國有企業(ye) 存在原因的比較研究》，載《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研究》1996年第5期。

　　③趙雪梅：《英國國有企業(ye) 私有化探析》，載《經濟評論》1999年第4期。

　　④趙雪梅：《英國國有企業(ye) 私有化探析》，載《經濟評論》1999年第4期。

　　⑤黃春蕾：《對西方資本主義(yi) 國家從(cong) 國有化到私有化的再認識》，載《當代財經》200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