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可能萬(wan) 萬(wan) 沒有想到，剛剛贏得了2014年年末的眾(zhong) 議院大選，還沒來得及好好思考今後日本的再興(xing) 藍圖，就不得不麵對突如其來的日本人質危機。

 

　　自從(cong) 1月兩(liang) 名日本人被伊斯蘭(lan) 國綁架後，日本全國上下每天都密切關(guan) 注著事態發展。和2004年的日本人質事件不同，這次安倍內(nei) 閣充分意識到事態嚴(yan) 重，以首相官邸為(wei) 司令塔，全力應對人質危機。但“積極和平主義(yi) ”的大方向出現路線錯誤，令安倍官邸未戰先敗。

 

　　以首相官邸為(wei) 核心的危機應對

 

　　本次人質危機雖以悲劇收場，但需要客觀指出的是，安倍官邸的應對是2001年小泉內(nei) 閣以來能力最強的。曾多次單獨訪問安倍的日本時事通信社資深記者田崎史郎在其新著《安倍官邸的真麵目》(講談社，2014)為(wei) 外界披露了不少安倍決(jue) 策的內(nei) 幕。該書(shu) 目前在日本已再版三次，成為(wei) 一窺當前安倍官邸內(nei) 情的絕佳指南。

 

　　田崎指出，安倍決(jue) 策團隊的核心是“正副官房長官會(hui) 議”，總共6人(除了首相和官房長官，還包括首相首席祕書(shu) 官今井尚哉，副內(nei) 閣官房長官加藤勝信，世耕弘成，杉田和博)。每周，會(hui) 議成員都會(hui) 在首相官邸5樓的首相辦公室集合，就重大問題相互通氣。日本目前所有的重大決(jue) 策，幾乎都是通過這一團隊完成，非安倍一人獨斷獨行。此次危機發生後，安倍迅速從(cong) 中東(dong) 返回國內(nei) ，以首相官邸為(wei) 中心，正副官房長官徹夜留守，統籌瞬息萬(wan) 變的局勢，實為(wei) “正副官房長官會(hui) 議”模式的體(ti) 現。據媒體(ti) 披露，70多歲高齡的內(nei) 閣國家安全局局長穀內(nei) 正太郎為(wei) 應付危機每日在官邸隻睡4小時，處於(yu) 極度疲勞的狀態。

 

　　安倍內(nei) 閣中不得不提的一個(ge) 重要人物，是內(nei) 閣官房長官菅義(yi) 偉(wei) 。據田崎披露，

 

　　菅義(yi) 偉(wei) 出身於(yu) 北部寒冷的秋田縣，從(cong) 地方到東(dong) 京找工作一路吃苦。大學時期從(cong) 送報紙，當保安到餐廳侍應，甚麽(me) 粗活都幹過。正是這樣一個(ge) 曆盡鍛煉的人，在日本政界以低調穩當著稱，作為(wei) 內(nei) 閣對外窗口從(cong) 未失言，深得安倍信任。此次人質危機，表現最為(wei) 冷靜的也是菅義(yi) 偉(wei) 。筆者觀看國會(hui) 直播，留意到菅過去一周經常出席國會(hui) 至一半就申請退席，聽取前線外交官的最新匯報。此外，菅義(yi) 偉(wei) 還曾多次在淩晨和半夜在官邸召開記者會(hui) ，有條有理地向媒體(ti) 發放有關(guan) 危機的最新訊息。

 

　　安倍好大喜功令人質危機爆發

 

　　然而，官邸團隊竭盡全力，兩(liang) 名人質仍然遇難，說明日本在戰略層麵缺乏中長期規劃，在事件爆發時已敗局難逃。在國際關(guan) 係學中，有所謂“同盟困境”的概念，即國家在和同盟國之間同時存在著“被拋棄的恐懼”(fear of abandonment)和“被卷入的恐懼”(fear of entrapment)。此次危機，安倍顯然低估了伊斯蘭(lan) 國的能力，好大喜功，令日本無故卷入了同盟國美國的反恐戰爭(zheng) 。

 

　　日本媒體(ti) 披露，兩(liang) 名日本人失蹤在去年底就已被官邸掌握。但由於(yu) 當時安倍忙於(yu) 眾(zhong) 議院大選就被擱了下來。1月初，日本外務省得知首相計劃訪問中東(dong) ，曾進言鑒於(yu) 人質問題未有解決(jue) 是否應該暫緩，但沒有被官邸采納。1月中，安倍在被伊斯蘭(lan) 國視為(wei) 死敵的以色列國土上談笑風生，之後又在埃及宣布日本向中東(dong) 提供2億(yi) 美元的人道援助，成為(wei) 了日本人質危機爆發的導火線

 

　　有不少分析認為(wei) ，安倍可能借此機會(hui) 加速推動日本向海外派兵。但此次危機的諸多跡象顯示，日本的反應是“衝(chong) 擊-對應”的被動模式，尚無自信在海外使用軍(jun) 事武力。本次危機爆發後，首相官邸雖然對外強硬表明不會(hui) 向恐怖主義(yi) 屈服，但實際上傾(qing) 向以外交途徑解決(jue) 危機。雖然自衛隊和警視廳也保有專(zhuan) 司反恐的作戰單位(如總部設在千葉縣習(xi) 誌野的中央快速反應部隊特殊作戰群和第1空降團，警視廳特種攻擊部隊SAT)，但日本國內(nei) 普遍的現實認識是，連作戰/情報搜集能力卓越的美軍(jun) 在去年兩(liang) 次針對伊斯蘭(lan) 國的營救作戰中也铩羽而歸，自衛隊要在海外從(cong) 事如此複雜的軍(jun) 事行動，談何容易。

 

　　日本仍無自信在中東(dong) 使用武力

 

　　軍(jun) 事選項被排除，就隻剩下外交途徑。但遺憾的是，日本外交決(jue) 策係統明顯缺乏應付海外危機的具體(ti) 應變方案。在日本外交決(jue) 策圈，某一地區出現問題了，外交官往往會(hui) 傾(qing) 向去尋找熟悉這一區域曆史背景的地域研究專(zhuan) 家。但這樣的習(xi) 慣往往沒有讓具有外交對策思維的國際關(guan) 係專(zhuan) 家參與(yu) ，使前線外交官不知如何把收集到的具體(ti) 情報納入有效的分析框架。

 

　　以此次人質危機為(wei) 例，到底伊斯蘭(lan) 國綁架人質的最終目的為(wei) 何?是為(wei) 了酬金，交換戰俘還是離間國際反恐陣線?麵對一個(ge) 全新形態的恐怖主義(yi) 集團，應具體(ti) 通過何種渠倒，采取何種對策才能取得對方信任，保持溝通，以確保人質安全?這些都是需要同時具備當地知識和外交談判背景的專(zhuan) 業(ye) 人員合作在短時間內(nei) 研判的。可惜的是，目前日本的外交係統缺乏實現這一決(jue) 策模式的土壤。

 

　　日本政治學者荒井紀一郎數年前從(cong) 對日本民眾(zhong) 對自衛隊使用武力的容忍程度做過嚴(yan) 謹的民意調查。調查發現，日本民眾(zhong) 對於(yu) 自衛隊在保衛本土作戰中使用武力較為(wei) 接受，但對日本在海外使用武力仍持謹慎態度。此次遇害的日本自由記者後藤健二憑著關(guan) 懷戰禍下婦孺的大愛，獻身宣揚化解民族間仇恨，卻遭此不幸，反而在國內(nei) 外贏得不少同情。非暴力的和平主義(yi) ，而非積極的和平主義(yi) ，似乎才是日本人在國際上真正有效的防身之道。

 

　　原載香港《明報》國際版 2015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