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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不動的大象:印度的高校改革與黨派政治

發稿時間:2014-09-04 00:00:00  

   高等教育機構是現代國家高級人力資源的主要來源,因此在各國備受政治力量的關(guan) 注和影響,印度也不例外。

  德裏大學是印度最好的大學之一,擁有180多個(ge) 院係級教學與(yu) 科研機構,13萬(wan) 多全日製學生,26萬(wan) 多非正規教育項目學生,1萬(wan) 多教職員工,校區遍布德裏各地。該校在印度享有極高地位。總統巡視員(Visitor)、剛從(cong) 中國訪問歸來的副總統安薩裏是校長。“德大”人可以說是天之驕子。尤其是能在德大北校區最早三個(ge) 學院讀書(shu) 的學生,甚至是在過海關(guan) 時都經常能得到優(you) 待。印度前總統卡拉姆、剛剛卸任的前總理辛格,都是該校校友。辛格總理還曾在該校任教。我們(men) 國內(nei) 老說大學要去行政化,但沒有哪所中國大學的政治地位能與(yu) 德大相比。

  印度政府在供養(yang) 德大等國立大學方麵不餘(yu) 其力。德大本部教師待遇優(you) 厚,直追西方發達國家,約為(wei) 中國高校的3-4倍,還享有免費住房。並且德大教授們(men) 的住房不是中國式的公寓樓,往往是有獨立花園的別墅。德大學生的待遇也很好。低種姓學生每月可獲得相當於(yu) 人民幣1500-2500元的補貼,經常遠遠高於(yu) 他們(men) 家庭的收入。可以說,隻要進了德大,不管是當老師還是做學生,那端的絕對是金飯碗了。但就是這樣一個(ge) 大學,6月底入學注冊(ce) 時間來臨(lin) 以後,卻陷入矛盾與(yu) 衝(chong) 突之中,成為(wei) 印社會(hui) 輿論和黨(dang) 派政治的一個(ge) 熱點。

  起因是從(cong) 2013-2014學年開始,德大開始教學體(ti) 製改革,把以前的三年製本科,改為(wei) 四年製本科,發榮譽學士學位。此舉(ju) 旨在提高教學質量和學生的科研能力,應對德大排名下滑的趨勢,但引起很多方麵的反感。負責監督、指導大學發展的印度撥款委員會(hui) 對此強烈不滿,更不願意為(wei) 此增加撥款,強烈要求德大恢複三年製。最終,德大負責日常管理工作的副校長被迫讓步,宣布接受撥款委員會(hui) 的命令,取消四年製改革計劃。在延遲一周以後,德大也於(yu) 7月1日開始學生注冊(ce) 工作。

  這一事件體(ti) 現了印度校園政治和黨(dang) 派政治的很多特征,也從(cong) 一個(ge) 側(ce) 麵表明,在印度要進行一項改革有多麽(me) 難。

  印度高等教育體(ti) 係采用“政校分開、管辦分離”的運行機製,高校有很高自治權力。但政府對高校仍然有很多管理和指導權,高校事務也在一定程度上受政府更迭的影響。

  與(yu) 國大黨(dang) 相比,印人黨(dang) 以印度教民族主義(yi) 起家,思想偏重保守。十多年前印人黨(dang) 瓦傑帕伊總理執政期間,曾試圖關(guan) 閉左派學術大本營尼赫魯大學。德裏印人黨(dang) 在4月份發表的德裏綱領中,就宣布要取消四年製計劃,稱這浪費了一年寶貴時間。印人黨(dang) 在莫迪帶領下今年5月上台以後,把德大教改問題視為(wei) 重要政治事件,動員德大親(qin) 印人黨(dang) 學生組織和教師組織,向校方施加壓力。德大校方被迫取消改革計劃以後,印人黨(dang) 德裏分部稱,這是印人黨(dang) 的偉(wei) 大勝利,將成為(wei) 印人黨(dang) 在德裏邦二次選舉(ju) 中的一張牌。平民黨(dang) 雖稱讚取消教改計劃的決(jue) 定,但稱印人黨(dang) 和國大黨(dang) 的鬥爭(zheng) ,搞亂(luan) 了印度的大學校園,應對此負責。

  這一事件也體(ti) 現了印校園政治的一些特征。德大使用校院分治、學院自治,校園政治包括校方、教師和學生三大行為(wei) 體(ti) ,相互牽製,互相約束。

  校方考慮的是如何提高整個(ge) 學校的教學與(yu) 科研質量,如何遏止德大日益下滑的學術地位,挽救百年名校的聲譽。德大三年製本科製度是從(cong) 英國學來的,但英國自己現在都改了,世界各國也大都實行四年製。校方進行改革,應該說是順應國際潮流,本不應引起如此大的反應與(yu) 衝(chong) 擊。但考慮到另外兩(liang) 個(ge) 行為(wei) 體(ti) 的利益,問題就不簡單了。

  德大擁有優(you) 秀的教師群體(ti) ,但優(you) 秀的教師並非一定是嚴(yan) 格要求自己的教師。教改意味著教師的平均工作量會(hui) 增加,當然會(hui) 有教師不滿意。德大教師曠課、遲到與(yu) 早退問題一直非常嚴(yan) 重,有人稱遲到率達90%以上。德大校方隻好允許學生成立“狗仔隊”來監督教師。很多教師更生氣的是,校方在決(jue) 定教改的時候,沒有充分聽取教師的意見,是獨裁政治。因此,雖然有很多教師理解教改的意義(yi) 和重要性,但多數不發聲,其他人則出於(yu) 被校方輕視的原因而反對教改計劃。

  學生在這一次德大教改事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學生的利益是如何盡快畢業(ye) 、找到好工作。多上一年學,就意味著遲一年找工作,家庭要多承擔一年的教學開支。更重要的是,教師上課很輕鬆,但學生學習(xi) 並不輕鬆,因為(wei) 考試標準一直很高。在教師遲到、早退、有些院係一半的課沒人的情況下,再加上複雜的語言環境,很多學生在課堂上學不到多少東(dong) 西。為(wei) 應付考試,德大學生紛紛去上各種補習(xi) 班,就像中國高中生拚高考一樣,在世界範圍內(nei) 也是獨特一景。在此情況下,德大學生當然不想再受一年的罪。事實上,德大在過去幾年中已進行幾次教改,已把三年“學年製”改為(wei) 三年“學期製”,把一年上5門課,改為(wei) 每學年兩(liang) 學期各上5門課。學生們(men) 已經是叫苦連天了。德大學生勢力很大。學生會(hui) 選舉(ju) 時,德裏警察局往往重兵雲(yun) 集,安保層級相當於(yu) 國家領導人出行。一些學生組織親(qin) 印人黨(dang) ,可以得到強大外部支持。在這些情況下,德大校方隻好妥協,取消了已實施一年的教改計劃。

  德大教改計劃的失敗,其實是整個(ge) 印度社會(hui) 、經濟與(yu) 政治改革進程緩慢的一個(ge) 縮影。印度選舉(ju) 政治造成政府不穩定,長周期計劃難以維係,傳(chuan) 統保守勢力和思想又非常強大,任何領域的改革都麵臨(lin) 強大阻力。與(yu) 經常發生自下而上革命的中國曆史不同,印度曆史上幾乎從(cong) 來沒有發生過自下而上的農(nong) 民革命。不管如何改朝換代,不管是蒙古人、英國人還是本國人統治,變的都隻是上層建築,底層社會(hui) 和鄉(xiang) 村政治的很多傳(chuan) 統,幾乎是千年不變,延續性很強。至今還有印度家庭保留著延續一千多年的房產(chan) 證明,上麵蓋滿了不同朝代的印章。印度社會(hui) 古今搭配、土洋結合的特征,使其不太能接受推倒重來、拆掉重建式的大計劃。德大教改計劃就違背了常規,最終隻好偃旗息鼓,也成為(wei) 我們(men) 觀察印度各種改革計劃的一扇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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