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達沃斯論壇上把目前的中日關(guan) 係比作一戰前的英德關(guan) 係，暗示中國會(hui) 像一戰前的德國一樣，挑戰世界秩序，對外侵略擴張。這是違背事實的，顯然是別有用心的。但安倍願意談曆史，這很好。曆史是最好的教科書(shu) 。我們(men) 就從(cong) 曆史談起，回顧自1874年出兵台灣至1945年二戰結束，近代日本對中國進行的長達70餘(yu) 年的侵略，揭露其在投降前後通過銷毀檔案來逃避戰爭(zheng) 罪責的事實，以此警示世人。

　　一、日本軍(jun) 國主義(yi) 的侵華曆史

　　近代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始於(yu) 明治時期。1868年，日本通過明治維新走上了資本主義(yi) 近代化道路。但作為(wei) 後起的資本主義(yi) 國家，日本的近代化與(yu) 軍(jun) 國主義(yi) 相伴而生。通過對外侵略擴張，掠奪他國資源、實施殖民統治，是日本的國策。

　　明治政府成立後，日本確立了征討台灣，幹涉朝鮮，處分琉球，並同中國開戰的侵略政策。1874年2月，日軍(jun) 侵襲中國台灣。這是明治政府成立以來第一次海外用兵，就針對中國。1879年，日本強行吞並中國藩屬國——琉球王國，並設衝(chong) 繩縣。

　　1890年第一屆帝國議會(hui) 上，日本政府公開提出以侵略中國為(wei) 核心的“大陸政策”。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zheng) 爆發，清朝慘敗後被迫接受《馬關(guan) 條約》，規定中國割讓遼東(dong) 半島和台灣省給日本，並要支付巨額賠款。這一條約是近代以來帝國主義(yi) 強加給中國最為(wei) 刻毒的不平等條約， 大大加深了中國社會(hui) 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程度。1904年，日俄戰爭(zheng) 在中國東(dong) 北爆發，日本在打敗俄國之後，奪取了朝鮮半島統治權和中國遼東(dong) 半島控製權，開始在中國建立“南滿”勢力範圍。

　　1914年一戰爆發後，日本迅速宣布參戰，借機出兵侵占山東(dong) ，隨後向中國袁世凱政府秘密提出旨在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主要內(nei) 容包括：中國承認日本繼承德國在山東(dong) 的一切權益，承認日本人在“南滿”和內(nei) 蒙古東(dong) 部居住、往來、經營工商業(ye) 及開礦等特權，中國政府聘用日本人擔任政治、軍(jun) 事、財政等顧問，中日合辦警政和兵工廠，等等。1915年（中華民國四年），日本以“最後通牒”方式迫使中國政府與(yu) 之簽訂基本接受上述要求的“民四條約”。“二十一條”徹底暴露了日本獨霸遠東(dong) 的“大陸政策”的侵華本質，引發中國人民的強烈不滿，成為(wei) 五四運動的導火索。

　　進入20世紀20年代，日本加緊在滿蒙擴張勢力並幹涉中國國民革命。1927年6月至7月，田中義(yi) 一內(nei) 閣召開“東(dong) 方會(hui) 議”，製訂了將滿蒙與(yu) 中國本土分離的“大陸政策”根本方針，會(hui) 後提出“田中奏折”，鼓吹“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此後不久，日本出兵山東(dong) 、製造“濟南慘案”，製造“皇姑屯事件”、幹預東(dong) 北統一。

　　1931年，日本關(guan) 東(dong) 軍(jun) 發動“九一八事變”，侵占中國東(dong) 北三省並扶植偽(wei) 滿洲國。1932年，日軍(jun) 在上海發動“一·二八事變”。1933年初侵占熱河省、進兵冀東(dong) ，強迫國民政府簽訂《塘沽協定》。1935年，日軍(jun) 又發動“華北事變”，企圖仿效偽(wei) 滿洲國，分離中國華北五省。日本對中國的一步步侵略，使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1937年7月，日軍(jun) 發動盧溝橋事變，挑起全麵侵華戰爭(zheng) 。從(cong) 此，日本軍(jun) 國主義(yi) 的鐵蹄踐踏了中國的大好河山。1941年12月，日本又發動太平洋戰爭(zheng) ，將侵華戰爭(zheng) 與(yu) 侵略亞(ya) 太地區的世界戰爭(zheng) 連接起來，企圖建立其夢寐以求的“大東(dong) 亞(ya) 共榮圈”。然而，隨著世界反法西斯戰爭(zheng) 的節節勝利，日本軍(jun) 國主義(yi) 最終於(yu) 1945年戰敗投降。

　　二、日本投降前後銷毀檔案逃避罪責

　　近代日本對中國犯下的戰爭(zheng) 罪責可謂罄竹難書(shu) 。整個(ge) 抗日戰爭(zheng) 期間，日軍(jun) 製造了南京大屠殺、重慶大轟炸等一係列慘案，對抗日根據地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使用化學武器、細菌武器，通過731部隊進行活體(ti) 實驗，強征中國勞工、慰安婦，這些戰爭(zheng) 罪責是翻不了的鐵案。但長期以來，日本政府一些人和右翼勢力肆意歪曲、否定侵略曆史。現在的安倍內(nei) 閣許多成員都在曆史問題上發表過不負責任言論。比如，安倍本人曾聲稱要修改對侵略戰爭(zheng) 和殖民統治表示反省和道歉的“村山談話”、“河野談話”，文部相下村博文聲稱，二戰期間不存在“強製慰安婦”。他們(men) 之所以如此囂張，一個(ge) 重要原因就是大量檔案材料已被日本蓄意銷毀。

　　日本在準備接受《波茨坦公告》、正式向中、美、英、蘇投降之前，為(wei) 免於(yu) 在戰後被追究戰爭(zheng) 責任，就已決(jue) 定“盡早徹底焚毀所有資料”。從(cong) 1945年7月26日《波茨坦公告》發表到8月15日正式宣布投降前後，日本有計劃、有組織地進行了一場銷毀檔案的國家行為(wei) 。

　　8月7日，外務省作出“燒毀記錄”的決(jue) 定，規定要燒毀的重點是“不要委諸第三者”的文書(shu) 。8月14日，日本政府召開內(nei) 閣會(hui) 議，決(jue) 定燒毀重要機密文書(shu) 。這樣，“燒毀文書(shu) ”已不僅(jin) 是外務省一家的行為(wei) ，而成為(wei) 日本的國策行為(wei) 。8月17日，外務省專(zhuan) 門製定了《關(guan) 於(yu) 文書(shu) 處理的文件》，規定屬於(yu) 機密內(nei) 容的“外務省記錄”，大部分原則上予以燒毀。

　　根據上述決(jue) 定，日本外務省燒毀了大量“外務省記錄”，其數量據研究在4000—5000卷左右，約占總量的近1/10。被燒毀的都是屬於(yu) “不要委諸第三者”的機密文書(shu) ，尤其是與(yu) 侵略中國有關(guan) 的檔案被大量燒毀。戰後外務省編纂的《外務省の百年》一書(shu) 承認：明治以來的主要記錄，包括作為(wei) 當時所謂“絕密記錄”而特別保管的文書(shu) ，以日本外交為(wei) 中心的記錄類的多數，已經被非正常地燒毀。

　　與(yu) 此同時，日本軍(jun) 部也在燒毀文書(shu) 。海軍(jun) 內(nei) 部早在1945年7月26日就發出了燒毀文書(shu) 的命令。8月14日，在日本政府閣議決(jue) 定燒毀重要機密文書(shu) 的同日，陸、海軍(jun) 省又分別向各自的部隊、機關(guan) 、學校等機構發出燒毀機密文書(shu) 的命令。據此，日本大本營陸軍(jun) 部、陸軍(jun) 省等陸軍(jun) 中樞機關(guan) 和大本營海軍(jun) 部、海軍(jun) 省等海軍(jun) 中樞機關(guan) 燒毀了大量機密文書(shu) 。由軍(jun) 部首腦上奏日本天皇、由侍從(cong) 武官府保管的重要機密文書(shu) ，也在投降之際，根據侍從(cong) 武官長的指示，在阪下門附近的皇宮之內(nei) 被燒毀。曾有日本學者形容當時燒毀文書(shu) 的景象：遙望軍(jun) 部機關(guan) ，白晝青煙滾滾升天，夜晚上空久久紅照。

　　在日本軍(jun) 部（包括皇宮）這次大規模行動中被燒毀的軍(jun) 事檔案數量之多，實難統計。防衛研究所圖書(shu) 館介紹說：“戰敗之後，舊陸海軍(jun) 保存史料的大半，經由軍(jun) 人之手燒毀、散落了。”其中，參謀本部、軍(jun) 令部的資料“幾乎喪(sang) 失殆盡”。防衛大學教授田中宏巳認為(wei) ：被日本帝國政府下令銷毀的文件中，幸存下來的還不到0.1%。1945年9月中旬，美軍(jun) 進駐東(dong) 京，這時距日本投降已有一個(ge) 多月。11月29日，隨軍(jun) 接收資料的專(zhuan) 門機構——華盛頓文獻中心才進駐東(dong) 京，開展接收日本檔案的工作。由於(yu) 這項工作是在日本燒毀檔案三個(ge) 多月之後才開始進行的，因此日本“不但擁有燒毀文書(shu) 所需要的充足時間，而且擁有連紙灰也處理掉、不留任何燒毀痕跡的充裕時間”。因此，美方能夠得到的資料已非常有限。

　　三、幸存檔案揭露的戰爭(zheng) 罪責

　　不僅(jin) 在日本本土，日本在中國各地的使領館和部隊，也按照政府與(yu) 軍(jun) 部的命令，在投降前後銷毀了大量檔案。比如，日本關(guan) 東(dong) 軍(jun) 及其卵翼下的偽(wei) 滿洲國，在投降前後有組織地燒毀了幾乎全部檔案文書(shu) 和秘密資料。曾有日本人這樣描述道：關(guan) 東(dong) 軍(jun) 司令部撤離時的長春，城內(nei) 到處充滿了焚燒重要文件的煙霧，甚至在空襲警報中，亦焚燒得滿天通紅。由於(yu) 此次銷毀行動，今天人們(men) 已不可能查閱到關(guan) 東(dong) 軍(jun) 、偽(wei) 滿洲國政府的係統檔案文書(shu) 。

　　不過，由於(yu) 中國各地受降與(yu) 接收的情況存在很大差別，一些日本機關(guan) 未及燒毀全部檔案，這些檔案得以保存下來。今年1月初以來，吉林省檔案館陸續公布了一批新發現的關(guan) 東(dong) 軍(jun) 憲兵隊檔案，就是關(guan) 東(dong) 軍(jun) 在撤離長春之際，把來不及徹底焚毀的檔案或未燒盡的檔案匆匆埋於(yu) 地下，後來被中國方麵保管與(yu) 收藏的。

　　這些新發現的幸存檔案揭露了侵華日軍(jun) 諸多戰爭(zheng) 罪行。關(guan) 於(yu) 南京大屠殺的檔案顯示：在大屠殺前後兩(liang) 個(ge) 半月內(nei) ，南京地區人口從(cong) 113萬(wan) 減少到34.5萬(wan) ，減少了78.5萬(wan) ；1937年12月23日《大阪每日新聞奈良版》的文章中記錄：“記者來到中正路西側(ce) 地方，這裏近十萬(wan) 名難民正稀稀落落地陸續歸來……經助川部隊和海軍(jun) 掃蕩的屍體(ti) 從(cong) 這條街到揚子江下遊，綿延二三裏遠。”

　　這些新檔案還記載了東(dong) 條英機等甲級戰犯在中國東(dong) 北地區的戰爭(zheng) 罪行，以及日軍(jun) 在中國占領區廣泛建立細菌部隊並多次進行細菌戰、強征慰安婦和勞工、使用童工、奴役二戰盟軍(jun) 戰俘等罪責。關(guan) 於(yu) “特別移送”的一些檔案顯示：有372人被關(guan) 東(dong) 軍(jun) 憲兵隊申請或指令“特別移送”到731部隊用作試驗，這些人員來自中國、蘇聯、朝鮮等地。另一些檔案則顯示：強征慰安婦、建立慰安所是侵華日軍(jun) 以公款支付的官方行為(wei) 。一份檔案記載：南京周邊地區的慰安所，最多時1名慰安婦每旬要被267名日軍(jun) 官兵“利用”，最少時也要應對71名官兵。在1938年2月下旬10天左右時間內(nei) ，僅(jin) 一個(ge) 慰安所的109名慰安婦就遭到8929名官兵摧殘。

　　戰後，日本一些戰犯雖然受到國際社會(hui) 的審判和製裁，但軍(jun) 國主義(yi) 陰魂從(cong) 未徹底散去。日本在投降前後為(wei) 逃避戰爭(zheng) 罪責而故意銷毀檔案的國家行為(wei) ，更是對中國等被侵略國家犯下的又一曆史重罪，它使日本右翼勢力至今還可以恣意否定其曆史罪行，其遺毒之深，造成日本青少年一代對侵略曆史茫然無知，以至在看到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展示的真實景象時大為(wei) 吃驚，難以相信其真實性。

　　今年是甲午戰爭(zheng) 爆發120周年，也是日本首次出兵台灣140周年。為(wei) 了讓世人銘記中國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艱苦卓絕的鬥爭(zheng) ，緬懷在抗日戰爭(zheng) 中英勇獻身的英烈和所有為(wei) 抗戰勝利作出貢獻的人們(men) ，今年2月，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hui) 將每年9月3日確定為(wei) 中國人民抗日戰爭(zheng) 勝利紀念日，將每年12月13日確定為(wei) 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檔案可以被銷毀，罪行永遠不會(hui) 磨滅。日本政府一些人和右翼勢力必須明白，侵華戰爭(zheng) 的罪責不可能被掩蓋，隻有正視曆史，才能擁有未來。

　　（作者：北京大學曆史學係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