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是一個(ge) 充滿魅力的國度，其厚重輝煌的思想文化積澱、嚴(yan) 謹勤奮的民族精神特質、曆久彌新的國家向心力……總是吸引著世人關(guan) 注的目光。特別是戰後以來，德國堅持認真反省、徹底清算納粹曆史罪責和有效防範右翼勢力，成功融入歐洲、融入世界，走出了一條被譽為(wei) “德國模式”的發展道路。觀察和了解德國是個(ge) 大題目。前不久，筆者到德國就社會(hui) 政治學的一些學術問題與(yu) 德國學者進行交流，對德國知識精英的政治態度、思維方式、價(jia) 值取向等感受良多、印象深刻。

　　尊崇維護聯邦憲法的國家觀

　　規範今日德國政治、法律和社會(hui) 有機運轉的是德國憲法，即《德意誌聯邦共和國基本法》。該法於(yu) 1949年5月頒布和生效，曆經修訂，施行至今。具體(ti) 內(nei) 容包括：維護世界和平，民主政治社會(hui) 化、法治化，聯邦、州和地方分權的管理體(ti) 製，保障公民權利和保證公民物質利益，政黨(dang) 在政治意誌形成和決(jue) 策過程中扮演重要的中介角色，憲法司法化等等。這是戰後德國汲取戰爭(zheng) 教訓、避免戰爭(zheng) 重演而作出的國家製度安排，這一國家製度得到德國學者高度認可。一名行政管理大學教授手舉(ju) 《基本法》小冊(ce) 子告訴我們(men) ：“這個(ge) 小本本，可以放在心窩上。”德國知識界對憲法和國家製度的普遍認同是戰後德國政治思想發展的結果。在上世紀末關(guan) 於(yu) 國家與(yu) 民族問題的研討中，德國哲學界提出了憲法愛國主義(yi) 概念，影響很大。此外，德國學者提出的“每個(ge) 政治共同體(ti) 在政治上都需要廣泛的一致性，論爭(zheng) 中的各種意見要能夠與(yu) 這種一致性相聯係”等主張，也被廣泛引用。在實踐層麵，知識界包括政治、經濟、傳(chuan) 媒以及教育界精英均習(xi) 慣於(yu) 從(cong) 現實出發，客觀對待和解決(jue) 社會(hui) 中的矛盾和問題。知識界對國家建構的充分認同，是當代德國政治文化的重要表征，反映出德國知識精英對國家發展道路的共同維護，體(ti) 現了他們(men) 強烈的國家意識和情感。這是德國模式形成和發展的一個(ge) 有利條件，也是德國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以歐洲為(wei) 中心的國際觀

　　德國知識界具有開放寬廣的國際視野。從(cong) 地緣上看，德國處於(yu) 歐洲心髒地帶。過去很長的曆史時期，德國學者都認為(wei) 德國是世界上的重要國家，居歐洲的中心，也是世界的中心。今天的德國知識界則持歐洲中心說，比如，德國知識界在看待和評價(jia) 包括德國模式在內(nei) 的歐洲發展模式時就普遍帶有這樣的認知。他們(men) 認為(wei) ，“歐洲存在著一種完全屬於(yu) 自己的文明模式和社會(hui) 模式……隻有歐洲模式代表著經濟、社會(hui) 、文化和生態的平衡”“由生活質量、民主原則、社會(hui) 保障和作為(wei) 個(ge) 人發展前提的教育機會(hui) 構成的聯合，隻有在歐洲才能找到”。

　　德國學者認為(wei) ，在全球化深化發展的背景下，國際戰略格局調整變化，一些新興(xing) 經濟體(ti) 的崛起需要高度關(guan) 注。基於(yu) 對國家實力重大作用的認識，德國知識界對各國經濟發展、國力的興(xing) 衰，尤其是國際力量變化消長等情況非常關(guan) 切，對國際秩序的發展演變也高度敏感。中國崛起——這個(ge) 當代世界國際力量變化消長的重大事件，引起德國知識界的強烈興(xing) 趣，他們(men) 深度考察中國的內(nei) 政和外交，研討中國的經濟與(yu) 國際戰略，掀起了空前未有的中國研究熱。

　　現實主義(yi) 的學術觀

　　務實是德意誌民族的一個(ge) 優(you) 秀品質。我們(men) 所接觸到的德國學者，無論是大學教授，還是具有政黨(dang) 背景的智庫學者，或是媒體(ti) 人士，一個(ge) 共同特點就是既嚴(yan) 謹縝密又務實靈活，極為(wei) 重視學術的實用性。他們(men) 的現實主義(yi) 學術風格，體(ti) 現在以社會(hui) 現實需要為(wei) 重心的學術方向和方法上。再有，由於(yu) 選舉(ju) 政治的需要，政治基金會(hui) 的學者們(men) 堅持把理論研究與(yu) 現實研究結合起來，為(wei) 社會(hui) 現實矛盾和社會(hui) 問題提供解決(jue) 方案。媒體(ti) 則以批判立場報道、分析和評判社會(hui) 現狀，承擔改良社會(hui) 推動進步的責任。關(guan) 注和解決(jue) 現實問題，是當今德國政治和社會(hui) 學術創新發展的基本路徑。

　　德國知識界的現實主義(yi) 學風還特別表現在他們(men) 的學術評價(jia) 標準上。德國學者對於(yu) 馬克思研究學術問題的方法的推崇和肯定就是一例。他們(men) 認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在東(dong) 德的實踐是不成功的，但馬克思從(cong) 實際出發研究哲學具有科學性，“這種研究方法到今天仍是正確的”。

　　追求平等和理想的社會(hui) 觀

　　德國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故鄉(xiang) ，馬克思主義(yi) 對世界近現代曆史進程產(chan) 生了深刻影響，對德國的影響也廣泛深遠，比如德國現行的工人利益保護製度、社會(hui) 福利保障製度等等，都折射出馬克思主義(yi) 在德國社會(hui) 發展和進步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兩(liang) 德統一後，仍有少數學者堅持研究馬克思主義(yi) ，他們(men) 在對東(dong) 德的曆史評判中對社會(hui) 主義(yi) 、共產(chan) 主義(yi) 進行了一些深入思考。有學者指出，共產(chan) 主義(yi) 並不空幻，社會(hui) 主義(yi) 和共產(chan) 主義(yi) 的一些要素在當今社會(hui) 已經存在。以德國為(wei) 例，由於(yu) 技術和工業(ye) 的發展，國家實行優(you) 厚的社會(hui) 福利政策，普遍推行雇員參與(yu) 共決(jue) 製度，出現資本民主化、經營民主化，各階級之間區別並不大或者說相互關(guan) 係已經不再激烈對立對抗。還有學者關(guan) 注道德經濟的出現和意義(yi) ，提出應該如何校正社會(hui) 前進方向的命題。他們(men) 認為(wei) ，在當代資本主義(yi) 社會(hui) ，不同的兩(liang) 類經濟形態並行發展：一個(ge) 是利潤經濟，一個(ge) 是道德經濟。利潤經濟依靠資本積累剝削工人，以追求最大利潤為(wei) 目的。純粹追求利潤的利潤經濟必然引發危機，這時道德經濟出現了，成為(wei) 社會(hui) 起死回生的希望。比如，2001年阿根廷發生經濟危機，一些企業(ye) 主退出了企業(ye) ，這時雇員們(men) 自己組織起來，經營企業(ye) ；希臘主權債(zhai) 務危機發生後也出現類似情況，一些企業(ye) 、醫院、學校由雇員維持運轉等等。學者們(men) 特別提及在德國的小鎮上自發出現的名為(wei) 團結社的經濟組織及其生產(chan) 經營形式：經濟活動不純粹以市場為(wei) 中心，追求資源的合理分配，實行義(yi) 務幫工，勞動報酬以產(chan) 品支付等。由此，學者們(men) 提出：經濟發展的目標和終點到底是什麽(me) ？經濟增長與(yu) 和諧生活哪一個(ge) 更重要？我們(men) 究竟想要什麽(me) 樣的生活方式等一係列關(guan) 於(yu) 社會(hui) 前進方向的問題。

　　總體(ti) 看，德國知識界關(guan) 於(yu) 理想社會(hui) 的思考和研究影響還不大，也還不盡完善和科學，但他們(men) 對當代資本主義(yi) 的危機和困境進行了深刻反思，這是值得重視的。

　　堅守道德和良知的曆史觀

　　今天的德國從(cong) 兩(liang) 次世界大戰的曆史陰影中走出來，具有別樣的曆史情結。德國知識界認識到：隻有對其曆史有自覺意識之時，負責任的政治才有可能。為(wei) 走出曆史陰影，重塑國家形象，德國知識界承擔了應盡責任。德國學者對“納粹主義(yi) ”“民族主義(yi) ”進行了嚴(yan) 肅思考，對納粹獨裁的形成、滅絕猶太人罪行和兩(liang) 次世界大戰災難進行了係統深刻反省。認罪和銘記是德國知識界的共識：1970年勃蘭(lan) 特在華沙“驚世一跪”；1990年統一後的德國政府發布道歉文告；2013年默克爾在猶太人大屠殺紀念日宣布德國對納粹罪行“永久擔責”。善和正義(yi) 的力量支撐德國各界直麵戰爭(zheng) 曆史問題，德國社會(hui) 得以真正重建自信。

　　《德意誌聯邦共和國基本法》明確規定：擾亂(luan) 國際和平共同生活之行為(wei) ，或以擾亂(luan) 國際和平共同生活為(wei) 目的之行為(wei) ，尤其是發動侵略戰爭(zheng) 之準備行為(wei) ，均屬違憲。此等行為(wei) 應處以刑罰。在現實生活中，德國社會(hui) 對戰爭(zheng) 曆史的反省隨處都可觸及和感知。在城市街區的一些民宅門前，總能看到地上精致地鑲嵌著和地磚一般大小的一塊塊銅牌，上麵鑄刻著當年居住於(yu) 此、被納粹屠殺失去生命的猶太人的名字和生卒時間。讀著上麵的名字和數字，仿佛置身在時光交錯的曆史天幕下，那一個(ge) 個(ge) 鮮活的生命似乎不曾離去……當代德國人以這樣細膩的方式銘記著逝去的每一位被納粹殘害的猶太人。柏林市中心、著名的猶太人紀念碑群旁，一場關(guan) 於(yu)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圖片展覽突出了三個(ge) 主題：納粹罪行、戰爭(zheng) 災難、追問反思。德國還會(hui) 產(chan) 生法西斯政權、重蹈發動戰爭(zheng) 的覆轍嗎？德國學者回答我們(men) ：德國今後不會(hui) 接受法西斯，永遠不會(hui) 發動戰爭(zheng) 。因為(wei) 德國徹底與(yu) 侵略和稱霸的曆史劃清了界線，消除了戰爭(zheng) 的政治根源、體(ti) 製根源和社會(hui) 根源，走上了一條與(yu) 世界和平相處、繁榮發展的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