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論壇：在英國文化中，保守主義(yi) 可謂是最突出的一個(ge) 特點。您能否從(cong) 曆史角度闡釋一下英國保守主義(yi) 文化的淵源？

朱孝遠：在英國史研究領域，沒有什麽(me) 問題比看待保守主義(yi) 表現出更多意見分歧的了。有的學者認為(wei) ，保守主義(yi) 集智慧、道德、傳(chuan) 統、天性為(wei) 一體(ti) ，是“人類天性”的體(ti) 現和英國發展的製勝法寶；在另外一些學者那裏，保守主義(yi) 意味著倒退、反動，它逆曆史潮流而動，是“資產(chan) 階級”妥協性的表現。這就產(chan) 生了問題：小問題是保守主義(yi) 何以能夠延續至今、未曾消亡，大問題是保守主義(yi) 在英國政治發展中究竟起何作用，有無意義(yi) 。

英國史中有許多問題，言人人殊，保守主義(yi) 也是這樣的一個(ge) 問題。其中，有的是由於(yu) 史料互相矛盾或對史料有不同看法引起的，有的是由於(yu) 調查的範圍不夠開闊或調查針對的問題不夠集中引起的。關(guan) 於(yu) 英國保守主義(yi) 的意見分歧，多半是由於(yu) 後者而不是前者。

英國既是諸多革命的發源地，又是保守主義(yi) 的故鄉(xiang) 。對這一“反常”現象的跟蹤分析，凸顯出英國政治結構的雙重內(nei) 核。保守主義(yi) 作為(wei) 英國政治運作中的一種製衡機製，最突出的作用體(ti) 現在：通過批判、改良，緩和尖銳的社會(hui) 矛盾，實現社會(hui) 的均衡發展。一方麵，保守主義(yi) 致力於(yu) 社會(hui) 秩序的維護，並把變革產(chan) 生的一些積極內(nei) 容在製度層麵上予以鞏固；另一方麵，保守主義(yi) 避免因劇烈的變革導致社會(hui) 的無序和分裂，企圖尋求合適的方式，避免社會(hui) 運動走向極端。由此，“自由”和“秩序”構成一對範疇，一張一弛，寬猛相濟，形成了英國獨特的治國之道。對此進行剖析，具有重要的政治價(jia) 值和現實意義(yi) 。

人民論壇：學術界如何看待英國的保守主義(yi) 文化？是作為(wei) 一種哲學思潮，還是作為(wei) 一種政治文化？

朱孝遠：學術界對於(yu) 保守主義(yi) 有兩(liang) 種主要的看法：要麽(me) 把它當作一種謹慎的哲學思潮，要麽(me) 把它當作英國一貫奉行的一種戰略。其實，如果從(cong) 曆史作用看，保守主義(yi) 是英國政治運作中的一種製衡機製。

與(yu) 主張破舊立新的革命運動不同，保守主義(yi) 旨在維護秩序，避免社會(hui) 分裂。從(cong) 英國曆史看，它具有四個(ge) 方麵的獨特性：第一，保守主義(yi) 運動或思潮往往發生在社會(hui) 劇烈變動之後，對變革引起的問題進行處理，並在製度層麵上建立秩序；第二，它具有很強的整合能力，善於(yu) 通過各個(ge) 階層、各個(ge) 利益集團都能夠接受的方案，把社會(hui) 在製度層麵上整合起來；第三，它對一些負麵因素（如教派分裂、環境汙染、民眾(zhong) 生活窘迫）進行批判和改良，以維持社會(hui) 的正常運轉；第四，它以製衡為(wei) 目的，但避免超越界限：它維護一些基本的原則，但避免采用激進的手段，從(cong) 而與(yu) 革命運動產(chan) 生明顯差異，但又不與(yu) 其構成水火不容的對抗。保守主義(yi) 也麵臨(lin) 諸多挑戰，主要表現在以下兩(liang) 個(ge) 方麵：

第一，國家利益與(yu) 不同利益集團之間如何均衡。保守主義(yi) 需要與(yu) 舊體(ti) 製決(jue) 裂，但麵臨(lin) 的是擁有不用利益、不同訴求的各個(ge) 階層和利益集團。如何協調各種利益，避免因利益差異而導致社會(hui) 分裂，是一個(ge) 巨大的挑戰。保守主義(yi) 的通常做法是動用“國家”和“人類”的名義(yi) ，做出超越派別的姿態來協調矛盾。盡管這樣，保守主義(yi) 並不總是成功，因為(wei) 它隻能緩和、卻無力承擔起使各種社會(hui) 力量的利益訴求都得到滿足的職責。結果，保守主義(yi) 的局限性就顯示出來：它起到一種製衡的作用，卻不能消除矛盾，尤其是當各種矛盾已經發展到尖銳程度的時候。

第二，自由與(yu) 秩序之間如何均衡的挑戰。保守主義(yi) 麵臨(lin) 的一個(ge) 難處，是既要抵製激進運動，又要在製度層麵上捍衛社會(hui) 變革的成果。這種兩(liang) 麵性在洛克的《政府論》中表現得很充分。《政府論》是在英國光榮革命時期寫(xie) 成的，其上篇，充分抨擊君權神授，強烈抨擊專(zhuan) 製君主製度；其下篇，專(zhuan) 門論述議會(hui) 製度和議會(hui) 立法，要求君主服從(cong) 民意。把兩(liang) 個(ge) 部分合在一起，凸顯的就是君主立憲製度。上文提到的宗教寬容政策也是如此，盡管伊麗(li) 莎白女王本人信奉新教，但執行政策時，卻在守住宗教改革成果底線的基礎上提倡宗教寬容（如英國的主權不容分割，已被沒收的修道院財產(chan) 絕不歸還等）。但是，如何把握好這個(ge) 度卻是一個(ge) 難題。在複雜的局勢下，保守主義(yi) 長袖善舞，姿態善變，努力尋求中庸之道：過頭了，就站到了反動派的一麵，這對社會(hui) 不利；同時，如果維護秩序的力度不足，也起不到製衡的作用。上述狀況使保守主義(yi) 經常處於(yu) 困境之中，但也使其在自由和秩序之間，表現出了一定的彈性。

盡管這樣，卻不得不承認保守主義(yi) 作為(wei) 英國政治運作中的一種製衡機製，在維護秩序和緩和社會(hui) 矛盾方麵，起到重要的作用。保守主義(yi) 認為(wei) ，如果一個(ge) 國家要長治久安，一個(ge) 政府要堅強穩固，那就需要通過政府的幹預，緩和以下矛盾：

民眾(zhong) 與(yu) 政府之間。例如休謨（David Hume，1711～1776）主張通過建立體(ti) 製，由法律、表決(jue) 、會(hui) 談和妥協調停等方式來緩和民眾(zhong) 與(yu) 政府的矛盾。在“關(guan) 於(yu) 新教徒的繼承問題”一文中，休謨企圖調解民權和君權的爭(zheng) 執。他指出：“在本島曆史中，近兩(liang) 個(ge) 世紀以來，人民的權利一直在持續增長；這是由於(yu) 分割教會(hui) 土地、削弱貴族莊園和商業(ye) 發達的結果，特別是我們(men) 所處的幸福地位給予我們(men) 以足夠的安全，使我們(men) 無須保持什麽(me) 常備軍(jun) 和軍(jun) 事設施。與(yu) 此相反，幾乎每個(ge) 別的歐洲國家，在同一時期中，公眾(zhong) 自由均處於(yu) 極度衰落的境況。人民對古舊的封建兵役製所帶來的苦難不滿，他們(men) 寧願選擇信托國王招雇傭(yong) 軍(jun) 的辦法，而國王則甚易利用雇傭(yong) 軍(jun) 反對人民。”休謨對英國的政治進行分析，在斯圖亞(ya) 特專(zhuan) 製王朝統治的八十年間，“由於(yu) 民權和君權之間的衝(chong) 突和爭(zheng) 鬥，政府始終處於(yu) 動蕩不寧的狀態：即使已不動用武器，爭(zheng) 吵喧嚷之聲仍然不停”；而在“最近六十年中，議會(hui) 體(ti) 製建立以來，不論哪一黨(dang) 派在民眾(zhong) 中或在公眾(zhong) 會(hui) 議中占據優(you) 勢，我們(men) 體(ti) 製的整體(ti) 力量總是倒向一邊，並在我們(men) 的君主和議會(hui) 之間始終保持著和諧”。

休謨認為(wei) ，社會(hui) 的安寧和政府的穩定其實不在於(yu) 是君主製還是最自由、最民主的共和製，而是要看政府是否能夠為(wei) 大多數人提供利益和幫助。他指出：“政府是完全建基在公眾(zhong) 信念之上的。”如果“公眾(zhong) 意識到可以普遍從(cong) 政府獲得好處，並相信現在建立的這個(ge) 政府和其他任何易於(yu) 穩定的政府一樣優(you) 越，有利於(yu) 眾(zhong) 。如果這種看法在國內(nei) 大多數人中或在那些有力人物中占優(you) 勢的話，就大有助於(yu) 該政府的穩固”。自然，社會(hui) 的公正是通過法律來加以實施的。休謨認為(wei) ，法律應當起一種持平的公正態度，一方麵，維護新興(xing) 力量，但限製其走向極端；另一方麵，要製止君主體(ti) 製帶來的專(zhuan) 橫和對民眾(zhong) 的不公。

政治權力與(yu) 社會(hui) 權利之間。約翰·洛克認為(wei) ：“政治權力是每個(ge) 人交給社會(hui) 的他在自然狀態中所有的權力，由社會(hui) 交給它設置在自身上麵的統治者，附以明確的或默許的委托，即規定這種權力應用來為(wei) 他們(men) 謀福利和保護他們(men) 的財產(chan) 。”政治權力“為(wei) 官吏所有的時候，除了保護社會(hui) 成員的生命、權利和財產(chan) 以外，就不能再有別的目的或尺度；所以它不能是一種支配他們(men) 的生命和財產(chan) 的絕對的、專(zhuan) 斷的權力，因為(wei) 生命和財產(chan) 是應該盡可能受到保護的。它隻是對他們(men) 製定法律的權力，並附有這樣一些刑罰，以除去某些部分來保護全體(ti) ，而除去的隻是那些腐敗到足以威脅全體(ti) 的生命和安全的部分；否則任何嚴(yan) 峻的刑罰都不是合法的。而且這個(ge) 權力起源於(yu) 契約和協議，以及構成社會(hui) 的人們(men) 的相互同意”。他還指出：“濫用職權並違反對他的委托而施強力於(yu) 人民，這是與(yu) 人民為(wei) 敵。……在一切情況和條件下，對於(yu) 濫用職權的強力的真正糾正辦法，就是用強力對付強力。越權使用強力的人處於(yu) 戰爭(zheng) 狀態而成為(wei) 侵略者，因而必須把他當作侵略者來對待。”

新建製度與(yu) 傳(chuan) 統智慧之間。社會(hui) 進步了，新製度建立了，那麽(me) ，如何對待新建製度與(yu) 傳(chuan) 統智慧的關(guan) 係呢？應該背棄傳(chuan) 統，還是應當更傾(qing) 向於(yu) 汲取傳(chuan) 統中的優(you) 秀成分，使其擁有更大的活力？在這方麵，保守學者都是非常重視傳(chuan) 統文化中優(you) 秀因素的人。休謨指出：“野蠻民族將婦女當作最卑下的奴仆，從(cong) 而充分顯示男性的優(you) 越。他們(men) 禁錮、鞭打、買(mai) 賣甚至殺害婦女。而文明民族的男性則以更為(wei) 慷慨的但也甚為(wei) 明顯的方法顯示自己的權威。他們(men) 對婦女彬彬有禮，十分尊重，盡量滿足她們(men) ，一句話，對她們(men) 非常殷勤敬重。在美好的宴會(hui) 場合，你不用問主人是誰？那坐在最下首總是殷勤招待客人的人，肯定就是主人。”在談及文學時，休謨也認為(wei) 新興(xing) 的文學與(yu) 古典文學並不相悖，它們(men) 之間可以互相交流，相得益彰。“確實，古人在每種寫(xie) 作藝術上都給我們(men) 留下了值得高度讚美的典範。可是除了它們(men) 也是用文字寫(xie) 作、僅(jin) 為(wei) 少數學人所識這一點以外，我說，將當代才人與(yu) 古代作家比較，並不正確或周全，因為(wei) 他們(men) 生活在遙遠的時代。假如沃勒（英國詩人，1607～1687）生於(yu) 古羅馬台比留皇帝治理時期，他的初始作品與(yu) 賀拉斯優(you) 美的頌詩比較，必定會(hui) 受到輕視。但在我們(men) 這個(ge) 島上，那位羅馬詩人的優(you) 勢卻不會(hui) 削弱英國詩人的名聲。”

個(ge) 人、派別利益與(yu) 公共利益之間。休謨指出：“當有人提出任何政府設計方案，不論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方案，供我們(men) 審查，而其中權力分由幾個(ge) 機構和幾個(ge) 等級的人們(men) 所掌握，我們(men) 就應當經常考慮各個(ge) 機構、各個(ge) 等級的利益。如果我們(men) 發現通過巧妙的分權，在執行時這種利益必然和公共利益協調一致，那麽(me) 就可以宣布這種政府組織是明智的可喜的。如果情況與(yu) 此相反，各機構各等級的各自利益不受製約，不是朝著為(wei) 公的方向，對於(yu) 這種政府我們(men) 所能期望的隻有分裂、混亂(luan) 和暴虐。”

政治利益與(yu) 經濟利益之間。英國或者任何一個(ge) 國家的政府，應當更加注重政治利益，還是更傾(qing) 向於(yu) 經濟利益？這兩(liang) 者之間的關(guan) 係應當如何處理？這是休謨等人非常關(guan) 注的問題。從(cong) 中世紀的曆史看，歐洲的政府基本上是一個(ge) 政治實體(ti) ，主要作用在於(yu) 維護國家安全和懲惡揚善，對於(yu) 經濟管理出力甚微。當市民階級登上曆史舞台後，要求政府做出改變，把管理經濟當成政府最為(wei) 重要的事情來做。休謨指出：“上個(ge) 世紀以前，商業(ye) 從(cong) 未被認為(wei) 是國家事務，古代政論家幾乎從(cong) 未有人提到過它，甚至意大利人對它也保持深沉的緘默，盡管它現在已同時吸引了國家大臣和理論家們(men) 的重要關(guan) 注。兩(liang) 個(ge) 海上強國（指西班牙和英國）的富裕、豪華和軍(jun) 事上的偉(wei) 大成就看來已初次向人類指明了擴展商業(ye) 的極大重要性。”這在英國可以說得通，英國所有的革命都與(yu) 經濟有關(guan) ：導致資產(chan) 階級革命的一個(ge) 重要原因是製止君主對市民階級的肆意收稅；宗教革命沒收教會(hui) 的資產(chan) ，充為(wei) 國用，使其轉變成為(wei) 經濟發展急需的資本；工業(ye) 革命鼓勵科學發展，提高生產(chan) 力，建立規模性生產(chan) ，發展國際貿易。可見，市民階級需要的是一個(ge) 能夠管理和指導經濟的政府，而不是單純管理政治的政府。這裏有兩(liang) 點值得重視：一是政治上的任何運作都需要重視經濟成本和經濟效益，無論是戰爭(zheng) 還是其他事項，以確保私人財產(chan) 和國家財產(chan) 的安全；二是如果政府管理經濟不善，那就要讓經濟自行發展。亞(ya) 當·斯密的《國富論》，正是在這樣的背景和觀念下產(chan) 生的。

工業(ye) 發展與(yu) 生態環境之間。英國自產(chan) 業(ye) 革命之後，生態環境遭到嚴(yan) 重破壞，倫(lun) 敦成為(wei) 暗無天日的“霧都”，被小說家描繪為(wei) “黑暗的心”。這種狀態是人們(men) 不能容忍的，必須尋找發展與(yu) 生態環境之間的均衡，來改變這種狀態。在19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英國許多城市的人口以每年40%到70%的速度增長。曼徹斯特的人口在1811年到1821年間增長了40%，在1821年到1841年間又增長了47%。城市處在極不衛生的狀況之下，汙穢物之多，飄浮著空氣中的排泄物的氣味之難聞，都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強調“自然狀態”和“天賦人權”的學者對這一點更為(wei) 敏感，力圖加以改變。突破性的進展是哲學家傑裏米·邊沁（Jeremy Bentham, 1748～1832）的信徒埃德溫·查德威克（Edwin Chadwick）的努力。邊沁追隨休謨，認為(wei) 道德行為(wei) 的特征就是產(chan) 生幸福的傾(qing) 向；但是人類作為(wei) 社會(hui) 動物，是從(cong) 別人的幸福中自己感到快樂(le) 的，所以，他們(men) 應當不僅(jin) 以自己的快樂(le) 、而且以別人的快樂(le) 作為(wei) 他們(men) 的行為(wei) 的目的。受邊沁影響，查德威克從(cong) 各地執行貧困法的官員那裏搜集關(guan) 於(yu) 勞動人口衛生狀況的報告，並且把這些報告和自己強有力的評論一起在1842年向大眾(zhong) 公布，證明了疾病的確與(yu) 汙穢的環境有關(guan) ，提出用充分供應的清潔的管裝水來提高個(ge) 人衛生程度、改善街道清潔狀況、增加滅火等設施。這成為(wei) 英國第一部衛生法的基礎，該法導致了英國衛生部的創建，並在建設現代衛生係統方麵賦予了城市廣泛的權力。

政治權力與(yu) 法律製約之間。洛克曾經指出：“人民的福利是最高的法律，的確是公正的和根本的準則，誰真誠地加以遵守誰就不會(hui) 犯嚴(yan) 重的錯誤。”這句名言，直到今天還是擲地有聲。洛克、休謨等人都主張把權力限製在法律的框架下，其後受休謨影響的邊沁更是一個(ge) 集大成者。他們(men) 想說明的要點有二：一是要對政府的“公權力”和家國不分的“私權力”進行嚴(yan) 格區分，認為(wei) “以權謀私”是一種真正的腐敗；二是要建立法律監督機製，使政府權力永不背離“人民的福利”這一最高的原則。以法律來限製、製約政府和官吏們(men) 的權力，洛克如此，休謨和邊沁也是如此。

基於(yu) 上述分析，可以明白無誤地說，保守主義(yi) 並不僅(jin) 僅(jin) 是一種“哲學思潮”或“一種審慎的政治哲學”，事實上，它是政治運作中一種實踐性很強的製衡機製。它之所以能夠延續至今、尚未消亡，就在於(yu) 其具有現實功能，體(ti) 現出了英國“治國之道”的另一麵。這才是唯一合乎邏輯的結論。

人民論壇：英國的保守主義(yi) 文化有何現實政治意義(yi) ？

朱孝遠：我們(men) 可以把英國保守主義(yi) 的內(nei) 容、功能、與(yu) 激進改革的關(guan) 係，以及其在英國政治運作中的地位，概括為(wei) 以下幾點：

從(cong) 曆史的角度看，保守主義(yi) 是英國政治運作中的一種製衡機製。一方麵，保守主義(yi) 致力於(yu) 社會(hui) 秩序的維護，並把變革產(chan) 生的一些積極內(nei) 容在製度層麵上予以鞏固；另一方麵，保守主義(yi) 避免因劇烈的變革導致社會(hui) 的無序和分裂，企圖尋求合適的方式，避免社會(hui) 運動走向極端。

從(cong) 保守主義(yi) 的功能和作用看，最突出的表現是在政治運作中的製衡作用上，即通過批判、改良，緩和尖銳的社會(hui) 矛盾，實現社會(hui) 的均衡發展。保守主義(yi) 力圖在自由與(yu) 秩序、國家利益與(yu) 不同社會(hui) 階層利益、政治權力與(yu) 社會(hui) 權益、工業(ye) 發展與(yu) 生態環境、國家財富與(yu) 民眾(zhong) 富裕、民權與(yu) 君權、政治和經濟、新興(xing) 體(ti) 製與(yu) 傳(chuan) 統文化之間建立協調的關(guan) 係。

保守主義(yi) 看似和激進改革截然相反，卻能夠在英國長期立足，並且一直發展至今，有其一定的必然性。英國既是諸多革命的發源地，又是保守主義(yi) 的故鄉(xiang) 。對這一“反常”現象進行跟蹤分析，凸顯了英國政治結構的雙重內(nei) 核。作為(wei) 一種英國政治運作中的製衡機製，“自由”和“秩序”構成一對範疇，一張一弛，寬猛相濟，形成了英國獨特的治國之道。

值得注意的是，一貫被視為(wei) “保守主義(yi) 代表人物”的休謨、洛克等人，其實也是著名的啟蒙主義(yi) 思想家，“保守主義(yi) ”稱號對他們(men) 未必完全適合。值得注意的是，在字裏行間中，他們(men) 已經隱約感到了政治體(ti) 製發展的基本脈絡和基本方向：中世紀的國家是一個(ge) 政治的實體(ti) ；近代的、市民國家是一個(ge) 經濟的實體(ti) ，其功能大為(wei) 擴展，要照管到社會(hui) 的各個(ge) 方麵；未來的國家（現代國家）將是一種和諧的國家：通過政府努力，將實現國家與(yu) 社會(hui) 、國內(nei) 與(yu) 國際、中央與(yu) 地方、國家（state）與(yu) 民族（nation）、工業(ye) 發展與(yu) 生態環境，新建製度與(yu) 傳(chuan) 統智慧之間的高度和諧。這一預見，顯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價(jia) 值和現實意義(yi) 。

（人民論壇記者李金芳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