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智庫的國家之一。按照美國賓夕法尼亞(ya) 大學發布的《2014年全球智庫報告》的統計數據，德國目前擁有194家智庫，從(cong) 智庫數量上看位列全球第四。

 

　　根據德國智庫研究學者馬丁·圖內(nei) 爾特（Martin Thunert）的分類，德國智庫主要分為(wei) 學術型智庫、合同型智庫、宣傳(chuan) 型智庫以及政黨(dang) 智庫等，其中接受公共財政資金資助的學術型智庫占德國智庫的絕大多數。美國智庫文化中存在的智庫與(yu) 政府之間的“旋轉門”現象在德國並不多見，更常見的是智庫與(yu) 大學之間的雙向交流。德國外交政策協會(hui) （DGAP）研究員約瑟夫·布拉姆爾（Josef Braml）的研究數據表明，60%的德國智庫沒有特定的意識形態烙印，而是堅持學術研究的方法和準則。這一切決(jue) 定德國智庫的評估體(ti) 製學術色彩濃厚，常見的評估模式是內(nei) 部評估和外部評估相結合，外部評估多委托第三方專(zhuan) 門負責評估的機構進行，采取同行專(zhuan) 家評審的流程。具有代表性的是德國科學委員會(hui) 、德國萊布尼茨學會(hui) 以及德國聯邦審計署的評估體(ti) 係等。此外，一些私營企業(ye) 谘詢機構以及審計機構也會(hui) 接受委托參與(yu) 評估。總體(ti) 而言，德國智庫的評估體(ti) 製具有四個(ge) 方麵的特點。

 

　　評估信息公開、透明。德國智庫的評估堅持公開、透明的原則。借助智庫以及評估機構的官方網站可以查詢到與(yu) 評估相關(guan) 的信息，這其中包括評估人員的組成、評估細則、評估報告、評估建議以及落實情況等。創立於(yu) 1957年的德國科學委員會(hui) 目前是歐洲最大的學術政策谘詢機構，在其官網的“出版物”一欄，可以查閱1980年以來該機構負責的評估方麵的詳細資料。再以德國政黨(dang) 智庫——阿登納基金會(hui) （Adenauer- Stiftung）為(wei) 例，該基金會(hui) 從(cong) 上個(ge) 世紀70年代就開始對其發展援助的合作項目開展評估，經過幾十年的經驗積累，贏得了較高的認可度。基金會(hui) 設有專(zhuan) 門的評估部，評估一般邀請外部專(zhuan) 家進行，評估部同時也監督評估建議的執行。阿登納基金會(hui) 官網的“基金會(hui) 概況”板塊專(zhuan) 門設有“成效監督”一欄，詳細地介紹基金會(hui) 如何對相關(guan) 工作的成效展開監督。

 

　　定量評估和定性評估相結合。量化指標在評估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然而，僅(jin) 僅(jin) 采取量化的標準不足以保證質量，這是因為(wei) ，首先，一些量化指標在達到一定的值以後其邊際效益會(hui) 遞減。其次，德國智庫接受公共財政資金資助的比例非常高，資助方以及公眾(zhong) 有權了解智庫的哪些措施和項目具備可持續性。所以德國智庫的評估主要采取定量評估和定性評估相結合的原則，使用社會(hui) 科學通行的科研方法，如統計分析、問卷調查、訪談以及文獻計量分析等。需要指出的是，定性評估的細則並非千篇一律、按照一個(ge) 統一的標準進行，而是根據不同的評估對象進行調整，定期更新。

 

　　以剛剛結束新一輪評估的德國學術型智庫——德國全球及區域研究中心（GIGA）為(wei) 例，該智庫是德國萊布尼茨學會(hui) 成員，一般最遲每隔七年接受一次評估。評估分兩(liang) 階段進行，第一個(ge) 階段為(wei) 學術評估階段，被評估機構首先按照規定的格式上交書(shu) 麵評估資料。接下來一個(ge) 重要的環節是為(wei) 期兩(liang) 天的現場評估。2014年9月，由11名國內(nei) 外專(zhuan) 家組成的專(zhuan) 家委員會(hui) 到訪德國全球及區域研究中心，與(yu) 該中心的領導以及工作人員展開座談，並聽取被評估機構合作方代表的意見。評估的標準既有包含例如出版物的數量、合作大學的數量、第三方資金的額度以及女性研究人員所占比例等在內(nei) 的定量指標，還包括對該智庫下屬的四個(ge) 研究所的研究重點，該智庫主辦的雜誌在國內(nei) 外學術界享有的聲譽，該智庫與(yu) 政府機構，國際組織以及媒體(ti) 的互動溝通以及對學術接班人的培養(yang) 等質的分析。專(zhuan) 家委員會(hui) 綜合各項指標後擬定專(zhuan) 家評估報告。第二階段為(wei) 決(jue) 策表態階段，萊布尼茨學會(hui) 理事會(hui) 在專(zhuan) 家評估報告書(shu) 的基礎上出台對被評估機構的決(jue) 策表態。

 

　　專(zhuan) 家評估與(yu) 決(jue) 策表態相分離。專(zhuan) 家給出的評估報告固然重要，但是德國評估機構最終的決(jue) 策表態並不完全照搬專(zhuan) 家的評估意見。

 

　　以德國科學委員會(hui) 為(wei) 例，該機構在對相關(guan) 智庫進行評估時遵循同行專(zhuan) 家評估與(yu) 決(jue) 策表態相分離的兩(liang) 階段原則。首先，科學委員會(hui) 下設的評估委員會(hui) 指定專(zhuan) 家組成評估小組，小組成員多是評估領域的知名學者。這些同行專(zhuan) 家評估的結果公布之後不能在接下去的評估過程中再做更改。在評估程序啟動前，專(zhuan) 家評估小組就被清晰地告知不從(cong) 決(jue) 策角度對被評估的機構進行評價(jia) 或對其未來發展進行表態。如果專(zhuan) 家評估小組的主席本人不是相關(guan) 委員會(hui) 的成員，他（她）一般會(hui) 被邀請參加後續的評估委員會(hui) 以及科學委員會(hui) 的谘詢會(hui) 。隨後，評估委員會(hui) 在閱讀同行專(zhuan) 家提交的評估報告以及聽取評估委托方的建議之後進行決(jue) 策表態。評估委員會(hui) 的這一決(jue) 策表態往往兼顧方方麵麵的考量，不一定完全複製專(zhuan) 家的評估意見。此外，被評估機構甚至可以在決(jue) 策表態發布前和評估機構進行有限的互動，例如被評估機構如對專(zhuan) 家委員會(hui) 擬定的評估報告有疑義(yi) ，可以提交申訴報告等。當然，一旦最終的決(jue) 策表態與(yu) 同行專(zhuan) 家的評估結果相背離時，需提前進行較大力度的論證。

 

　　以評估促發展。德國評估機構在出台評估報告的同時也會(hui) 提出修改建議，持續跟蹤建議的落實情況，評估的整個(ge) 過程同時也是促進智庫良性發展的過程。這也使得德國智庫並不將評估本身看作是目的，也不僅(jin) 僅(jin) 將評估看作是聯邦財政製度要求的一個(ge) 監督手段，而是將評估看作是戰略決(jue) 策的助力器，更好地從(cong) 理念上推動工作。

 

　　例如，阿登納基金會(hui) 就在其官網中專(zhuan) 門指出：從(cong) 方法的角度來看，評估是一個(ge) 要求很高的工作。尤其是政治教育以及谘詢工作方麵尚未形成“學術王道”（意指通往學術至高目標的最佳道路），所以評估是一個(ge) 挑戰，一個(ge) 學習(xi) 的過程。為(wei) 此，阿登納基金會(hui) 評估部定期舉(ju) 辦評估培訓，強化評估的輔助性特征。目前在其官網上能夠閱讀並下載三期由阿登納基金會(hui) 歐洲和國際合作部出版的題為(wei) “從(cong) 評估中學習(xi) ”的報告，分別針對2006—2007、2008—2009以及2010—2011年度的評估結果及其落實情況。

 

　　以評估促發展不僅(jin) 有利於(yu) 各智庫的可持續發展，同時也利於(yu) 德國智庫資源的合理化配置。圖內(nei) 爾特在題為(wei) “德國的智庫——政界的顧問？”一文中專(zhuan) 門指出評估給德國智庫帶來的變化：評估委員會(hui) 給出的大部分建議被相關(guan) 的機構予以采納，例如聯邦政府資助的一些重要的外交和安全政策研究所按照建議合並至德國國際政策與(yu) 安全研究所（SWP，又名德國科學與(yu) 政治基金會(hui) ）。整合之後的德國國際政策與(yu) 安全研究所實力愈來愈雄厚，迄今已發展成為(wei) 歐洲最大的外交和安全政策領域的智庫。

 

　　需要說明的是，德國智庫現行的評估體(ti) 製也麵臨(lin) 諸多挑戰。

 

　　智庫概念內(nei) 涵豐(feng) 富，國內(nei) 外學術界迄今未能就其概念的明確定義(yi) 達成一致。德國全球及區域研究中心亞(ya) 洲研究所主任帕瑞克·克勒納（Patrick K?llner）就曾指出，智庫概念屬性的數量和智庫概念涵蓋的機構數量成反比關(guan) 係。智庫概念的模糊性以及智庫群體(ti) 的多樣性導致評估的難度加大，智庫評估製度需要持續不斷的調整和完善。

 

　　智庫有別於(yu) 學術機構，其目的在於(yu) 影響政府決(jue) 策，不應發展成為(wei) “象牙塔”，而應保持和社會(hui) 各行各業(ye) 的互動。對智庫的評估也不應該僅(jin) 僅(jin) 停留在學術層麵，而應進行多維度的考察。由於(yu) 學術型智庫在德國占主力，德國現行的評估體(ti) 製更看重對智庫學術影響力的考察，存在一定的不足。1956年創辦的科爾伯基金會(hui) （K?rber Stiftung）就是典型的代表。這家由德國企業(ye) 家科爾伯創建的私人基金會(hui) 長期以來將與(yu) 亞(ya) 洲的對話作為(wei) 其工作重心之一，在國際政策領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2014年3月29日，中國國家主席習(xi) 近平曾應該基金會(hui) 的邀請，在柏林發表重要演講，闡述中國和平發展道路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科爾伯董事會(hui) 副主席克勞斯·韋邁爾（Klaus Wehmeier）曾闡述他對於(yu) 評估的看法，韋邁爾並不看重外部評估，認為(wei) 基金會(hui) 通過提交邀請到的國內(nei) 外名人清單（如基辛格、索羅斯、默克爾等）就能進行自我評估。對智庫影響力的判斷也是智庫評估的一個(ge) 重要方麵，而如何對智庫影響力進行合理客觀的評估，不僅(jin) 是德國智庫，同時也是世界各國智庫亟待解答的問題。

 

　　評估是20世紀70年代以英美為(wei) 代表的西方國家興(xing) 起的“新公共管理”運動的產(chan) 物，該運動奉行的理念是經濟、效率和效益。作為(wei) 洪堡學術自由思想的誕生地，德國有許多學者對“新公共管理”運動持懷疑態度。批評者認為(wei) 評估不僅(jin) 是對學者缺乏信任的表現，更是對學術自由的桎梏。德國智庫現行的評估體(ti) 製是否與(yu) 學術自由理念相衝(chong) 突？二者的關(guan) 係又該如何協調？德國智庫評估體(ti) 製的建設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