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夏天，土耳其、巴西、美國、英國連續發生騷亂(luan) 事件，這四個(ge) 國家都是西方世界的民主模範生，為(wei) 什麽(me) 會(hui) 發生全國參與(yu) 、全球矚目的城市騷亂(luan) ？城市管理中究竟出了什麽(me) 問題？這些城市騷亂(luan) 不僅(jin) 是燒毀幾輛汽車和幾間店鋪，更是破壞了這些國家的社會(hui) 體(ti) 係和民眾(zhong) 的價(jia) 值觀。正如英國首相卡梅倫(lun) 所言：“對我們(men) 的國家而言，這猶如一次叫醒服務。潰爛了幾十年的社會(hui) 問題在我們(men) 麵前‘炸開’。”隨著中國城鎮化和城鄉(xiang) 一體(ti) 化進程的加快，城市成為(wei) 人們(men) 生產(chan) 和生活的集中聚集區，總結海外城市騷亂(luan) 的教訓，對中國的城市管理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yi) 。

一、 城市騷亂(luan) 中各種利益訴求容易演變成政治訴求

在當前世界城市管理中，司法審判不公、公共決(jue) 策不當、官僚作風嚴(yan) 重、族群文化衝(chong) 突等已經成為(wei) 引發城市騷亂(luan) 的重要致災源。四個(ge) 國家發生的騷亂(luan) 事件都緣起於(yu) 某個(ge) 特定城市市民的簡單的利益訴求，但最終這些利益訴求都演變成引發全國聯動的政治訴求。如土耳其騷亂(luan) 中的環境訴求、巴西騷亂(luan) 中的經濟訴求、美國騷亂(luan) 中的法律訴求和英國貝爾法斯特騷亂(luan) 中的宗教訴求，四起騷亂(luan) 事件最終都將矛頭聚焦在“反腐敗、反對當局政府”的政治訴求上，事件的性質完全發生了變化。

1. 土耳其騷亂(luan) ——緣起於(yu) 廣場改建。

2013年6月1日，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爾民眾(zhong) 率先引爆示威遊行，並迅速擴散到首都安卡拉和全國將近70個(ge) 城市。風暴的源頭是啟動於(yu) 2011年底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市政府的都市改造計劃。兩(liang) 年來土耳其開展了大規模的市政改造。2013年5月底，政府決(jue) 定拆毀位於(yu) 塔克西姆廣場中心的加濟公園並砍掉600棵樹，以興(xing) 建大型購物中心和軍(jun) 營。當地市民為(wei) 了保住綠地，於(yu) 5月27日在塔克西姆廣場舉(ju) 行靜坐和平抗議。靜坐進行4天後，警察開始噴射高壓水槍驅散抗議市民，還用催淚瓦斯對付手無寸鐵的民眾(zhong) ，抗議民眾(zhong) 則點燃火堆、投擲石塊向警察發動攻擊，更有示威者和防暴警察扭打成一團，進而爆發騷亂(luan) 。短短幾天時間，抗議示威活動迅速蔓延到了全國各地和社會(hui) 各階層，到6月3日，土耳其境內(nei) 81個(ge) 省中67個(ge) 省被卷入，共發生抗議235起，多達1730人被逮捕，173人受傷(shang) ，造成的經濟損失更高達上千萬(wan) 美元。

縱觀整個(ge) 事件，反對公園改造計劃隻是一個(ge) 導火索，其背後的深層原因在於(yu) ，埃爾多安近來實施的伊斯蘭(lan) 化政策引起了世俗主義(yi) 分子的不滿。埃爾多安強勢頒布禁酒令，禁止空姐使用紅色唇膏與(yu) 指甲油，甚至試圖推翻公立大學不準女性穿戴伊斯蘭(lan) 教頭巾的禁令。民眾(zhong) 不滿埃爾多安將整個(ge) 國家越來越伊斯蘭(lan) 化，而離世俗化的國家卻越來越遠，並擔心長此以往會(hui) 不斷剝奪市民的自由權利。

2.巴西騷亂(luan) ——緣起於(yu) 公交車票漲價(jia) 。

在距離巴西世界杯開幕還有358天的時候，巴西利亞(ya) 公交車2毛錢的提價(jia) 引發了波及巴西十幾個(ge) 城市、上百萬(wan) 人的示威遊行。6月15日，作為(wei) 世界杯前哨的聯合會(hui) 杯在首都巴西利亞(ya) 國家體(ti) 育場打響，示威者聚集在首都巴西利亞(ya) 國家體(ti) 育場周圍，抗議政府花費太多錢修建這座球場。這座球場的翻修費高達4.75億(yi) 美元，引起了市民的不滿。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和巴西女總統羅塞夫入席時，體(ti) 育場響起刺耳的噓聲。當羅塞夫總統宣布聯合會(hui) 杯開幕時，巴西利亞(ya) 體(ti) 育場的噓聲達到頂點。球迷手舉(ju) 著“要教育和醫療不要世界杯”、“世界杯就是浪費錢”的標語抗議。示威者在球場外焚燒輪胎，導致周邊地區的交通陷入癱瘓。在裏約熱內(nei) 盧，抗議者開始使用燃燒瓶襲擊立法大廈，警察也用催淚彈回應，導致抗議者開始了更猛烈的進攻。從(cong) 17日晚開始，巴西各大城市爆發了20年來最大規模的示威遊行，約有20萬(wan) 名示威者走上巴西的大街小巷。抗議公交車漲價(jia) 2毛錢的活動最終演變成抗議巴西政府糟糕的公共服務、警察暴力執法和政府腐敗等問題的騷亂(luan) 。

公交車漲價(jia) 2毛錢為(wei) 何會(hui) 引發這麽(me) 大的騷亂(luan) ？其實，巴西民眾(zhong) 對國家經濟形勢和物價(jia) 問題的不滿才是此次騷亂(luan) 的根源。近年來，巴西經濟持續低迷，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犯罪活動日益猖獗，民眾(zhong) 對政府不滿，此次抗議是民眾(zhong) 情緒的大釋放。政府在2007年曾經承諾，營建、翻修球場的資金全部來自私人，如今卻有90%出自公共財政。為(wei) 了舉(ju) 辦聯合會(hui) 杯、世界杯和奧運會(hui) ，巴西政府在12座體(ti) 育場上投入大量資金，支出遠遠超出預算。示威者認為(wei) ，政府投資150億(yi) 美元舉(ju) 辦世界杯，卻忽視了社會(hui) 福利、醫療、教育等民生問題。熱愛足球的巴西人，抗議的不是足球本身，而是反對政府將巨資投入麵子工程。足球雖然美麗(li) ，但在麵包和民生麵前，仍是過於(yu) 渺小的話題。

3.美國騷亂(luan) ——緣起於(yu) 黑人少年槍殺案。

7月中旬，社會(hui) 秩序高度穩定的美國爆發了一係列反對種族主義(yi) 和司法不公的抗議活動，甚至在一些城市一度演變為(wei) 騷亂(luan) 。而這一係列抗議和騷亂(luan) 緣起於(yu) 2012年2月26日晚一起槍殺案，白人協警齊默爾曼在佛羅裏達州的小城桑福德射殺了手無寸鐵的17歲黑人少年崔文·馬丁。警察隨後趕到並將齊默爾曼帶回了警局，在經過5個(ge) 小時的質詢後，齊默爾曼獲釋回家。不久之後，從(cong) 事發地桑福德到紐約、洛杉磯，美國多座城市先後爆發大規模集會(hui) 。抗議者認為(wei) ，齊默爾曼是出於(yu) 種族主義(yi) 情緒槍殺馬丁的，要求當局重新審理此案。7月14日，佛羅裏達州桑福德鎮法院作出裁決(jue) ：被起訴的協警齊默爾曼獲判無罪。當天晚上數千名示威者從(cong) 紐約聯合廣場遊行至紐約時報廣場，抗議陪審團對齊默爾曼無罪的判決(jue) ，抗議審判具有種族主義(yi) 色彩。芝加哥、邁阿密、費城和華盛頓特區等城市也均有大量抗議者聚集，反對種族主義(yi) 和司法不公。在奧克蘭(lan) 市，甚至有憤怒的抗議者碎窗縱火，砸毀了一輛警察巡邏車，並焚燒美國國旗。

4.英國騷亂(luan) ——緣起於(yu) 宗教節慶。

騷亂(luan) 發生在英國北愛爾蘭(lan) 首府貝爾法斯特，城市人口約160萬(wan) ，其中60%是英國移民後裔，信奉基督教新教，受英國治理；其餘(yu) 則是愛爾蘭(lan) 島的土著後裔，信奉天主教，支持北愛爾蘭(lan) 加入愛爾蘭(lan) 。“橙帶黨(dang) ”是北愛爾蘭(lan) 新教徒組成的政治集團，旨在維護新教及其王位繼承權，每年7月12日都會(hui) 在北愛爾蘭(lan) 各地舉(ju) 行盛大的遊行和宴會(hui) 活動，但因為(wei) 其遊行路線經過天主教徒占多數的地區，常常會(hui) 引發雙方暴力衝(chong) 突。英國政府因此任命遊行委員會(hui) 對“橙帶黨(dang) ”遊行的路線予以限製。雖然1998年北愛爾蘭(lan) 各方簽署了和平協議，並成立地方自治政府，局勢從(cong) 此變得平靜了許多，但每年7月12日的遊行經常引發新教徒與(yu) 天主教徒和警方的衝(chong) 突，成為(wei) 觸發當地騷亂(luan) 的根源。2013年7月12日，“橙帶黨(dang) ”組織大規模遊行，由於(yu) 遊行路線計劃經過的阿爾多伊尼地區是近年來“橙帶黨(dang) ”與(yu) 天主教激進分子易發生衝(chong) 突的地區，當地遊行委員會(hui) 出動警察封鎖了“橙帶黨(dang) ”進入該地區的道路，由此引發遊行人群的不滿並與(yu) 警方發生衝(chong) 突。在長達6小時的騷亂(luan) 中，騷亂(luan) 分子向警察投擲汽油彈、磚塊等物品，警方則動用高壓水槍進行製止，並發射20枚橡皮子彈以控製局勢。　　

二、海外城市騷亂(luan) 對城市管理的啟示

1.城市文化建設要注重培育青年人“共識價(jia) 值觀”。

青年人是參與(yu) 上述城市騷亂(luan) 的主力軍(jun) ，而這些青年大多數都沒有工作。2013年5月8日，國際勞工組織發布《2013全球年輕人就業(ye) 趨勢》，報告顯示“世界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青年失業(ye) 率問題越來越惡化，如不及時解決(jue) ，將成為(wei) 社會(hui) 動蕩的隱患之一。”英國《經濟學家》這樣報道：“這是失業(ye) 的一代，畢業(ye) 即失業(ye) 。在全球仍處在經濟危機複蘇的背景下，失業(ye) 在年輕人中蔓延，年輕人群當中的高失業(ye) 率構成了‘社會(hui) 、經濟和政治威脅’。”美國一份民調結果顯示，近期畢業(ye) 的美國大學生有超過40%沒找到工作。而在歐洲的希臘、西班牙等國，“不在校、沒工作、沒有接受職業(ye) 培訓”的“三無青年”占同齡人六成以上。

因此城市文化建設要特別關(guan) 注青年人的成長和發展，培育他們(men) 對生活城市的榮譽感和歸屬感，政府要積極創造機遇和創新管理，讓青年人從(cong) 街頭暴力回到社區建設，從(cong) 網絡遊戲回到現實生活，從(cong) 失業(ye) 失望回到就業(ye) 希望，從(cong) 個(ge) 人主義(yi) 回到群體(ti) 共識中。

2.社會(hui) 公平正義(yi) 是創造城市“族群和諧共存”的基礎。

英美都是發達國家，但大本鍾的高聳和華爾街的輝煌並不能掩蓋某些角落的暗淡。比如在美國很多城市的少數族裔聚居區，那裏聚集了大量外來移民，其生活水準甚至政治待遇都令人堪憂。此次在美國佛羅裏達州小城桑福德遭射殺的17歲黑人少年馬丁，就來自離異家庭。原本一起並不複雜的槍擊案，在遭遇了種族、槍支管控、大麻合法化、司法公正等問題後，美國社會(hui) 的新仇舊恨巧合地集中到了這起案件中。底層民眾(zhong) 在遭受強烈的事件刺激後，長期醞釀的對社會(hui) 不公的情緒就容易集中爆發，從(cong) 而造成大的動蕩。由此看來，社會(hui) 公平正義(yi) 是所有政府創造和諧發展的基礎。

公權濫用問題是阻礙社會(hui) 公平正義(yi) 的最常見因素。其中警察或城管所代表的公權往往成為(wei) 引發騷亂(luan) 衝(chong) 突的導火索。公眾(zhong) 在觀察和評判類似的事件時，自然會(hui) 提出如下疑問：美國的警察為(wei) 什麽(me) 一定要射殺一個(ge) 手無寸鐵的黑人少年？突尼斯的城管為(wei) 什麽(me) 非要施暴並逼迫一個(ge) 商販自焚？當然，警方或城管也許有自己的解釋。但後來發生的大規模騷亂(luan) 說明，無論官方怎麽(me) 解釋，在眾(zhong) 怒麵前都顯得很無力。由此看來，行使公權力尤其是強力部門的公權力，務必慎之又慎。濫用公權必然導致民眾(zhong) 的反彈，甚至是強力的反彈。

3.依法執政需要摒棄“法不責眾(zhong) ”、“強施以法”的維穩思維。

2013年夏天發生的騷亂(luan) 事件基本上都圍繞著“大節慶、大賽事”，美國騷亂(luan) 更是涉及種族歧視這樣的敏感話題，按照許多人的思維，塑造良好的政府形象，當地政府應該盡快降低此事的負麵影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我們(men) 看到的是在騷亂(luan) 過後，在大多數西方政府的法治觀念中，沒有“法不責眾(zhong) ”這個(ge) 詞，誰隻要犯法，誰就必須付出代價(jia) ，但誰沒有犯法，也不會(hui) 因為(wei) 輿論壓力而強施以法，討好民意。

在土耳其騷亂(luan) 和巴西騷亂(luan) 中，政府機構已然摒棄了“法不責眾(zhong) ”的思想，他們(men) 並沒有因為(wei) 抗議騷亂(luan) 是群體(ti) 性事件而放任自流，而是對那些故意挑起騷亂(luan) 的人員進行了逮捕。對於(yu) 美國“齊默爾曼槍擊案”，該案經過律師長達一年多的取證調查，最終宣判齊默爾曼無罪。在麵對多個(ge) 城市出現遊行示威時，四名陪審員在隨後發布的一份聲明中稱“黑人少年的死讓我們(men) 心情沉重，但我們(men) 隻是做了法律要求我們(men) 做的事。”齊默爾曼槍擊案雖然在美國引起了軒然大波，但是案件的審決(jue) 過程中，種族沒有成為(wei) 依法判決(jue) 的絆腳石，也沒有因為(wei) 輿論壓力而強施以法。

4.網絡時代城市治理需要重視對社交媒體(ti) 的“網絡執政”。

在近年來國外頻發的城市騷亂(luan) 中，即時通訊和社交媒體(ti) 的煽風點火讓政府苦不堪言。據西方媒體(ti) 報道，參與(yu) 騷亂(luan) 的不少青少年都使用智能手機，並通過即時消息分享信息、協調行動，商討攻擊目標，通報警方動向，告知潛在的襲擊地點，還有人利用群發功能大量散布鼓動騷亂(luan) 的言論。而臉譜、推特等社交網站對此類騷亂(luan) 的蔓延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這些騷亂(luan) 事件中，青年人成為(wei) 熟練掌握這種工具的主力，新技術加上新青年使得這種“自組織能力”加強，從(cong) 而形成了以“社交網絡為(wei) 推手，90後青年為(wei) 主體(ti) ，一地出事，全國助威”的城市騷亂(luan) 新格局。

在中國，微信、QQ、微博等社交媒體(ti) 與(yu) 國外的黑莓通訊、臉譜和推特等社交網站類似，將對城市的穩定與(yu) 否起到重大作用。因此，作為(wei) 城市管理者，在網絡時代的城市治理過程中一定要重視對社交媒體(ti) 的“網絡執政”，隻有這樣，才能保障政府決(jue) 策的科學化和實效化，確保社會(hui) 管理創新過程中外部環境和內(nei) 部條件的有機結合，從(cong) 而最終實現由傳(chuan) 統的“保穩定”進入“創穩定”的新思路。

（注：本文係筆者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突發事件網絡輿論傳(chuan) 播模式和演進機製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中國浦東(dong) 幹部學院城市治理與(yu) 危機管理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