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當時的歐洲還籠罩在主權債(zhai) 務危機的陰影之下，經濟衰退和居高不下的失業(ye) 率正在侵蝕著人們(men) 對未來經濟前景的信心；歐洲的團結精神也經曆著考驗，政治家們(men) 為(wei) 是否對深陷債(zhai) 務泥潭的歐盟成員國實施援助而爭(zheng) 吵不休；而作為(wei) 戰後歐洲一體(ti) 化最高成就的歐元，也麵臨(lin) 著崩潰的威脅。就是在這樣一種經濟增長前景黯淡、未來發展充滿不確定性的“艱難時世”中，德國聯邦政府頒布了《能源方案》，開啟了雄心勃勃的能源轉型之路。其目標為(wei) ：到2050年，德國能源供應體(ti) 係要發生根本性的變革，將傳(chuan) 統發電（化石燃料發電）占總發電量80%的情況，轉變為(wei) 可再生能源發電占總量的80%，可再生能源將轉變為(wei) 德國能源供應的主要支柱，並配備上必要的電網、電廠和蓄電技術，最終形成安全、環保和可支付的能源供應體(ti) 係。

 

　　德國能源轉型的努力已經初見成效。2013年，可再生能源在電力消費總量中的占比為(wei) 25.3%，2014年則繼續增加至27.3%，可再生能源首次超過煤炭，成為(wei) 德國最重要的發電來源。德國非但沒有出現棄核後電力供應不足的情況，反而開始向荷蘭(lan) 、奧地利、瑞士、法國等鄰國出口可再生能源電力。根據德國聯邦環境部的統計，2012年近一半新建建築使用了可再生能源供暖。與(yu) 20世紀90年代相比，現在德國的能源消費結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當時德國電力供應主要靠煤炭和核能，交通車輛主要使用常規化石燃料，家庭利用石油或天然氣取暖。可以說，德國在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利用方麵已經走到了世界的前列。從(cong) 自然稟賦這些“硬件”來說，德國發展可再生能源並沒有先天的優(you) 勢，它沒有愛爾蘭(lan) 、英國那種有著強風的漫長海岸，也不像南歐國家那樣擁有充足的光照。那麽(me) 德國能源轉型的秘訣是什麽(me) 呢？政治精英堅定地實施能源轉型的政治決(jue) 心、完善的法律保障和激勵以及國民的環保意識，是德國成功實現能源轉型的三大支柱。

 

　　政治決(jue) 心是關(guan) 鍵

 

　　德國的強大源自其完整、高端的現代工業(ye) 體(ti) 係。而能源對工業(ye) 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說是關(guan) 係到工業(ye) 企業(ye) 的生死存亡。為(wei) 世界所熟知的是寶馬、大眾(zhong) 、西門子、巴斯夫等為(wei) 代表的，在汽車、化工、機械製造等領域國際知名大型跨國公司，這些公司一般都是上市公司，知名度和媒體(ti) 曝光率非常高，內(nei) 部有著複雜的股權和治理結構，與(yu) 國際金融市場關(guan) 係密切，並且大多奉行多元化的產(chan) 品戰略，其生產(chan) 鏈條不僅(jin) 僅(jin) 覆蓋某一個(ge) 行業(ye) ，而是往往橫跨多個(ge) 行業(ye) 。這些企業(ye) 由於(yu) 自身實力的強大，往往對全球能源市場的風險有著很好的對衝(chong) 策略，能源風險對這些企業(ye) 而言，並非最為(wei) 緊迫的。但是，真正支撐德國工業(ye) 力量的，並非這些外表光鮮亮麗(li) 的大企業(ye) ，而是占德國企業(ye) 總數95%以上的中小企業(ye) ，他們(men) 的年營業(ye) 額低於(yu) 10億(yi) 歐元，產(chan) 品單一，往往是家族企業(ye) ，股權和組織結構簡單，與(yu) 金融市場關(guan) 係疏離。但是創造了近70%的工作崗位，完成了德國40%的出口，總產(chan) 值占國民生產(chan) 總值的一半左右，它們(men) 是德國工業(ye) 真正的基石。這些中小企業(ye) 雖然產(chan) 品在國際市場競爭(zheng) 力強，但是其對國際能源市場的風雲(yun) 變幻往往缺乏自我保護措施，很容易受到能源市場風險的傷(shang) 害。

 

　　德國的政治精英也非常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德國國內(nei) 能源儲(chu) 備有限，不足以支撐德國工業(ye) 巨大的能源消耗，90%以上的石油和天然氣依靠進口，超過60%的煤也需要從(cong) 國外進口。與(yu) 此同時，世界上大部分的石油和天然氣都儲(chu) 藏在歐洲之外的少數幾個(ge) 國家和地區，俄羅斯、北非和中東(dong) ，但這些地區往往充滿著地緣政治衝(chong) 突的風險，最近的烏(wu) 克蘭(lan) 危機更是讓德國人意識到了政治衝(chong) 突對能源供應所造成的巨大風險。煤炭發電雖然成本相對較低，但是環境汙染嚴(yan) 重，而且煤炭資源的利用是不可持續的，麵臨(lin) 可開采儲(chu) 量日趨衰竭的風險，煤炭不是未來能源發展的方向；核能雖然幹淨清潔，可持續性強，但2011年日本福島事故讓德國人充分意識到核能利用中所具有的巨大的不可控製的風險。這讓德國政府下定政治決(jue) 心，排除能源利益集團的幹擾，堅定地將發展可再生能源作為(wei) 德國未來工業(ye) 競爭(zheng) 力的基石，德國特色的“能源轉型”成為(wei) 了政治精英們(men) 的共識。

 

　　法治的保障和激勵是根本

 

　　讓經濟運行在法治的軌道上，法治既能夠保護所有的市場行為(wei) 者，也能夠提供相應的正向激勵。這是戰後曆屆德國政府宏觀經濟治理所遵循的理念。早在1991年，德國就頒布了第一部促進可再生能源發展的法律《電力入網法》，規定電網經營者不得用各種理由拒絕購買(mai) 利用風力和生物質能等發的電，這極大促進了可再生能源，尤其是風電產(chan) 業(ye) 的發展。2000年初，德國政府通過了《可再生能源法》，對所有生產(chan) 風電、太陽能電的企業(ye) 20年價(jia) 格不變擔保的，以及給予利用可再生能源所發電力優(you) 先並入電網的權利。這項法案因為(wei) 極大地穩定了可再生能源產(chan) 業(ye) 長期發展和獲利的預期，因此吸引了眾(zhong) 多投資者。2009年，德國修訂《可再生能源法》，其基本政策方針是電網運營商必須以法律規定的固定費率，收購可再生能源供應商的電力，為(wei) 可再生能源提供和傳(chuan) 統能源同樣的機會(hui) 。隨著可再生能源發電市場的擴大，2014年8月，修改後的《可再生能源法》正式生效，在保持原有激勵的基本框架下，更多地引入市場機製，讓可再生能源經營者更多地麵對市場競爭(zheng) 。

 

　　除了針對企業(ye) 的法律保障和激勵，德國政府還鼓勵居民參與(yu) 能源轉型。在德國，安裝一套小型太陽能設備，不僅(jin) 可以得到一筆安裝補貼，還能通過並網發電獲得固定收益。如此，5到10年就可以收回所投入的全部成本。通過這樣的成本回收機製，德國新能源基礎設施和發電能力得以快速推進。德國私人用戶安裝的光伏太陽能設備功率在5—10千瓦之間，現在，這些小型的光伏設備已經大約占到了德國光伏發電總量的10%。德國政府通過優(you) 惠的金融貸款、完善的法律保障來打動居民安裝光伏設備。德國的法律確保私人用戶不用增加任何其他費用就能並網發電，以及可以得到銀行的配套貸款，這兩(liang) 項政策使得德國分散式光伏發電迅速發展。

 

　　國民環保意識是基礎

 

　　德國明確地提出“能源轉型”的口號，是在2011年日本福島核事故之後。在此之前，迫於(yu) 相關(guan) 利益集團的壓力，德國在2010年曾通過一項新法案，將核電站的關(guan) 閉時間由原定的2022年延遲到使用期滿。2011年3月發生在日本的福島核事故極大地激發了德國民眾(zhong) 的環保意識和環保情緒，要求政府重新調整核能政策。2011年5月29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做出了被眾(zhong) 多媒體(ti) 稱之為(wei) “曆史性決(jue) 定”的政策——2022年前關(guan) 閉境內(nei) 所有17座核電站。由此，德國成為(wei) 第一個(ge) 明確去核化國家，同時，德國政府宣布了一項雄心勃勃的可再生能源計劃：2022年前，將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能源的比重提高到35%左右。德國“能源轉型”的政策目標正式提出。如果沒有得到民眾(zhong) 的支持，很難想象，默克爾能夠作出這樣一個(ge) 有損傳(chuan) 統能源利益集團的政治決(jue) 定，同時也很難想象，如果沒有民眾(zhong) 的積極參與(yu) 和響應，德國能夠將光伏設備進行全民推廣。可以說，德國民眾(zhong) 的環保意識是德國成功實施能源轉型的基礎。

 

　　可再生能源發電的價(jia) 格雖然比傳(chuan) 統能源發電的價(jia) 格要貴，但許多德國人願意付出更高費用購買(mai) ；這在很多國家難以推行，在德國卻行得通。這與(yu) 德國人強烈的環保意識密不可分。德國的環保教育是從(cong) 娃娃抓起。在幼兒(er) 園和學校裏，環保意識是教育的重要內(nei) 容之一。除了課堂講解之外，學校組織許多課外教育活動，比如參觀環保基地、參加社會(hui) 實踐如撿垃圾等。政府和相關(guan) 社會(hui) 組織也製作環保教育材料，提供給青少年，激發他們(men) 對未來環境的關(guan) 注。德國各地有大大小小的各種環保比賽，鼓勵學生設計和開發環保項目等。最終，德國人普遍地接受這樣一種觀念：環境無價(jia) ，保護環境從(cong) 購買(mai) 環保產(chan) 品做起。這是德國能源轉型漫漫征途上可貴的民意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