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倫(lun) 敦商業(ye) 貿易的膨脹性擴張，從(cong) 14世紀至16世紀都是英國經濟發展的一個(ge) 重要特征。13世紀初，倫(lun) 敦占英國對外貿易的份額僅(jin) 16.9％，到14世紀初僅(jin) 一個(ge) 世紀，其份額升至36％，到15世紀後期則升至61％。①單就呢絨出口一項，其出口份額也相當驚人，1400年約占全部出口的50％，1480年左右升至70％，1530年左右超過80％。②

倫(lun) 敦對外貿易的飛速增長，往往是以侵蝕其他港口為(wei) 代價(jia) 的。很多東(dong) 部港口如波士頓、赫爾、林恩和大雅茅斯等的衰落就是受到了它的影響。這些地方港口的海外貿易絕大部分都被吸引到倫(lun) 敦這個(ge) 超級城市當中。南部港口南安普頓在16世紀初的衰落也是倫(lun) 敦貿易擴張的結果。

南安普頓在整個(ge) 中世紀裏，一直是英國的重要航運中心，特別是15世紀，西歐最為(wei) 富有的意大利商人把這裏作為(wei) 與(yu) 英國進行貿易的貨物集散中心，使其貿易達到頂峰，然而其繁榮卻沒有在16世紀繼續維持下去。在不到一個(ge) 世紀的時間裏，它從(cong) 英國的三大港口之一衰落為(wei) 一個(ge) 破敗的港口。而南安普頓的貿易衰落與(yu) 倫(lun) 敦這一時期的貿易擴張息息相關(guan) 。

倫(lun) 敦商人對南安普頓貿易的控製

從(cong) 15世紀中後期開始，倫(lun) 敦商人侵入南安普頓港口貿易，並掌握了貿易的主導權。在港口每一處貿易當中都可以看到倫(lun) 敦商人的身影。他們(men) 將這裏作為(wei) 倫(lun) 敦與(yu) 意大利進行貿易的外港，並從(cong) 控製當地與(yu) 地中海貿易開始漸漸伸展到南安普頓貿易的各方麵，如逐漸支配了康沃爾和肯特郡到這裏的錫類貿易，開始大量投資於(yu) 剛剛恢複中的加斯科尼葡萄酒貿易，很快又出現在與(yu) 西班牙和布列塔尼的貿易中，勢頭完全超過了南安普頓本地商人，並把他們(men) 排擠在一邊。一些倫(lun) 敦商人甚至來到南安普頓居住，與(yu) 在倫(lun) 敦的商人展開合作，約翰和理查·沃克的合作就是其中的典型。

15世紀早期時，倫(lun) 敦商人對南安普頓興(xing) 趣並不大。1426～1427年隻有3個(ge) 倫(lun) 敦人在南安普頓托運貨物；1429～1430年為(wei) 6人；1433年～1434年也是6人；1440～1441年為(wei) 7個(ge) 人。他們(men) 托運的貨物量較小，而且都是通過從(cong) 低地國家來的商船運輸。將從(cong) 南安普頓上岸的意大利貨物由陸路轉運到倫(lun) 敦，也幾乎完全被住在南安普頓的外國商人掌握。倫(lun) 敦商人日益參與(yu) 到南安普頓的地中海貿易中來，是受威尼斯甲列船（Galley）到英格蘭(lan) 貿易航線發生改變的影響。

傑克·凱德起義(yi) 和1455～1456年倫(lun) 敦激烈的排外騷亂(luan) 後，威尼斯決(jue) 定把南安普頓作為(wei) 他們(men) 在英國的首要港口。倫(lun) 敦商人運往地中海的貨物裝載到港口的意大利甲列船上，不得不走南安普頓這條線，從(cong) 意大利運回的貨物也通過陸路運往倫(lun) 敦。這樣，通過南安普頓運輸進出口貨物的倫(lun) 敦商人數量和貨運量激增。

1457～1458年，12個(ge) 倫(lun) 敦商人通過南安普頓運輸了38份貨物，大大超過了當地商人的貨運量；1459年米迦勒節到1460年米迦勒節之間，有15個(ge) 倫(lun) 敦商人托運了貨物。其中倫(lun) 敦大布商托馬斯·庫克托運了636包菘藍、2包用於(yu) 染色的胭脂以及96匹未染色的呢絨。雖然後來威尼斯甲列船又回到了倫(lun) 敦，但是許多倫(lun) 敦商人仍然通過停泊在南安普頓的船隻運輸貨物，而且運貨量比當地商人大。例如，從(cong) 1470年米迦勒節到12月的兩(liang) 個(ge) 半月之間，有10個(ge) 倫(lun) 敦商人通過南安普頓運輸了1715包菘藍和大約600包未染色的呢絨。③

1485年從(cong) 南安普頓起航的哈爾克號（le hulke）帆船，倫(lun) 敦人詹姆斯·芬切是船主，它在港口裝運的貨物中有的屬於(yu) 意大利人，還有9個(ge) 倫(lun) 敦人所有的181.5包短呢絨、18塊鉛、60塊皮革、530小包和52大包羊毛。1504～1505年埃米塔吉（Ermytage）號帆船在三月起航前往意大利，船上貨物包括意大利商人的羊毛、錫、白鑞器具和呢絨，6個(ge) 倫(lun) 敦人的492包羊毛，2大包6巴利特（balet）呢絨，7捆牛皮，2桶白鑞器具。同年，英國國王的至尊號（sovereign）帆船租借給商人用來進行地中海貿易，離開南安普頓時船上帶有較多意大利人的貨物，另有屬於(yu) 14個(ge) 倫(lun) 敦人的469包羊毛，16大包7捆各式呢絨，1桶白鑞器具，2桶鉛，327包牛皮，555張皮革。而其他英國商人（包括南安普頓三個(ge) 商人）的運貨量相對很小。這不是至尊號從(cong) 南安普頓出發的唯一航行，1493～1494年它載著5個(ge) 倫(lun) 敦商人的115大包羊毛從(cong) 南安普頓起航，1497年3月又帶著5個(ge) 倫(lun) 敦商人的242大包羊毛出發。④

在大多數進行海外貿易的當地船隻中，倫(lun) 敦商人托運的貨物占據了支配地位，完全超過了當地商人。例如，由本市人約翰·克拉克當船長的瑪格利特號（Margaret），於(yu) 1505年前往地中海時帶有意大利人的貨物，12個(ge) 倫(lun) 敦人的200多袋羊毛，2大包18小包呢絨和2大捆牛皮，盡管這是一艘當地船，當地商人的貨物份額卻相對較小，6個(ge) 南安普頓商人總共運輸了3大包15小包的呢絨。

此外，倫(lun) 敦商人對南安普頓貿易與(yu) 日俱增的滲透還出現在城市其他貿易之中。例如葡萄酒貿易。15世紀上半葉，參與(yu) 這一貿易的英國進口商絕大多數是南安普頓人，還有一部分是溫徹斯特人、索爾茲(zi) 伯裏人和布裏斯托爾人。由於(yu) 倫(lun) 敦本身是英國第一大葡萄酒進口地，所以很少有倫(lun) 敦人從(cong) 南安普頓大量購買(mai) 葡萄酒。⑤在英國失去加斯科尼後，這一貿易被打斷了好些年，當它再度興(xing) 盛時情況已有很大變化。到愛德華四世晚期，從(cong) 南安普頓到加斯科尼的航運大多數都掌握在倫(lun) 敦人手中。⑥

都鐸王朝早期，有一些倫(lun) 敦商人來到南安普頓定居，似乎很多倫(lun) 敦船隻已開始使用這裏作為(wei) 基地。倫(lun) 敦人理查·伍頓，是多次在南安普頓至地中海間航行的羅斯米（Rossimus）號的船主。他在1494年被授予南安普頓市民身份，這是市長送給他的禮物，沒有任何花費。當地一個(ge) 大商人的兒(er) 子弗朗西斯·鮑爾溫，1493年成了一個(ge) 倫(lun) 敦布商（draper）的徒弟，學徒期滿後很快成為(wei) 一名倫(lun) 敦布商，他也在1508年沒花任何代價(jia) 就被承認為(wei) 南安普頓市民。他在遺言中將遺產(chan) 贈與(yu) 南安普頓聖十字大教堂以補償(chang) 其忘繳的十一稅和住在該教區應繳納的獻祭（offering），意圖表明他居住於(yu) 這個(ge) 教區，但他仍自稱是倫(lun) 敦人或倫(lun) 敦布商。約翰·帕瑪是倫(lun) 敦的裁縫、商人，也在南安普頓居住，在遺囑中留給南安普頓大量遺產(chan) 。倫(lun) 敦葡萄酒商邁爾斯·布朗，也曾生活在南安普頓，大概是被倫(lun) 敦在這裏的葡萄酒貿易所吸引。

這一時期港口的商業(ye) 活動比15世紀中期與(yu) 意大利貿易達到頂峰時還要頻繁，但半數以上卻都掌握在倫(lun) 敦商人手中。他們(men) 已成為(wei) 港口最重要的貿易主體(ti) 。

倫(lun) 敦商人離開後南安普頓的衰落

亨利八世早期倫(lun) 敦人在南安普頓的活動還在繼續，表麵上港口還是很繁榮。但倫(lun) 敦商人對港口貿易的支配嚴(yan) 重削弱了它經濟的穩定性和生命力。雖然這時貿易量還大於(yu) 15世紀，市政官員關(guan) 於(yu) 城市即將破產(chan) 的強烈呼籲，不再僅(jin) 是希望國王削減土地租金了。盡管港口還有大量貿易活動，南安普頓在亨利八世時期還是很快走向了破產(chan) ，它表麵上的商業(ye) 繁榮也消失了，倫(lun) 敦商人不再利用南安普頓作外港而是離開了這裏，把很多貿易帶到了倫(lun) 敦。

都鐸時代早期，南安普頓仍然像中世紀一樣是倫(lun) 敦的外港，倫(lun) 敦人取代了意大利商人成為(wei) 南安普頓最重要的商人集團。到了亨利八世時期，倫(lun) 敦對南部沿海外港的需求大大減弱了。造船技術和航海設備的改進，使得貿易船隻在肯特郡北福蘭(lan) 角（North Foreland）附近航行，所用時間和危險性、在泰晤士河航行的困難性都大大降低了。倫(lun) 敦市經驗豐(feng) 富的舵手們(men) 在泰晤士河畔德特福德河濱路（Deptford Strand）組成著名的引航公會(hui) （Trinity House），使得船隻在泰晤士河航行的安全性大大增強。⑦而且，南安普頓已失去以往貨物集散中心的價(jia) 值，其羊毛和呢絨出口也萎縮了。倫(lun) 敦布萊克威爾大廳作為(wei) 英國最重要的呢絨市場，其產(chan) 品來源腹地不斷擴大，擠占了南安普頓呢絨貿易的產(chan) 品來源地。

越來越多的船隻不再前來南安普頓，而是停泊在了倫(lun) 敦。亨利八世時期，航行到地中海的英國船隻很少再從(cong) 這裏起航，英國的對外貿易越來越多地集中到了倫(lun) 敦。王國在南安普頓稅收的減少了，1535～1540年年均稅收2033鎊半便士，1540～1545下降為(wei) 662鎊19先令3.5便士。南安普頓的錫類貿易在1531年後嚴(yan) 重衰落了，因為(wei) 這一年它的金屬貿易集中地角色被取消。1530~1531年，有12艘船運輸1448桶錫到港口，而1534年則僅(jin) 有73桶錫到港，1535年也隻有114桶。⑧鑒於(yu) 此種狀況，南安普頓人想盡辦法補救。許多人被市長免費授予市民身份，如1538年約翰·卡普倫(lun) 等人，但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運錫船漸漸都轉移到泰晤士河。康沃爾郡的錫出口越來越受到倫(lun) 敦錫鑞商人的支配。

意大利和拉古薩的葡萄酒運輸船也放棄他們(men) 原來的總部而轉移到倫(lun) 敦來了。瑪麗(li) 女王曾試圖給予南安普頓葡萄酒進口壟斷特權，但未能迫使這項貿易回歸。威尼斯大使的強烈抗議使他們(men) 獲得可在倫(lun) 敦卸載葡萄酒的權利，伊麗(li) 莎白一世時期，南安普頓市長同意接受一筆補償(chang) 費用，以同意每艘船可在英格蘭(lan) 其他任何地方卸載葡萄酒，這就侵犯了其壟斷特權，甚至它與(yu) 西班牙的貿易也被倫(lun) 敦人控製，特別是西班牙公司1577年創建之後。據一份1582年的市政記錄顯示，當地市民已深刻體(ti) 會(hui) 到倫(lun) 敦商人的擴張對他們(men) 的危害。他們(men) 抱怨道：“已被莫斯科公司、安特衛普公司以及西班牙公司從(cong) 這些國家排擠出來了，隻有在西班牙還有些許自由，但是也限製很多，以致無法從(cong) 中獲利。”⑨

倫(lun) 敦擴張對南安普頓最終的傷(shang) 害是該城越來越多大商人移居倫(lun) 敦。早在15世紀，本地商人就感受到倫(lun) 敦的吸引力，大商人約翰·佩恩在與(yu) 倫(lun) 敦一富孀結婚後，於(yu) 15世紀中期移居倫(lun) 敦。羅伯特·布魯特1471年任南安普頓市長，1479年卻有倫(lun) 敦零售商和南安普頓商人兩(liang) 重身份。約翰·沃克1473年任市長，幾年後同樣被稱為(wei) 倫(lun) 敦人。⑩16世紀移居倫(lun) 敦的現象更普遍。1530年市民上書(shu) 亨利八世，希望引起他注意，他們(men) 悲歎道：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這裏，前往倫(lun) 敦。 通往倫(lun) 敦的移居潮在有事業(ye) 心的市民中極為(wei) 強烈。來自漢普郡鄰近城市、懷特島以及海峽群島的年輕人，在南安普頓住一陣子後，發現這個(ge) 破敗的港口已無法再滿足他們(men) 的雄心壯誌，也移居倫(lun) 敦了。

城裏到處是衰落蕭條的景象，那些曾經輝煌的城防廢棄了。護城河幾乎幹涸露出了河床，城牆上長滿了雜草。很多城牆甚至倒塌了也沒有人來修繕，城堡成了窮人們(men) 的住所。曾經繁榮的羊毛大廳也被廢棄了。曾被旅行家利蘭(lan) （Leland）稱讚過的街道現在變得很肮髒，很多的房屋人去樓空。1587年大臣萊斯特寫(xie) 信給沃爾辛厄姆稱南安普頓已經徹底地衰落，所有複興(xing) 的努力都失敗了，甚至連麵臨(lin) 西班牙無敵艦隊威脅而按伊麗(li) 莎白一世要求來建造兩(liang) 艘船艦都沒有能力了。 　

南安普頓衰落的曆史啟示

南安普頓在中世紀具有地方都會(hui) 城市和倫(lun) 敦外港的雙重角色。意大利人的離開使得他喪(sang) 失了作為(wei) 地方都會(hui) 城市的地位，之所以它沒有在意大利商人離開後走向衰落，反而有一段時間的繁榮，就是因為(wei) 它作為(wei) 倫(lun) 敦外港地位得到了加強，但是當倫(lun) 敦資本不斷的擴張，侵蝕它的貿易腹地，控製它的港口貿易，並最終不再把它作為(wei) 外港時，它的衰落也就在所難免了。

從(cong) 南安普頓貿易的發展中我們(men) 可以得出對現實社會(hui) 有用的啟示。首先，南安普頓的港口貿易大多掌握在倫(lun) 敦商人手中，雖然對城市經濟的發展幫助很大，但同樣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其次，南安普頓的發展完全依賴於(yu) 港口貿易，本身的工商業(ye) 不說落後，起碼談不上發達，城市的工業(ye) 活動沒有超出本地的需求。城市發展方向的過於(yu) 單一化，這些都不利於(yu) 城市的長遠發展。城市也好，國家也罷，經濟發展必須走多元化發展的道路。最後，倫(lun) 敦的爆炸性增長導致南安普頓這樣的周圍城市衰落的結果，同樣值得我們(men) 反思：大城市的發展如何才能不以損害周圍地區利益為(wei) 代價(jia) ，如何才能整合區域資源，實現區域整體(ti) 化的最優(you) 發展。

結語

英國從(cong) 中世紀時期處於(yu) 歐洲邊緣化的國家到16世紀飛速發展躋身強國，這與(yu) 倫(lun) 敦的膨脹性發展是分不開的。倫(lun) 敦在這一時期不僅(jin) 掌控了絕大多數的海外貿易，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口，而且不斷的控製地方城市的經濟和貿易，雖然倫(lun) 敦的擴張造成了一部分城市的衰落，但是正是倫(lun) 敦對地方城市的滲透和和控製，使得英國統一市場和經濟一體(ti) 化最終形成，為(wei) 英國不斷地對外開拓海外市場打下了堅實基礎。

（作者為(wei) 天津師範大學曆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Alan Dyer, Decline and Growth in English Towns, 1400-1640,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18.

②D.M.Palliser, The Cambridge Urban History of Britain.  vol1600-1540,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18.

③④⑧ Alwyn A. Ruddock，London Capitalists and the Decline of Southampton in the Early Tudor Period, The Economic History Review, New Series, Vol. 2, No. 2 (1949), pp. 137~151.

⑤Olive Coleman, Trade and Prosperity in the Fifteenth Century: Some Aspects of the Trade of Southampton, The Economic History Review, New Series, Vol. 16, No. 1 (1963).

⑥J.L. Bolton, The Medieval English Economy, 1150-1500, J. M. Dent and Sons Ltd, 1980, pp.290.

⑧Alwyn A. Ruddock, The Trinity House at Deptford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Vol. 65, No. 257 (Oct., 1950), pp. 458-476

⑨Alwyn A.Ruddock, Italian Merchant and Shipping in Southampton 1270-1600, Southampton University College, 1951, pp.270.

⑩J. Silverster Davies, A History of Southampton, Gilbert, 1883, pp.174.

責編/邊文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