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主觀上是否喜歡，各國央行行長目前已經被動卷入了政治紛爭(zheng) 。央行政策獨立性本身是好還是壞，這個(ge) 問題已不是那麽(me) 重要了。如今的問題已變成，製定貨幣政策本身不再是技術官僚的工作了。

　　金融危機爆發前，各國央行的想法是，實現價(jia) 格穩定就能保證各方滿意。誠然，各國央行行長們(men) 必須有時調高利率，有時調低利率，每次的利率調整都將使一部分人受益，使另一部分人利益受損。然而，從(cong) 整個(ge) 經濟周期的跨度內(nei) 來看，這些調整所產(chan) 生的影響將互相抵消。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來說，貨幣政策在政治上可以視為(wei) 是中性的。

　　但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自經濟開始衰退以來，發達世界各經濟體(ti) 經濟一直停滯不前，各國央行行長幾乎別無選擇，隻能將利率維持在接近於(yu) 零的水平，推出的貨幣政策也越來越非常規，希望能夠借此推動經濟開始強勁複蘇。

　　如今的貨幣政策具有濃重的政治意味。以英國為(wei) 例，最明顯的信號是，英國央行(Bank of England)願意容忍遠高於(yu) 英國議會(hui) 所設上限的通脹率。對此存在合理解釋，即：壓低全體(ti) 工人的實際工資，無疑遠好過使社會(hui) 整體(ti) 失業(ye) 率出現類似大蕭條時期的顯著上升。盡管如此，提高對通脹的容忍度顯然不是英國央行高層能夠決(jue) 定的事情。

　　貨幣政策的其他一些效果更加隱蔽，但對其也應仔細考量。量化寬鬆或使政府能夠更容易地以較低成本籌措資金，但此舉(ju) 將使養(yang) 老基金未來負債(zhai) 的淨現值增大，導致已然入不敷出的基金出現問題。而這將反過來導致職工的養(yang) 老金繳納金額增加，並使未來的養(yang) 老金支付水平下降，抑或，對某些公共部門養(yang) 老基金而言，這也可能導致這些基金通過增稅或減支實現收支平衡。此外，量化寬鬆的最大受益者中有一些是資產(chan) 雄厚的年長人士，他們(men) 更傾(qing) 向於(yu) 把這筆意外之財存起來、而非花掉。

　　換句話說，貨幣政策在收入和財富的再分配方麵的作用，強於(yu) 對經濟活動複蘇的刺激作用。央行行長們(men) 目前所做決(jue) 策的政治意味比經濟意味更濃。

　　因此，中央銀行的獨立性受到威脅也就不足為(wei) 奇了。這一趨勢在日本表現得尤為(wei) 明顯。安倍晉三(Shinzo Abe)領導的新政府計劃任命一位新的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行長，並修訂日本央行在維持物價(jia) 穩定方麵的政策目標。日本央行很可能迫於(yu) 壓力、將通脹政策目標從(cong) 現在的1%調高為(wei) 2%，從(cong) 而與(yu) 其他央行看齊。

　　將通脹目標水平設為(wei) 2%看似合理。但公開宣布這一政策目標，並不意味著該目標一定能夠實現。比如說，阿斯頓維拉(Aston Villa)足球俱樂(le) 部雖然處境艱難，但其支持者當然希望有朝一日他們(men) 的球隊能夠在英超聯賽(English Premier League)中奪冠。然而，從(cong) 目前的情況來看，這隻球隊奪冠的希望非常渺茫。同理，即使日本央行宣布希望將通脹率保持在2%，該行是否具備實現這一目標的政策工具則是另外一回事。

　　假設日本央行不具備相關(guan) 政策工具。最直接的辦法將是開動印鈔機多印鈔票，即顯著擴大預算赤字規模，並通過向中央銀行出售新發行的政府債(zhai) 券為(wei) 赤字融資。屆時，中央銀行的政治化就將基本完成：中央銀行將淪為(wei) 政府的一個(ge) 下屬機構。

　　我們(men) 無法預知日本公眾(zhong) 在這種情況下會(hui) 做出怎樣的反應。他們(men) 是否會(hui) 接受可能致通脹水平溫和上升的印鈔行為(wei) ，並將其看做是非常規政策的合理延伸？抑或，他們(men) 會(hui) 不會(hui) 認為(wei) ，日本央行已淪為(wei) 被動服務於(yu) 財政政策的機構，不再具備維持貨幣紀律的能力？若果真如此，則不需多時，日本民眾(zhong) 就將拋售手中的日元，導致日本的通貨膨脹率從(cong) 極低的水平升至過高的水平。

　　我知道這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情形，特別是對長期為(wei) 通縮所困擾的日本而言。但在央行保持了二十年的獨立之後，如今我們(men) 必須麵對現實。央行已經不適合保持“獨立”，因為(wei) 央行頒布的政策在使一部分人受益的同時也使另一部分人蒙受損失。央行所做的決(jue) 策，從(cong) 內(nei) 在屬性而言就帶有政治色彩。一旦政界意識到這一點，他們(men) 必將想要奪走央行的決(jue) 策權。到那時，貨幣政策穩定性（無論是好是壞）將失去保證。

　　本文作者為(wei) 匯豐(feng) 集團(HSBC Group)首席經濟學家、該行經濟學及資產(chan) 配置研究全球負責人

　　譯者/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