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說法過於(yu) 浪漫主義(yi) ，但《論語》給我們(men) 的啟示卻曆久彌新。一個(ge) “儒”字點擊了“立人之所需”，而一個(ge) “學”字則點明了“立人之所由”。

　　學與(yu) 仕

　　“仕，事也。”儒家看來，人生當有為(wei) ，有為(wei) 當“天下為(wei) 公”。因此，學成而不出仕、不為(wei) 國家做事是可恥的，至少是不可取的。

　　“仕，學也。”學為(wei) “仕”之本義(yi) ，也是仕子安身立命之本業(ye) 。因此，《論語》深情寄語：“仕而優(you) 則學，學而優(you) 則仕。”

　　“學與(yu) 仕”從(cong) 來都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學而優(you) ”——學有餘(yu) 力、學有所成，則義(yi) 不容辭、當仁不讓，出來做事做官，施展抱負。“仕而優(you) ”——處事遊刃有餘(yu) 、公務尚有餘(yu) 暇，則少點應酬多些回歸，勿忘讀書(shu) ，趕快“充電”吧。

　　一意兩(liang) 言，實質是兩(liang) 翼而一體(ti) 。由此不難理解，四處碰壁“累累若喪(sang) 家之狗”的孔子，何以會(hui) “知其不可而為(wei) 之”。無論落魄還是得寵，孔子總釋放正能量。或給出坦蕩的為(wei) 政之要，“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或給出中肯的處世之道，“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危，正直；孫，通“遜”。）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中國文人的風骨，表麵看有“儒”“道”兩(liang) 相，實質上都是儒家精神浸漸——從(cong)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到“修身齊家平天下”，哪一項不是在物我、進退間尋找寄托？

　　學與(yu) 仕不衝(chong) 突，事與(yu) 政都歸結於(yu) 行，歸結於(yu) 以身作則——“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cong) 。”

　　做官與(yu) 做學問的出發點與(yu) 歸結點還是做人。孔子諄諄告誡弟子：“女（汝）為(wei) 君子儒，無為(wei) 小人儒。”——你們(men) 要做高尚的讀書(shu) 人，不要做低俗的小人。君子與(yu) 小人的概念，在儒學體(ti) 係中，儼(yan) 然是理想、信仰與(yu) 人生價(jia) 值觀的考量。兩(liang) 者對比性的論述，《論語》二十篇中比比皆是。為(wei) 人處世——“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治邦理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孔子為(wei) 謙謙君子，《論語》給人最大的感受乃“如坐春風”。但這不表明孔子“好好先生”一個(ge) ，須知，儒家是有原則的，有擔當的，《論語》中有一句話近乎罵人，應當聽取：“鄉(xiang) 願，德之賊也。”

　　君子自信更自省。孔門弟子曾子有“三省”之問（“為(wei) 人謀而不忠乎？與(yu) 朋友交而不信乎？傳(chuan) 不習(xi) 乎？”），孔子有“四不”之憂（“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yi) 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心存敬畏，能不憂而優(you) 乎？

　　——學為(wei) “仕”業(ye) ，幹部當“讀好書(shu) ”。

　　學與(yu) 思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與(yu) 思的辯證關(guan) 係，《論語》一言蔽之，一語中的。後繼儒家荀子借《勸學》加以演繹，遂成傳(chuan) 世名篇。

　　學子大凡都有“學”之宏願，也有寒窗苦讀功夫。但學而不思、學而不化，著實可惜。這樣的學，充其量學成“尋章摘句老雕蟲”。不思則迷惘，心中亂(luan) 網一張，管用嗎？當然，思的前提還是要學，否則空中樓閣，無濟於(yu) 事。學是吸收，多多益善；思是升華，不可或缺。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翻閱《論語》，我總為(wei) 孔門師徒的精誠所感召。孔子自我評價(jia)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評價(jia) 門生：“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由此，對韓愈《師說》中“是故聖益聖，愚益愚”的推斷不免更認可。

　　現代生活，步履匆匆。“沒有時間讀書(shu) ”幾乎成了某些從(cong) 政者的口頭禪。信息化時代，閱讀的快餐化、碎片化，又使得“學與(yu) 思”割裂。不讀原著，不讀全本，不願閱讀，不深閱讀，讓我們(men) 的思想變成“為(wei) 無源頭活水來”的碎萍一池。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這是激發學習(xi) 的熱情。“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推崇學習(xi) 的意義(yi) 。“古之學者為(wei) 己，今之學者為(wei) 人”，這是追問學習(xi) 的本質與(yu) 目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cong) 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這是點撥學習(xi) 的方略與(yu) 路徑。

　　“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孔子聰明，更開明。或許周遊列國時那次“眼見為(wei) 虛”（錯怪弟子做飯先偷嚐）的教訓讓老人家心有戚戚。因而，他要搞個(ge) 備忘錄：“眾(zhong) 惡之，必察焉；眾(zhong) 好之，必察焉”“不以言舉(ju) 人，不以人廢言”。

　　“知（智）者不惑”。由學而思，由思而行，儒家的智慧很大程度上表現為(wei) 反思。於(yu) 是有了“四絕”之戒與(yu) “九思”之勉。“四絕”為(wei)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大意為(wei) 不憑空臆斷，不絕對肯定，不固執一麵，不自以為(wei) 是）。“九思”為(wei) 全方位係統思維：“視思明，色思溫，貌思恭，聽思聰，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yi) ”。能如是，當為(wei) “君子”；否則，難去“小人”之虞？

　　學生根，思開花。有意思的是，孔子的嫡孫字“子思”，一代“述聖”，承上啟下，發揚光大。子思所作《中庸》，微言大義(yi) ，要言不煩。中有一言，直證知行邏輯鏈，經典——“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思為(wei) “學”業(ye) ，領跑者當“讀破”書(shu) 。

　　學與(yu) 行

　　儒家追求精神不朽，旨在“立業(ye) 而立人”。“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通讀《論語》，處處可見“三立”蹤影。

　　“立”的前提是“學”，學的提升是“思”，思的躍遷是“行”，行的反哺是“知”。這一學理到了明代大儒王陽明那裏，就凝聚成四字真諦“知行合一”。

　　孔子謹嚴(yan) 慎獨。他把批判與(yu) 創造都融注在言傳(chuan) 身教中。你看他“述而不作”，卻一句話頂一萬(wan) 句，留下了《論語》這座取之不禁、用之不竭的思想寶庫。

　　“興(xing) 於(yu) 詩，立於(yu) 禮，成於(yu) 樂(le) ”。知識有用論，知識未必改變命運說，如此悖論，在孔子看來卻是天經地義(yi) 。他老人家甚至發狠話，實在讀不進書(shu) ，學學下棋也是有益的事。下麵這段話，仿佛是教導“小孩子”的，苦口婆心，語不重卻心甚長——“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xing) ，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yu) 鳥獸(shou) 草木之名。”

　　孔子博聞強識，但絕不死學，絕不“學而不思”，要訣在於(yu) “一以貫之”——提升一個(ge) 層麵，以“道”貫“學”。這一思想，到孟子處，進一步發揮，翻轉成“盡信書(shu) 則不如無書(shu) ”，高超！

　　學以致道。孔門子弟多能推己及人，以“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大襟懷開創“四海之內(nei) 皆兄弟也”的仁愛大境界。

　　學以濟世。《論語》一開篇，孔子就熱情洋溢地宣告：“學而時習(xi) 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le) 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而後，循循善誘，“聽其言而觀其行”，既給出忠告，“君子訥於(yu) 言，而敏於(yu) 行”，又指點修煉法式，“誌於(yu) 道，據於(yu) 德，依於(yu) 仁，遊於(yu) 藝”。

　　學而不能致用，學而無益人生，枉學也。試看，“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yu) 四方，不能專(zhuan) 對，雖多，亦奚以為(wei) ？’”不滿之意，溢於(yu) 言表。

　　特別要提的是，《論語》一書(shu) 中，“三思而後行”一則，耐人尋味。原文如是：“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季文子為(wei) 魯國大夫，其人以行為(wei) 圓熟“三思而後行”為(wei) 時人稱道。對此，一代聖人孔子何以會(hui) 不識時務、空前發難？

　　“事有貴於(yu) 剛決(jue) ，多思轉多私。”也許，孔聖人的這句話隱約給出注解。“三思”，多思也，深思熟慮，一般說來，不嫌多。當下許多“一把手工程”多緣“率性而為(wei) ”致後患無窮。但，思行有節奏，凡事因人因時因機而有異。季文子這人的特點就是老於(yu) 世故，偏藏私心，患得患失，猶豫不決(jue) 。錯失良機，不該問責？難怪孔聖人要半開玩笑地提醒：“想兩(liang) 想就夠了！”這是怎樣的幽默與(yu) 睿智啊！

　　什麽(me) 叫審時度勢，什麽(me) 叫與(yu) 時俱進，什麽(me) 叫原則性與(yu) 靈活性，什麽(me) 叫因地製宜、因材施教……擔當與(yu) 創新，從(cong) 來需要文化自覺。

　　——行為(wei) “政”業(ye) ，為(wei) 官當有為(we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