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 >> 新聞出版

文章

文學:警惕新概念化傾向

發稿時間:2013-10-08 00:00:00  

  上世紀中葉中國文學的“概念化”,表現為(wei) 政治話語的簡單演繹,而當下的“新概念化”傾(qing) 向,是成為(wei) 現代西方各種哲學命題的注腳。本質上,這兩(liang) 者都放棄了從(cong) 生活出發這一創作根本起點、重要原則。對前者,我們(men) 已經有清醒的認識和反省。但對後者,我們(men) 往往不僅(jin) 習(xi) 焉不察,有時候甚至還認定其更為(wei) 深刻、更有內(nei) 蘊,正因為(wei) 這樣,其危害也更大,更需要警惕

  文學來源於(yu) 生活,高於(yu) 生活。這是對文學生產(chan) 一般規律的描述,也是對文學生產(chan) 的根本要求。文學是社會(hui) 實踐土壤裏的花朵,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即使極其個(ge) 人化、個(ge) 性化的寫(xie) 作,也跳不出這個(ge) 範疇,隻不過呈現方式有遠近曲直。文學來源於(yu) 生活,是說文學要觀察現實生活形態,表達現實真實,而文學高於(yu) 生活,是指作家充分調動情感,通過審美創造,使文學成為(wei) 記錄情感世界和精神理想的載體(ti) ,成為(wei) 表達生活本質真實的藝術形式。有生活之源,才有文學之流。

  文學表達的是什麽(me) ?每一個(ge) 讀者閱讀文學作品時,都會(hui) 有理性的追索,會(hui) 得出一個(ge) 主題、歸納出概念。但這絕不意味著作家可以從(cong) 概念出發,按圖索驥,到生活中去尋找和概念契合的素材。這樣做,必然丟(diu) 失整體(ti) 把握生活的可能,扭曲現實生活的本來麵目。不能反映現實真實的文學注定無法反映生活本質,最終會(hui) 斷送文學的生命。

  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新時期文學,可以說是對文學概念化的反撥,在打破禁錮,解放思想的語境下,文學獲得新生,並重新建構文學本體(ti) 。沒有了“三突出”、“高大全”之類的束縛,中國文學生機重現,迎來了30年的持續發展。但是,抖落了概念化沉重枷鎖的文學,是否全麵、健康地走上本體(ti) 建構的道路?擺脫了舊的概念化,是否墮入新的概念化而不自覺?

  當下文學創作的概念化傾(qing) 向仍然普遍存在,並且越來越嚴(yan) 重製約中國當代文學的良性生長

  這種傾(qing) 向主要表現在以下兩(liang) 個(ge) 方麵。

  其一,在吸納、學習(xi) 世界文學過程中,西方文學及其哲學背景,主要是現代西方人生哲學和後現代哲學的諸多概念,持續地對中國創作產(chan) 生著深刻影響。諸如存在主義(yi) 、弗洛伊德主義(yi) 、解釋學、西方馬克思主義(yi) 、新曆史主義(yi) 以及女性主義(yi) 等等,其中叔本華、尼采、薩特、伯格森、弗洛伊德、海德格爾、福柯、羅蘭(lan) ·巴特等人的哲學觀念下的諸多概念,直接成為(wei) 作家觀照中國生活的視角和眼光,在這種狀態下,中國生活成為(wei) 這些概念對應的生活,抑或按照這些概念選擇的生活,抑或是用來為(wei) 這些概念作注腳的生活。應當說,這種意義(yi) 上的“概念化”,其實在西方就已經開始。20世紀的西方文學有一個(ge) 很重要的特點,就是文學的發展受其他學科的影響非常大。文學創作大量地吸收了哲學、社會(hui) 學、曆史學、人類學、心理學的新觀點、新概念。其中,很多先有哲學命題、再用精心選擇的生活去演繹這一命題的作品,也不失為(wei) 經典。但對於(yu) 這些作者而言,他們(men) 哲學觀點來源於(yu) 本身的時代生活,無論其哲學命題還是文學創作都有一個(ge) 基本的現實生活支撐。但是對於(yu) 中國作家來說,缺少這一生活支撐,成為(wei) 單純的對理念、觀念的文學式演繹,就會(hui) 出現許多問題。於(yu) 是,現代西方哲學強烈的非理性主義(yi) 和悲觀主義(yi) 色彩,決(jue) 定了文學的基本麵貌。人生痛苦和無聊,是不斷的欲求和掙紮;世界荒誕,是一場殘缺的盛宴;人生險惡,充滿了計謀和傾(qing) 軋;人生而孤獨,無家可歸;無中心,無權威,無整體(ti) ,等等。這些概念,深刻地影響了尋根文學、現代派文學、先鋒文學以及新寫(xie) 實主義(yi) ,並形成了與(yu) 之相應的消極、頹廢的精神基調。

  其二,從(cong) 社會(hui) 學與(yu) 文化學意義(yi) 上說,新時期文學敘事是關(guan) 於(yu) 中國現代化的文學敘事,寫(xie) 出精彩的中國故事,始終是中國作家努力的方向。以現實主義(yi) 的筆觸,密切關(guan) 注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hui) 生活的急劇變化,書(shu) 寫(xie) 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欣喜和艱難、得與(yu) 失,以此獲得文學的中國經驗,在這一方麵,中國作家付出了巨大努力。但是,同時概念化傾(qing) 向也普遍存在。這一類概念化,主要表現為(wei) ,一些作家以西方現代化的經驗,特別是西方現代化過程中形成的社會(hui) 問題為(wei) 參照係統,來觀察中國社會(hui) 生活,使諸多現代化語境下的概念成為(wei) 進入中國生活敘事的預設性主題,這些概念在其中起到了統攝性作用。從(cong) 社會(hui) 轉型的角度看,一個(ge) 農(nong) 業(ye) 大國的現代化--工業(ye) 化、城市化、信息化等等,必然發生相對應的社會(hui) 現象和精神狀況,而這些則成為(wei) 作家進入生活的路線圖。以鄉(xiang) 村題材的文學而論,這些概念已經被充分書(shu) 寫(xie) 。傳(chuan) 統意義(yi) 上的故鄉(xiang) 消失,無根感隨之出現;富裕農(nong) 民文化饑餓,表現為(wei) 欲望膨脹,小農(nong) 意識成為(wei) 精神局限;進城,無所附麗(li) ,傳(chuan) 統道德約束喪(sang) 失,在城市文明麵前的壓抑、仇視,無法融入;空巢問題;打工族有文化訴求;現代思想和製度在鄉(xiang) 土社會(hui) 懸置等等。以城市題材文學而論,人與(yu) 人之間的隔膜、欲望;對現代生活水土不服,懷鄉(xiang) 病;金錢奴隸,消費主義(yi) 與(yu) 物質至上;用經濟的眼光重構曆史等等,這樣的概念已經為(wei) 讀者熟悉。其他概念,如知識分子人文精神的失落,生命正在承受之輕,生活整體(ti) 感喪(sang) 失、碎片化,等等,不一一而足。從(cong) 整體(ti) 上說,類似的概念,被新時期文學一一演繹過,同時和上述西方現代人生哲學諸多概念相互交織、滲透一處。

  文學的新概念化傾(qing) 向更隱蔽,危害更大,更需要警惕。這種傾(qing) 向,遲滯了文學本體(ti) 構建的進程,對中國文學的健康成長是不利的

  文學寫(xie) 作要表達創作者的思想和認識,要以自己的方式給出結論。但是概念化寫(xie) 作產(chan) 生了大量的主題先行的文本,從(cong) 文學本體(ti) 建構的角度說,這標誌著哲學、社會(hui) 學和文化學對文學本體(ti) 空間的侵蝕和擠占,導致文學寫(xie) 作成為(wei) 注腳和附庸。上世紀中葉中國文學的“概念化”,演繹的是政治話語,而當下的“新概念化”傾(qing) 向,是成為(wei) 現代西方各種“哲學命題”的注腳和附庸。在本質上,這兩(liang) 者都放棄了從(cong) 生活出發這一文學創作最根本的起點、最重要的原則。耐人尋味的是,幾乎同樣的傾(qing) 向,對前者,我們(men) 已經有清醒的認識,並對其進行了較為(wei) 徹底的反省和清理。但對後者,我們(men) 往往不僅(jin) 習(xi) 焉不察,有時候甚至還認定其更為(wei) 深刻、更有內(nei) 蘊。恰恰是因為(wei) 這樣,它的危害也就更需要警惕。這種傾(qing) 向,遲滯了文學本體(ti) 構建的進程,對中國文學的健康成長是不利的。

  首先,人物符號化傾(qing) 向在文學文本中廣為(wei) 存在,一個(ge) 時期以來,鮮有在讀者中產(chan) 生深遠影響、代表時代本質真實的文學人物的出現,這不能不說是當下文學創作的一個(ge) 巨大遺憾。當人物作為(wei) 概念的化身進入文學敘事,就要服從(cong) 概念邏輯的演進過程,而不是遵從(cong) 人物自身心理和精神軌跡。不遵從(cong) 人物的心理和精神軌跡,就體(ti) 驗不到生命正常的思想情感和人性溫度,這個(ge) 人物就不是活的,不是親(qin) 切可感的,更談不上感染力。虛假、單一、蒼白、生硬、無趣,這樣的文學人物比比皆是。另一方麵,社會(hui) 轉型期精神震蕩過程中,西方現代人生哲學概念和當下生活體(ti) 驗的交織和滲透,催生了一批病態的文學人物形象,孤獨、悲觀、怪異、乖張、精神扭曲甚至變態,因為(wei) 這一類人物是概念化的產(chan) 物,所以遠遠偏離了讀者對社會(hui) 生活的真切體(ti) 驗和審美期許。

  其次,故事情節公式化現象普遍存在。文學人物和動人的故事情節,互為(wei) 表裏,經典的故事是成就文學人物的載體(ti) 。一般說來,故事情節,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這就意味著,故事情節的特殊性,是文學典型性必要前提。閱讀當下的文學作品,一些甚至已經在市場上產(chan) 生廣泛影響、為(wei) 一些專(zhuan) 家擁躉的文學,都具有故事情節平庸化的現象,最鮮明的特點,是一覽無餘(yu) ,看到開頭就知道過程和結局。故事情節服從(cong) 於(yu) 概念,整個(ge) 文學寫(xie) 作過程是公式推導。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廣大讀者總是感覺生活如此豐(feng) 富,而文學如此呆板,文學經驗遠遠落後於(yu) 現實生活體(ti) 驗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次,概念化傾(qing) 向造成文學性匱乏。可以說,文學越來越遠離詩意和詩性,文學的詩意一方麵為(wei) 生活素材所固有,另一方麵來自於(yu) 作家主觀世界中的情愫,這是主體(ti) 和客體(ti) 之間的吸引、互動、生發的文學創造過程,在這一過程裏,作家想象力的充分發揮,是創造的翅膀,是引擎,是熔鑄詩意的途徑。而詩意的產(chan) 生是文學超越生活真實抵達本質真實的必由之路。無疑,概念化的寫(xie) 作,排斥了這一創造過程,造成了文學詩意的極度匱乏和文學想象力的萎縮。

  最後,概念化傾(qing) 向抑製了當下文學思想高度的產(chan) 生,使用外來的哲學、社會(hui) 學、文化學思想資源和已有的現代化經驗,去觀察中國現實,使文學寫(xie) 作形同按圖索驥、刻舟求劍,其必然結果,無須做更多說明。

  經曆改革開放30多年的新時期文學,已然全麵向世界打開自己的視野,在這個(ge) 特殊的曆史階段中,概念化特征的出現自然有著多種原因,值得文學界思考。

  在文化價(jia) 值多元化的當下,中國作家的創作活動,處於(yu) 一個(ge) 外來文化已經湧入、正在不斷湧入的環境裏,處於(yu) 外來文化意義(yi) 疊加形成的令人眼花繚亂(luan) 的概念世界裏。這些概念帶著各自的文化背景、多方麵經驗,中國作家還來不及分辨,抑或還沒有形成分辨能力。同時,在急劇變化的現實生活麵前,中國作家還沒有建構起自己的意義(yi) 世界。客觀地說,很多中國作家對於(yu) 生活體(ti) 察粗率、匆忙,思考遠遠落後於(yu) 生活實踐,在急速變遷、發展的社會(hui) 現實麵前,感到陌生、無措,甚至失語。另外市場化客觀上引導一部分作家放棄創造文學經典的努力,以追求利潤為(wei) 主要目的寫(xie) 作,不可避免地迎合大眾(zhong) 的平庸趣味、甚至低級趣味,導致種種新的類型化文學的產(chan) 生,比如情場、職場文學,這種類型化文學,也是由多種概念貫穿始終,具有典型的概念化傾(qing) 向。上述種種原因,影響了文學精神和文學理想的堅持,當然談不上文學本體(ti) 的良性建構。

  文學是一項偉(wei) 大的創造活動,來源於(yu) 生活的作品,若不經過作家的精心創造,難以高於(yu) 生活;而來源於(yu) 概念的文學,不管花費多少心思,注定低於(yu) 生活。這一點,需要中國文學反思。■

  (作者單位:中共遼寧省委宣傳(chuan) 部)

友情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