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0日8點2分，四川省雅安市蘆山縣發生7.0級地震。我國傳(chuan) 媒迅速跟進開展報道，及時發布傷(shang) 亡和救援信息。而5年前2008年的汶川地震，傳(chuan) 媒對遵循職業(ye) 道德和職業(ye) 規範還比較陌生，呈現的問題較多。這次蘆山地震的報道，采訪方式、應對態度方麵整體(ti) 上優(you) 於(yu) 汶川地震的報道。當然，仍有較多需要改進的問題。

　　一、體(ti) 現人性、時效與(yu) 負責任的專(zhuan) 業(ye) 化報道

　　與(yu) 汶川地震的報道相比，此次蘆山地震報道中，傳(chuan) 媒最明顯的進步有四個(ge) 方麵。

　　第一，這次傳(chuan) 媒尊重生命的意識增強，直接展示死亡的鏡頭減少。地震災害中值得報道的事實有很多，用悲慘和死亡來吸引社會(hui) 目光，在道德上有違基本的人性。2008年汶川地震後，有不少電視台在直播時，直接將受難者的遺體(ti) 展示出來，還有媒體(ti) 將廢墟中孩子們(men) 慘不忍睹的屍骸照片刊登在顯著位置，缺少對死者的尊重，同時也會(hui) 對受眾(zhong) 帶來心理上的陰影。這次地震報道中，傳(chuan) 媒比較克製，沒有出現聚焦死者的鏡頭，減少了對遇難者慘烈狀況的呈現。

　　對地震中失去親(qin) 人的幸存者的采訪，也注重了情緒的撫慰，為(wei) 抓拍痛苦的鏡頭而誘導提問的情形較少。當年記者提問中的“二次傷(shang) 害”是屢見不鮮的，某電視台記者曾攔下剛從(cong) 廢墟中抬出的極度虛弱傷(shang) 員，不顧采訪對象生命垂危，不斷進行提問，甚至還出現了隔著廢墟采訪壓在下麵的人的情況。遇難者家屬泣不成聲時，記者仍舉(ju) 著話筒，提出“那是不是很絕望”之類的問題。

　　第二，地震電視報道與(yu) 民間地震預測網相聯，比官方提前報道地震波的到來。中國地震台網於(yu) 4月20日上午8時16分，即在雅安市蘆山縣7級地震發生後14分16秒，才將有關(guan) 測定的數據透過地震官網向外公布。而早在8時2分，四川汶川電視台就突然中斷節目，插播防震減災局和成都高新減災研究所的緊急公告：“四川蘆山正發生有感地震，汶川將震感輕微，請做好避險準備。地震橫波還有42秒到達。”隨後開始倒計時。成都高新減災研究所研發的“地震預警和烈度速報係統”當日8時2分27秒顯示：“四川蘆山地震，成都預估烈度1.7，地震橫波還有27秒到達！”烈度隨後開始持續上升，倒計時開始。同時，雅安市地震局人員也透過計算機或手機安裝的預警係統軟件，在地震到達當地前5秒收到預警。

　　第三，此次地震報道表現了記者的理智。在汶川地震報道中，許多電視台的主播或記者情緒激動，不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此次地震的報道，雖然仍有一些情緒化的表達，但觀察者和記錄者的角色在多數記者身上得到回歸。例如，成都電視台記者蔣林在此次地震報道中就表現得較為(wei) 出色。震後24小時內(nei) ，他從(cong) 蘆山縣發回60多次電視、電話連線報道，許多有關(guan) 震中的第一手消息都是經由蔣林播報出去的。直播中他采訪思路清晰，表達流暢，冷靜穩健。比如報道蘆山人民醫院展開救治工作，從(cong) 每一頂帳篷的用途到為(wei) 什麽(me) 搭建帳篷，從(cong) 傷(shang) 員情況到醫院施救方案，采用了大量事實的細節，傳(chuan) 遞了許多與(yu) 救災密切相關(guan) 的、有價(jia) 值的事實性信息。

　　第四，傳(chuan) 媒履行了監測環境、協調社會(hui) 、服務公眾(zhong) 的基本職能。東(dong) 方、浙江、湖南、江蘇、寧夏、安徽、湖北、深圳、四川9個(ge) 地方衛視，臨(lin) 時中斷正常節目，直播抗震救災的情況，後來又暫停娛樂(le) 節目和電視劇的播出。如江蘇電視台的《非誠勿擾》、湖南衛視的《快樂(le) 大本營》、浙江衛視的《中國星跳躍》、東(dong) 方衛視的《誰能百裏挑一》等均在20-21日暫停播出。代之的是關(guan) 於(yu) 蘆山地震的電視直播。對電視台來說，停播娛樂(le) 節目意味著收視率及廣告效益的流失，但停播留住的卻是傳(chuan) 媒本身應當擔負的社會(hui) 責任，體(ti) 現的是傳(chuan) 媒尊重公共利益和公眾(zhong) 感受的價(jia) 值取向。

　　二、切實把握好“工作需要、新聞價(jia) 值、社會(hui) 效果”的事實選擇標準

　　這次蘆山地震的報道也存在一些明顯的問題，遭到民眾(zhong) 詬病的主要有以下幾個(ge) 方麵問題。

　　第一，沒有完全按照“工作需要、新聞價(jia) 值、社會(hui) 效果”編排新聞。2012年12月4日，習(xi) 近平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hui) 議，通過關(guan) 於(yu) 改進工作作風、密切聯係群眾(zhong) 的八條規定。其中提到：要改進新聞報道，中央政治局同誌出席會(hui) 議和活動應根據工作需要、新聞價(jia) 值、社會(hui) 效果決(jue) 定是否報道。“工作需要、新聞價(jia) 值、社會(hui) 效果”也應該是我們(men) 選擇重大事實加以報道的選擇標準。然而，地震發生後，一些電視台依然按照領導人職務高低編排新聞。而早在2003年，中央就有文件指出：“除黨(dang) 和國家舉(ju) 行的或經中央批準召開的具有全局性重大意義(yi) 的會(hui) 議外，會(hui) 議報道不應把中央領導同誌是否出席作為(wei) 報道與(yu) 否和報道規格的唯一標準，不應完全依照職務排序安排報紙版麵和電視時段。”從(cong) 新聞價(jia) 值的角度判斷，關(guan) 於(yu) 一些突發重大事件的報道才是當日最有價(jia) 值的新聞。以領導人職務高低編排新聞的做法顯然不符合中央政治局的八條規定和中央10年前關(guan) 於(yu) 進一步改進會(hui) 議和領導同誌活動新聞報道的意見。

　　第二，形式主義(yi) 的宣傳(chuan) 或煽情新聞壓製了對事實的報道。地震的民眾(zhong) 傷(shang) 亡是悲劇，然而某電視台女主播在地震發生後，一天內(nei) 不間斷多次聲情並茂念讀一連串的領導“高度重視”、“措施得力”、“作出批示”、“立即部署”，這種官本位的報道傾(qing) 向引發了網民的指責。這個(ge) 時候把自然災害造成的悲劇進行渲染，是不適當的。有網民觀察了60多家紙媒的頭版後發現：“標題文本仍然與(yu) 5年前汶川大地震和3年前玉樹大地震如出一轍，隻不過汶川玉樹改成了雅安：雅安不哭，雅安挺住；蘆山不怕，堅強雅安；蘆山不哭，中國堅強；雅安雄起，蘆山不倒；雅安不要怕，有我們(men) 與(yu) 你同在……”這種空洞的標題抒情，於(yu) 救災本身並無實際幫助。

　　第三，媒體(ti) 對蘆山地震的反應過度，采訪紮堆反而影響了正常的救援工作。此次報道中出現了不少記者妨礙救災的情況。比如空運食品，因為(wei) 幾個(ge) 記者要擠上飛機航拍，為(wei) 了不超重隻能少裝食品。某通訊社震後派出了100多人的報道團隊前往震區，被網民視為(wei) “過度湊熱鬧的報道”。搶新聞是媒體(ti) 競爭(zheng) 的常態，但前提是不能妨礙救援的實施，哪怕是再有現場感、再有價(jia) 值的新聞，也必須讓位於(yu) 對生命的營救。

　　媒體(ti) 評論員曹林就對此反思到：“此次雅安震災的損害程度遠低於(yu) 當年的汶川，輿論可能過度反應了。以對汶川的預判去應對雅安，產(chan) 生了很多誤判，導致了很大的擁堵。信息不對稱，舉(ju) 國挺進，過度反應，源源不斷的人湧向雅安，真正的專(zhuan) 業(ye) 救援倒進不去。很多人到那邊後沒事幹，幹熬，也是巨大浪費。客觀判斷，不要放大和渲染。”

　　三、理性、克製、真誠、以人為(wei) 本地報道災情

　　這次地震報道中一些傳(chuan) 媒的表現引發了爭(zheng) 議。例如，某電視台主播用沙啞得近乎說不出話的嗓音進行直播報道，這樣的行為(wei) 也許會(hui) 顯得很感人，但對於(yu) 電視機前的公眾(zhong) 而言，卻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在突發災害的直播中，電視台又並非這一名主播，何苦讓一個(ge) 人聲嘶力竭說話，強迫觀眾(zhong) 稱讚和感動呢？該電視台完全可以換一位主播完成報道，而讓這名主播休息和治療。在網絡上，關(guan) 於(yu) “沙啞主播”的關(guan) 注遠遠超過了對於(yu) 救援信息的報道采訪。從(cong) 抗震報道的專(zhuan) 業(ye) 化水平上看，該電視台並不是最出色的，但卻在地震報道中因此最受關(guan) 注，這是不正常的。

　　再如某電視台讓剛舉(ju) 行婚禮的女記者，穿著婚紗與(yu) 攝像同事進行現場報道。從(cong) 最美新娘的讚譽再到借機作秀的質疑中，這位女記者的行為(wei) 被知情人曝光為(wei) “刻意為(wei) 之”。難道女記者真的沒有幾分鍾的時間換下婚紗？何況在報道中，她僅(jin) 是詢問了路人地震後的感受，是一次震後“報平安”的報道。女記者的白色婚紗轉移了觀眾(zhong) 對重要新聞的注意力，很不應該。從(cong) 新聞專(zhuan) 業(ye) 主義(yi) 的角度看，想要避免遭到“作秀”的質疑，就必須放棄有可能被公眾(zhong) 視為(wei) “作秀”的行為(wei) 設計。隻有符合記者本來角色定位的行為(wei) ，才能贏得社會(hui) 的尊重和信賴。地震不能作為(wei) 傳(chuan) 媒借用的公關(guan) 資源，那些失去家園、失去親(qin) 人的父老鄉(xiang) 親(qin) 不需要這樣的作秀。不論是一味地展示悲情畫麵、用消費苦難博取觀眾(zhong) 的眼淚，還是著力宣傳(chuan) 領導救援有方而無視災情，或是通過報道救災搶奪公眾(zhong) 眼球，都是對傳(chuan) 媒職業(ye) 定位的偏離。

　　當煽情和渲染替代了理性客觀，當采訪的職業(ye) 衝(chong) 動替代了對生命的尊重，當美文套話替代了樸素的表達，當官本位的宣傳(chuan) 訴求替代了滿足公眾(zhong) 的知情權，受損的恐怕是傳(chuan) 媒積累起來的公信力了。在抗震救災中，媒體(ti) 最重要的職能就是報告變動著的事實，即報告傷(shang) 亡和救援情況、救災物資的供給情況、幫助離散家屬尋找親(qin) 人，提供救援指導和災後防疫知識等信息。傳(chuan) 媒要切實做好對受災民眾(zhong) 的心理撫慰與(yu) 疏導，提供精神鼓勵，而不該追求可能帶來的轟動效應，試圖在這種時刻進行傳(chuan) 媒自身的公關(guan) 。理性、克製、真誠、以人為(wei) 本，永遠是災難報道中不應該被忘記的底線。■